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雨萌 劉秋蓮 孫世月
(1北京林業大學應用心理學系,北京 100083;2華南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廣州510631)
近年來,我國高校畢業生規模持續擴大,據教育部發布的最新消息,2018屆高校畢業生達820萬人,就業壓力不斷增大。面對此就業形勢,大部分畢業生表示非常迷茫,僅有少部分人對自己的未來有明確的目標并充滿信心。造成這樣不容樂觀的情況的原因,除了一些社會方面的客觀因素以外,還存在大學生自身缺乏職業成熟度的問題。職業成熟度是指個體做出明智的、適合年齡的職業決策和處理適當的職業發展任務的準備程度(Savickas,2011;呂厚超,黃希庭,2005)。職業成熟度是衡量個體職業心理特點和發展水平的關鍵指標,也是評估學校職業教育工作和人力資源單位管理工作的重要標準(程蓉,鄧冰,袁章奎,2018a)。因此,了解大學生職業成熟度的現狀,考察影響大學生職業成熟度的因素及其作用機制,幫助其提升職業成熟度,促進成功就業具有重要意義。
職業是面向未來的,而個體對未來時間的情感認知偏好和意志行動傾向包含在未來取向這一概念中(劉霞,黃希庭,高芬芳,2011)。研究表明,未來取向與職業成熟度有關 (Lennings,1994;Taber,2013)。具體地,未來取向的分維度未來效能和未來目的意識與職業成熟度呈顯著正相關,并能解釋部分的職業成熟度差異(Cheng et al.,2016);未來取向與職業成熟度的分維度職業靈活性和職業自我懷疑呈顯著負相關 (Fusco,Sica,Boiano,Esposite,& Sestito,2018)。在對28個青年關于職業身份形成的縱向訪談中發現,對未來更為關注的個體,面對職業選擇更加自主,在職業中也表現出更高的追求(Koo& Kim,2016)。此外,一些研究在未來時間洞察力這一框架中探究了職業成熟度與個體的未來時間洞察力的關系。未來時間洞察力是反映個體對未來社會發展和自我發展可能性的認知、情感和行為傾向的一種人格特質,包含了個體在未來取向這一時間維度的偏好特征(黃希庭,2004)。研究發現,職業成熟度各維度對未來時間洞察力具有正向預測作用(程蓉,鄧冰,袁章奎,2018b;羅清文,2018)。反過來,未來時間洞察力水平較高的個體職業成熟度水平也較高 (Jung,Park,& Rie,2015;劉偉臻,陳澤建,胡冬梅,司繼偉,2017)。干預研究發現,對學生的未來時間洞察力的培養,能夠提高職業成熟度,促進未來職業發展(金婷婷,王志娟,俞建娣,俞飛云,章雷鋼,2016)。據此,本研究預期未來取向可正向預測職業成熟度。
對未來的思考包括對自我、當下專業和未來職業的思考,在未來取向影響職業成熟度的過程中,涉及了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的部分。自我認同是指個體在自我發展的過程中,通過自身積極的探索、思考和體驗來整合自己過去及現在的經驗,思考自己未來的方向和目標從而獲得主觀上的一致感、連續感和統和感(李麗萍,2013)。研究發現,未來時間洞察力與自我認同有關,未來時間洞察力強的個體的自我認同相對較弱 (張瑞婷,鐘元,徐婷婷,2013)。且自我認同與職業成熟度有關 (李麗萍,2013;趙倩,2010),自我認同與職業成熟度及職業知識和職業態度均呈顯著正相關,進一步,自我認同的現在投入因子對職業成熟度有正向預測作用 (凌霄,董勇燕,陳華真,2015)。故本研究將自我認同作為未來取向與職業成熟度之間的中介變量進行考察。
專業認同指學習者對所學專業在認知了解的基礎上內心產生的接受和認可,并愿意以積極的態度和主動的行為去探究,將該專業視為與自我同一的程度(鐘佳燕,曾玲娟,2017),也可看作是對未來職業認同的預備 (李巍巍,韓冰,胡秦,2011;秦攀博,2009;楊宏,龍喆,2009)。研究發現,未來取向與專業認同相關,未來取向水平高的個體對當前的學習更加投入,專業學習的水平更高(張弘,2016),職業認同水平也更高 (Fusco, Sica, Boiano, Esposite, &Sestito,2018)。并且,在王曉靜等人對321名大學生的研究中發現了專業認同和職業成熟度呈顯著正相關,專業認同可正向預測職業成熟度(王曉靜,劉亞,劉曉曉,2012)。故本研究將專業認同作為未來取向與職業成熟度之間的另一中介變量進行考察。
此外,已有研究發現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關系密切,學生對專業產生不認同感,甚至會影響學生對自身的認同情況(奚彥輝,2018)。國內外專業認同的研究大多針對專門職業群體,專業認同和職業認同混用(秦攀博,2009)。對護理專業本科生,以及對專門職業對象(如護士和教師)的研究中都發現,自我認同對職業認同有預測作用,自我認同水平越高的個體,其職業認同就越強(Koo& Kim,2016;孫二軍,2009;王建榮,丁淑貞,桑甜,2017)。因此,本研究假設未來取向對職業成熟度的影響可能是通過影響個體的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進而影響職業成熟度,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在未來取向和職業成熟度之間起鏈式中介作用。
綜上所述,大學生的未來取向可以預測職業成熟度。而未來取向和職業成熟度均與大學生的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有關,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可能在未來取向與職業成熟度之間起鏈式中介作用,但目前缺乏研究對此進行直接考察。因此,本研究擬調查大學生職業成熟度的現狀,探討性別、年級等因素對其的影響;探究未來取向、自我認同、專業認同與職業成熟度之間的關系,并進一步探究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在未來取向對職業成熟度的影響上的中介作用。
采用方便取樣,在北京幾所大學發放問卷369份,回收有效問卷314份,回收率為85%。其中男生144人,女生170人;大一學生61人,大二53人,大三62人,大四77人,研究生61人;生源地為城市126人,城鎮90人,農村98人;獨生子女159人,非獨生子女155人;家庭平均月收入小于3000元有64人,3000到4999元有104人,5000到9999元有98人,10000元及以上有48人。
問卷由兩部分構成,第一部分是個人基本信息,主要是人口學變量,包括性別、年級、生源地、是否獨生子女、家庭收入等;第二部分是未來取向、自我認同、專業認同、職業成熟度的問卷。
2.2.1 青少年未來取向問卷
采用劉霞、黃希庭和畢翠華(2011)編制的青少年未來取向問卷,該問卷共31個題項,包括未來認知、未來情感和未來意志行為3個維度。問卷采用5點評分,從“完全不符合”到“完全符合”分別計1~5分。問卷總體一致性信度為0.87,同時具有較好的結構效度和效標效度。
2.2.2 自我同一性地位量表
采用加藤厚(1983)編制、張日昇教授(1989)修訂的自我同一性地位量表,該量表共12個題項,包括過去的危機、現在的自我投入和將來自我投入的愿望3個維度。量表采用6點評分,從“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分別計1~6分,根據量表三個維度不同的得分組合,決定被試所屬同一性地位。全量表的半分信度為 0.88~0.91,重測信度為 0.78~0.85,且其效度也較好(張日昇,2000)。
2.2.3 大學生專業認同問卷
采用秦攀博 (2009)編制的大學生專業認同問卷,該問卷共23個題項,包括認知性專業認同、情感性專業認同、行為性認同和適切性認同4個維度。問卷采用5點評分,從“完全不符合”到“完全符合”分別計1~5分,分數越高表示專業認同越強。問卷總體一致性系數為0.92,同時具有較好的結構效度和效標效度。
2.2.4 中國大學生職業成熟度量表
采用張智勇等(2006)修訂的中國大學生職業成熟度量表,該量表共34個題項,包括職業目標、職業自信、職業價值、職業自主、親友依賴和職業參照6維度。量表采用5點評分,從“非常不符合”到“非常符合”分別計1~5分。該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87,同時具有較好的關聯效度和效標效度。
采用統計軟件SPSS20.0對數據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人口學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獨立樣本t檢驗、單因素ANOVA分析、相關分析和回歸分析,并采用SPSS中process宏程序進行中介效應分析。
采用Harman單因子檢驗共同方法偏差,將4個問卷中的所有項目一同納入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結果表明,KMO值為0.87,Bartlett值為2803.46(p<0.001)。未旋轉的因素分析結果發現共生成3個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解釋了62.65%的變異,第一個因子解釋了37.26%的方差變異,低于臨界值40%,說明本研究中的共同方法偏差效應不明顯。
對職業成熟度的總分及各維度得分進行描述性統計,發現大學生職業成熟度處于中等水平(M±SD:3.22±0.29),因子得分從高到低排列依次為職業自主 (3.84±0.76)、職業 參照 (3.71±0.71)、職 業自信(2.60±0.89)、職業目標(3.12±0.76)、親友依賴(3.06±0.52)、擇業價值(3.01±0.65)。
分別對不同性別、年級、生源地、是否為獨生子女、家庭收入大學生的職業成熟度總分及各維度得分進行差異檢驗。發現不同家庭收入的大學生職業成熟度的得分差異顯著,F(3,310)= 3.68,p<0.05,進一步進行LSD事后檢驗發現,家庭平均月收入大于10000的大學生職業成熟度顯著高于其他水平(家庭平均月收入小于 3000,3000~4999,5000~9999元)的職業成熟度得分,p<0.05。男女在職業成熟度總分上差異不顯著,在分維度擇業價值上,男生得分顯著低于女生,t(271)=-3.36,p<0.001。 是否獨生子女在職業成熟度總分上差異不顯著,在分維度職業自主上,獨生子女得分顯著高于非獨生子女,t(312)=2.00,p<0.05。不同年級、不同生源地的職業成熟度總分和各維度得分上差異不顯著。
采用皮爾遜積差相關分析未來取向、自我認同、專業認同和職業成熟度之間的相關關系,結果發現:未來取向與自我認同呈顯著負相關 (r=-0.24,p<0.01),與專業認同呈顯著正相關(r=0.53,p<0.01),與職業成熟度呈顯著正相關(r=0.19,p<0.01);自我認同與專業認同呈顯著正相關(r=0.22,p<0.01),與職業成熟度呈顯著正相關(r=0.37,p<0.01);專業認同與職業成熟度呈顯著正相關(r=0.55,p<0.01)。 結果如表 1。

表1 未來取向、自我認同、專業認同、職業成熟度的相關分析
采用分層回歸分析探究未來取向、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對職業成熟度的預測作用。從表2可知,未來取向對職業成熟度的預測作用顯著;將自我認同納入回歸方程后,未來取向和自我認同對職業成熟度的預測作用顯著,△R2為0.18;將專業認同納入回歸方程后,未來取向對職業成熟度的預測作用不再顯著,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對職業成熟度的預測作用顯著,△R2為0.14。表明未來取向可能依次通過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間接預測職業成熟度。
進行鏈式中介效應分析前,本研究進行了多重共線性檢驗。容忍值分別為0.59、0.78、0.60,均大于0.1;方差膨脹因數 VIF 值分別為 1.70、1.29、1.68,均小于10,數據不存在嚴重共線性。表明本研究可以進一步進行中介效應分析(熊紅星,張璟,葉寶娟,鄭雪,孫配貞,2012)。
本研究采用Process宏程序Model 6進行中介效應分析,選取Bootstrap法進行置信區間估計的檢驗,重復抽樣5000次,計算95%的置信區間(CI)。結果發現有三條中介路徑作用顯著,未來取向經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對職業成熟度產生間接影響。自我認同在未來取向與職業成熟度之間中介效應的95%置信區間為[-0.11,-0.03],專業認同在未來取向與職業成熟度之間中介效應的95%置信區間為[0.21,0.41],自我認同與專業認同在未來取向與職業成熟度之間中介效應的95%置信區間為[-0.07,-0.02],都不包括 0,均達到顯著水平。且在納入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后,未來取向對職業成熟度的影響不再顯著,即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在未來取向和職業成熟度之間起完全中介作用。結果表明未來取向可通過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的中介路徑對大學生的職業成熟度起間接影響。鏈式中介模型如圖1。

表2 對職業成熟度的回歸分析
就業是民生之本,如何提高大學生的職業成熟度,促進其職業探索具有重要的意義。本研究對職業成熟度的調查發現,大學生職業成熟度的整體水平處于中等位置,且職業成熟度的因子間發展是不平衡的,與前人研究一致 (李麗萍,2013;劉紅霞,2008)。并且調查結果顯示,家庭平均月收入大于10000的大學生職業成熟度顯著高于其他水平 (家庭 平 均 月 收 入 小 于 3000,3000~4999,5000~9999元)大學生的職業成熟度得分。在對426名高中生職業成熟度的研究中也發現,高家庭收入水平對高中生職業成熟度的諸多方面有積極的促進作用 (赫英賀,2012)。調查結果顯示,女生在擇業價值分維度上的得分顯著高于男生,在前人的研究中,也發現了女生的職業價值顯著高于男生,這可能是因為女大學生對職業相關的投入度較高,對自我職業價值較為認可(何煥好,2019;李麗萍,2013)。調查結果顯示,獨生子女在分維度職業自主上的得分顯著高于非獨生子女。李麗萍(2013)在對云南904名大學生職業成熟度的研究中也發現了獨生子女的職業成熟度水平高于非獨生子女,這可能是由于獨生子女大學生獲得的物質資源相對更多,對職業發展的目標更加清晰,自主性更高。但鄭海燕 (2006)在對2087名大學生的研究中發現,非獨生子女大學生的職業成熟度要顯著高于獨生子女大學生的職業成熟度。對于職業成熟度在是否獨生子女上的差異的結論不一致可能與樣本量和樣本的來源其經濟發展、程度不同有一定的關系。
更重要的是,本研究發現未來取向、自我認同、專業認同和職業成熟度兩兩之間顯著相關。本研究還進一步考察了自我認同與專業認同在未來取向與職業成熟度之間的中介效應,發現未來取向可通過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的中介路徑對大學生的職業成熟度起間接影響。未來取向水平高的個體,職業決策自我效能也相應地較高,對未來職業的選擇更有信心,職業成熟度也相應較高(謝曉東,喻承甫,李丁丁,2016)。自我認同包括將來自我投入的愿望維度,對自我的認同涉及到對未來自我的認同,對未來的情感、認知和行為意志傾向,即未來取向與自我認同有著緊密的聯系 (程族桁,王奕冉,2012;張瑞婷,鐘元,徐婷婷,2013)。同時,自我認同還涉及深度探索的成分,深度探索有助于對職業的思考,促進職業成熟度的提升(李麗萍,2013)。此外,未來取向水平高的個體對當前的學習更加投入,專業學習的水平更高 (張弘,2016),職業認同水平也更高(Fusco, Sica, Boiano, Esposite, & Sestito,2018)。同時,專業認同水平高的個體會對專業產生情感上的接受和認可,并伴隨積極的外在行為和內心的適切感,有利于緩解由于面臨職業選擇所帶來的緊張不安的情緒體驗,這是職業成熟度高的表現(鐘佳燕,曾玲娟,2017)。因此未來取向通過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的鏈式中介作用對大學生的職業成熟度起間接影響。
通過本研究,能夠獲知大學生職業成熟度處于中等水平,不同家庭收入的大學生職業成熟度存在差異,不同性別和是否獨生子女的大學生分別在分維度職業價值和職業自主上存在差異,從而,可以對不同家庭收入、性別和獨生/非獨生子女分開進行針對性的指導,如為低收入家庭或非獨生子女的大學生提供更多職業發展的信息,為男大學生講解職業的意義以提升其職業價值水平。另外,通過本研究,能夠發現未來取向、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的水平越高,職業成熟度越高,這意味著可以從未來取向、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入手,提高大學生的職業成熟度。對此可以開展關于未來暢想的主題活動、心理咨詢、團體輔導或職業生涯規劃與輔導類課程和講座,提升大學生未來取向、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的水平,進而促進大學生進行職業探索,提升大學生的職業成熟度,促進成功就業。
需要指出的是,本研究還存在以下幾點不足,之后的研究可以對此加以改進:其一,本研究屬于相關研究,僅揭示了未來取向、自我認同、專業認同和職業成熟度之間的靜態聯系,在之后的研究中可以進行追蹤實驗以考察變量間的因果關系,還可以進一步開展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干預研究。其二,本研究采用自我報告法,考察大學生職業成熟度的現狀,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結果的精確性,在之后的研究中可以從老師、同學等他評得分進一步考察大學生的職業成熟度水平。
總的來說,本研究調查了大學生職業成熟度的現狀,探討了未來取向對職業成熟度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結果發現:(1)大學生職業成熟度處于中等水平,家庭收入高的大學生職業成熟度顯著高于家庭收入低的大學生,女生在分維度擇業價值上的得分顯著高于男生,獨生子女在分維度職業自主上的得分顯著高于非獨生子女;(2)未來取向、自我認同、專業認同、職業成熟度兩兩之間顯著相關;(3)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在未來取向和職業成熟度之間起鏈式中介作用,未來取向可通過自我認同和專業認同的中介路徑對大學生的職業成熟度起間接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