傅高義

我非常高興能夠在波士頓的家里跟大家線上見面,抱歉沒有辦法親自去參加今年的《財經》年會。我身處美國的東海岸,也是支持拜登的地方。我本人來自一個紅色州,來自美國的中西部,我童年時代認識的大多數人還是支持特朗普的,稍后我會跟大家解釋為什么直到現在美國還有很多人仍然支持特朗普,因為我覺得這應該是我們這些學者想要理解國際關系的一個基礎。
現在美國逐步從一個以制造業為主的國家向一個服務型的國家轉變,這種轉變并不是很平穩。美國仍然生產很多的商品,但是需要的工人數量大量下降,這個轉換做的并不是很好。我們現在發現,美國的不平等現象變得更加嚴重,而且人們會有更多的不安全感。
美國的創新也主要集中于東西海岸的兩個區域,在美國中部這些小城鎮上的人,這些鐵銹帶或者是紅色州支持特朗普的人,更容易感受到不平等帶來的影響,收入差距也逐漸擴大。其次,過去幾年,我們賦予黑人和女性更多權利,尤其是那些可能受教育水平并不高、沒有很好的職業水平和工作的,現在也會有更多的獎學金分配給這一群體,他們現在能夠公開表達自己的政治意愿,這是特朗普(現象)的一個背景。在美國的新總統上任之后,特朗普現象也是需要大家繼續考慮的問題。
除此之外,在美國有一個很不尋常的情況,現在有一位非常擅長獲得公眾注意力又不是很負責任的總統,就是特朗普。這個人完全是一個不合格的總統,但是他非常擅長吸引公眾的眼光,非常擅長煽動公眾的情緒,所以美國很多大眾對他不滿意,這些都是我們要探討的這個主題的背景,這也是為什么美國現在遇到了很大的問題。
美國最近確實表現得并不是很好,我們的經濟沒有取得快速發展,在中東、伊拉克和其他區域的優勢并沒有得到延續,這并不是值得我們驕傲的地方。中國恰恰開始在快速地發展,這也是美國沒有預計到的、沒有習慣而且是沒有準備好的。所有這些變化,包括技術上的進步,讓美國社會產生了很大的分裂。
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們只有一個電視臺,我們都閱讀同樣的一份報紙,但是現在有這么多不同的媒體渠道,包括電視、報紙、電子媒體和數字媒體,所以我們現在會聽到很多不同的聲音。這些新技術允許公眾獲得不同渠道的不同信息,我們也知道這可能會帶來一些問題。尤其是在特朗普這個備受爭議的總統任職期間,在華盛頓和其他一些地方,人們很努力地能夠保持過去的生活方式。我今年已經90歲了,我見過不同階段的美國,我覺得美國應該有能力作出決策,當事情做得好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快速地前進。
我相信在拜登背后應該會有很多的游說工作,很多人都很歡迎拜登,我想拜登當選之后可能會出現一些改進。他這種人會跟其他人都處得很好,如果把他比作班上的學生的話,他可能不是最聰明的學生,但是他是大家最喜歡的學生,和誰都相處得很好。我認為這種能力是非常必要的,因為美國現在需要療傷,我們需要這種能夠療傷的總統。盡管有很多人不喜歡他當總統,但是如果沃倫或者是桑德斯當了總統的話,他們會更生氣。
我們管拜登叫“人民的人”,他是一個非常正直、非常誠實的人。因為他在華盛頓當政客的時間非常長,他和很多人合作過,很多人都和他相處得非常愉快。這對中美關系意味著什么呢?我們覺得可能不會突然變好,因為過去兩年中美關系變得太差了,兩國人民都對彼此非常地生氣,一夜之間是不能扭轉的。但是我們能夠做什么呢?我們需要以一種秉承職業的精神來解決問題,具體的問題。我認為拜登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來找一些專家,這些專家知道中國、了解中國,能夠和中國交談,和中國也在臺面下交談,也可以當面進行開誠布公的交談。
拜登現在已經確認當選,他肯定會以更加理智的方式來對待中國。我們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組織一支隊伍,有很多年輕的職業外交官,他們中文講得很好。可以看一下拜登現在組的團隊,這些團隊都是專家,都是各個領域中受人尊敬的專家。比如說布林肯是國務卿,他對國家安全顧問的選擇也是專家,他們了解中國,和中國專家合作,所以專家的回歸是非常有必要的。
我們現在應該怎樣做呢,那就是找一些有共同利益的,雙方都認為我們可以合作的區域,一些專家之間會談。《紐約時報》發表了傅瑩的文章,她呼吁中美雙方在比如說氣候變化這樣的議題上合作,因為在這些議題上我們有很多的共同點。即便我們有很多的不同,我們公眾輿論也不同,但是我們是應該可以坐在一起合作的。比如說在氣候變化上兩國都意識到我們必須要做點什么事情。約翰·克里原來是參議員,他當過國務卿,他現在來負責氣候變化的議題小組,拜登也意識到這一點,我認為美國會在氣候變化方面扭轉特朗普的政策,會重新加入巴黎協定。
在疫情方面也是,拜登不會管它叫“中國病毒”的,他意識到這是公共衛生的問題,是面對所有人的問題,如果我們能夠合作的話我們都會做得更好,有一些美國的醫生和中國的醫生在疫情期間合作是非常緊密的。在私營部門和專業領域,雙方都有很多有識之士,意識到我們應該合作,也正在合作。大家可能看到有一些美國公司開發了一些新的藥物,肯定他們認為這些藥物是可以營利的,但是我認為政府的領導有義務使這些藥物造福于全人類。一個國家是不可能獨善其身的,英國盡管在控制疫情方面做得非常好,但是也不能單槍匹馬地戰勝病毒,所以中國和其他國家之間必須要加深合作,共同的努力才能夠繼續戰勝病毒。
在這兩個方面我們都可以共同合作,取得成績。我覺得美國可能會重新加入世衛,會再次通過國際組織解決問題,中國以后在這些組織中發揮作用,我們可以和中國在這些國際組織的框架下合作。拜登喜歡和盟友合作,特朗普是“美國優先”,他被歐洲人所嫌棄,澳大利亞人、中國人其實都不喜歡特朗普,因為他根本就不同情其他國家,不了解其他國家,不尊重其他國家,不和其他國家合作。
除了一些近期的問題,我們還要解決另外兩個基本的問題。解決好的話,我們就能夠關系發展得更好,其中之一就是商務問題,另外一個就是學術問題,應該有開放的政策,不管公司來自哪個國家,只要它們遵守規則,它們的機遇和待遇應該是一樣的。
另一方面,我也看到中國希望鼓勵學習外國的知識技術,鼓勵中國公司創新,但是隨著美國對華為的打壓,中國現在也有很多聲音呼吁科技獨立自強。我認為,我們兩國的公司還是應該找到一個更好的方式來彼此合作。
我相信兩個國家都希望有一個更加健康的中美關系。新冠疫情過去之后,我們的這些學者和學生應該有機會來繼續共事,我們已經準備好這一點了,相信我們雙方這些專家可以幫助推動中美關系。尤其對于商界和學術界來說,更要加強交流,所以我想要對我的中國朋友們致以誠摯的問候,希望在未來的這些年,在疫情過去之后,我還會有機會到訪中國,跟大家進行密切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