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白雪落，星河間有你

李尋樂

看完《小偷家族》后，我深深地嘆了口氣，忍不住問自己：人間值得嗎？

《小偷家族》的導演是枝裕和說過這樣一句話：“我不喜歡主人公克服弱點、守護家人并拯救世界這樣的情節，更想描述沒有英雄、只有平凡人生活的、有點骯臟的世界忽然變得美好的瞬間。”

這部電影講述的便是在東京的一棟老房子里生活的六口之家，家庭成員有靠養老金維持生活的“奶奶”初枝、做臨時工的“爸爸”柴田治、“媽媽”信代、在風月場所工作的“妹妹”亞紀、在家上學的“兒子”翔太，以及后來被翔太和柴田治撿回家的少女由里。

電影由翔太和柴田治在超市偷東西的情節，引出了擠在一起生存的家人們。一家人靠奶奶的養老金生活，過得很窘迫，但是每個人的臉上好像都看不到難過的表情，都一直在笑。

奶奶很心疼被雙親虐待的由里，盡管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久，還是把由里留了下來。由里并不被家人關心，失蹤兩個月后其父母仍舊沒有報警尋求協助，于是就順利地留在了這里。他們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去海邊度假，享受著家人之間的溫情。隨著情節慢慢推進，一個問題漸漸浮現在我的心頭：這家人能夠算家人嗎？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上的牽連，甚至他們之間的關系看上去有些荒唐。

然而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就不算家人了嗎？身處社會底層的主人公們就給我們展示了一遍他們是如何選擇，以及如何在一起生活的。可是最后，翔太在跟著柴田治偷東西時“故意”被抓，讓這個家庭一下子暴露在大眾眼前。

在奶奶去世后，家人之間溫情的場景驟然變得冷血起來，可冷血的背后卻又充滿了生活的無奈。于是，當這個奇怪扭曲的家庭被曝光之后甚至變得有點輕松。是時候解脫了吧。所有人，所有人都背負著的那些“缺陷”，因為這些“缺陷”而組成的家庭該解脫了吧。

由里的存在就像是一把刻刀，一點點地剖析著每一個人，然后才知道他們每個人的“真實身份”。

“怎么稱呼你呢？媽媽？母親？”審訊室里女警察問信代。信代很想回答，可是一直沒有發出聲音。

柴田治是信代的“客人”，因為她長期被丈夫家暴，兩人過失殺害了信代的前夫，還坐了幾年牢。當不能生育的她，在聽到女警問她是不是因為生理問題而去誘拐小孩時，她心里該有多難過呢。

“只要生了孩子就成為母親了嗎？”信代問了這個問題。警察回答，可是不生孩子就永遠不會成為母親。如果是這樣的話，信代大概永遠也不會有成為母親的機會。然而在少女由里那里，她難道做得不好嗎？她不能算作她的母親嗎？

柴田治自身能力并不強，所以當回答翔太的問題時他顯得很局促，他說他不會英文，翔太說那是小學國文課本上的知識。

他對這個從車里撿來的孩子有著足夠的寬容和喜愛，并且還把自己的真名給了翔太。迫于生活的無奈，他只能教翔太偷東西。在翔太離開之后還約翔太見面，一起釣魚、堆雪人。兩人背靠背坐著，然后他對翔太說：“我要做回叔叔了。”

翔太問，你當時是真的想要放棄我嗎？柴田治說，是。翔太說，我也是故意被抓的。后來翔太坐上公交車離開，柴田治在后面拼命奔跑，大概是知道以后不會再見面了吧。

這一對沒有血緣的父子在用各自的堅硬柔軟著對方，我們互不相欠，所以，和過去一樣就好。

關于這部電影的劇情，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講述，因為它并不跌宕起伏，也沒有一個猛烈的高潮轉折來吸引你，它太過細碎，藏在一點一滴的細節中，甚至可能因為我的描述而印象模糊并且抵觸，然后感嘆一句：不會吧，人世間有這么艱難、這么矛盾嗎？

可人世間的確就是這樣，而我又怎么可以描繪人間呢，我們看到的方才是人間。

是矛盾的吧？春天落葉飄零，冬天百花盛開，河水逆流而上，星河曼妙無窮，也許恰好會出現這樣的一顆星球，裝上所有的不可思議。到了那，也許就不矛盾了。

是平淡的吧？激光漫天，超能力和神奇的動物各自爛漫，英雄在末日時出現，將崩塌的天給頂上，也許會有這樣一顆尚未發現的星球，盛著多少人的熱血。到了那，也許就不平凡了吧。

《小偷家族》如果放在那一顆星球上應該會票房大賣，因為在那樣矛盾而又熱血的世界里，樸素渺小平淡的故事該是最奇妙的了。

它是最動人而又最溫暖的，他們從來都是一家人。

我想起曾經冒出來的一個念頭，如果有一天我有錢了，我一定要做個最俗氣的人，把錢一摞摞地放在床上，然后對旁邊坐著的爸媽，輕描淡寫而又滿身銅臭氣地說，你們被我包養了。因為這世俗的人間，世俗的人，我的身上同樣灌滿的是世俗的親情。

尚且有些慶幸和竊喜，我和他們之間的羈絆，精神有之，血脈有之，不用突破重重阻礙仍舊不能表達自己的喜悅和滿足。

人間從來不值得，人間卻又最值得。

我很俗氣，我愛他們。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