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端自幼嗜書,源于家庭環境的熏陶,長兄馮煥,中央大學電機系畢業,后留學美國,曾任通用電氣公司研發中心高級工程師;長姐馮慧,成為中科院動物研究所研究員,姐夫是中科院院士、著名大氣物理學家葉篤正;二哥馮康,是中科院院士、我國著名數學家;馮端年紀最小,中科院院士、著名物理學家。馮端先生曾感慨地說:“我大哥馮煥在中央大學讀書時,家里會給他一些零用錢,大哥常常將省下來的錢買一些科普書送給我,例如20世紀30年代英國著名天文學家兼物理學家琴斯與愛丁頓等人寫的《神秘的宇宙》《膨脹的宇宙》《物理世界真詮》等科普著作,盡管由于基礎所限,尚無從深入理解現代物理學中的一些新理論,但是我隱隱約約地感到物理世界的奧妙無窮,并為之心迷神往。后來大哥還為我訂閱了一份期刊《宇宙》。其中報道的我國天文學家奔赴日本的北海道和蘇聯的柏力去觀測日全食的事跡,令我對科學產生興趣,并且走上研究物理學的道路。
1942年,馮端進入抗戰期間遷往大后方重慶的中央大學物理系。這里名師薈萃,為物理系開課的吳有訓、趙忠堯、施士元等人均堪稱學術大師。在較高的起點上,馮端打下堅實基礎。
1946年,23歲的馮端以優異的成績從南京大學的前身之一中央大學畢業,留校擔任助教,從此開始了他在南京大學長達60余年的執教生涯。
1949年,馮端走上講臺,講授普通物理課程。他博學多才,擅長將自然科學各學科的知識與物理學領域的規律融會貫通,表達生動又精練透徹,深受學生歡迎,常常會出現教室爆滿的現象。南京大學物理系前系主任張世遠依舊記得他當年第一次聽完馮端課的感覺:“豁然開朗,不通之處都打通了,好多不相干的知識全都連接起來了。”
“馮先生經常推薦文獻給我們看,他就像一本‘行走的物理學檢索引擎,總是能夠精確地說出知識點在哪本書的哪一頁。”據物理系教授胡安回憶,馮端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書,總是“泡”在物理系的圖書館,一看就是一整天。
馮端于1953年參加金屬物理教研組工作,后又擔任金屬物理教研室主任,開始動手撰寫關于金屬物理的教科書。他白天講授電磁學,課余則從事《金屬物理》一書的編寫。成功出版后,這套書甚至被譽為從事金屬材料工作的“圣經”。20世紀80年代后期,應出版社要求,馮端主持修訂出版了四卷本的《金屬物理學》。到世紀之交,在師昌緒的倡議下,馮端承擔了《材料科學導論》主編一職。在他的帶領下,這部四篇二十九章86萬字的大書,不到一年就編寫成功,出版后獲得了2005年國家級教材二等獎。
馮端對教學的嚴謹與熱忱,深深影響著一代又一代學子。為表彰他在教學和人才培養方面的貢獻,1997年,馮端被授予國家級教學成果一等獎。
敏銳的前瞻意識和大局意識是馮端治學的一大特色。他瞄準世界科技發展前沿做科研,腳踩祖國大地,實現了一個又一個的科研飛躍。
20世紀60年代,應我國國防工業需要,馮端以我國產量豐富且尖端技術迫切需求的鉬、鎢、鈮等難熔金屬為突破口,借鑒國際上剛問世的電子轟擊熔煉技術,組織設計并研制了我國第一臺電子束浮區區熔儀,成功地制出了鉬、鎢單晶體。這是我國高校中較早進行的系列性科學研究,在1966年召開的北京國際物理學會討論會上獲得普遍好評。
20世紀70年代,馮端深入研究復雜氧化物單晶體的缺陷,闡明了晶體缺陷在結構相變中的作用,開創了我國晶體缺陷物理學科領域,繼而廣泛開展功能材料的缺陷與微結構研究,躋身國際前沿。20世紀70年代后期,馮端領導研究組在國際上最先開展了微米量級周期的聚片多疇鈮酸鋰晶體的制備技術和相應非線性光學準位相匹配的研究。1980年,在國際上首次通過實驗實現了非線性光學晶體的準位相匹配條件,發現了光倍頻的增強效應。
這些工作,連同早期對金屬的位錯研究,以“晶體缺陷研究”為題獲得1982年國家自然科學二等獎。
1980年,馮端被評為中科院院士。這時他已把注意力從傳統的固體物理擴展到國際上新興的凝聚態物理學,在國內倡導開展凝聚態物理學領域的科學研究。20世紀80年代中期,馮端積極推動納米科學領域的研究,并和嚴東生院士作為首席科學家,主持了“八五”國家攀登計劃項目“納米材料科學”。這項納米科學技術領域第一個國家級項目,取得了眾多創新性的成果。
為躋身世界科技領域的先進行列,馮端于1984年創建并領導了南京大學固體微結構國家重點實驗室。在他的帶領下,實驗室在歷屆國家重點實驗室的評估中一直名列前茅,涌現出閔乃本、王業寧、龔昌德、都有為、王廣厚、邢定鈺等著名院士,形成了一批優秀的學科梯隊和創新群體。2000年,凝聚態物理學科的學術群體被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首批遴選為“優秀青年創新群體”。
馮端從小就喜歡讀書,常在家中翻閱兄姐的高年級課本,后來上了小學高年級,更是發現讀書的天堂———學校的圖書室。即便現在馮先生回憶起來,還是記憶猶新:“我還記得圖書室有四卷本《胡適文存》等書籍。這些不是小學生能看得懂的,但我還是經常去翻閱,覺得蠻有意思的,久而久之便也有了些許感悟。”馮端小時候對地理也深感興趣。他將世界地圖集看得滾瓜爛熟,各國形狀及首都名稱均了然于心。馮端的父親就是一位詩人,母親雖不識字,但記憶力超群,能背誦不少短詩。馮端深受家庭影響,耳濡目染,古今中外詩詞中精致巧妙的語言,超脫空靈的意境都使他著迷。1944年起,馮端開始以“若梵”的筆名發表自己的譯詩,柏拉圖、歌德、雪萊、里克爾等人的詩歌都曾在馮端的精心領悟中譯成中文。
更加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在《凝聚態物理學》英文版中,馮老在每一編的開頭都會引用與本編內容相關的詩句或格言,詩中深刻的哲理和科學的內涵被巧妙地運用到了物理學專著之中。馮端說:“科學和藝術可以彼此應和,詩歌和物理彼此相通。”
“而今白發同偕老,朝朝暮暮永相濡。”在馮端的生活中,詩意也隨處可見。他與夫人陳廉方“鉆石婚”那年,夫婦合作一首《鉆石頌》,表達了無限愛意。
“凝視這生活斑駁的痕印,我們重溫種種親切的回憶,那一同眺望過的田野與湖泊,仿佛和我們的生命交融在一起。”正如馮端家厚厚影集上的題詩所寫的那樣,讀書、教書、寫書和科研育人,在他的生活中交相輝映,組成了動人的圖畫。
“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先生已逝,風范長存,馮端的成就,將如天上的那顆“馮端星”般永遠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