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穎禎,張小兵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 100038)
關于道德的定義,實證主義者富勒將傳統所使用的“道德”概念概括為“所有可想象的、非法律的、用以評判人類行為的標準,包括個人內在良知、基于宗教信仰的是非觀、正當與公平的一般觀念、由文化因素決定的各種偏見”[1]。我國學者羅國杰認為,道德現象是人類現實生活中由經濟關系所決定,以善惡標準評價,依靠社會輿論、內在信念和傳統習慣來維持的一類社會現象[2]。學者王海明認為:“價值是客體中所存在的對滿足主體需要、實現主體欲望、達成主體目的具有效用的屬性”[3]。“價值所具有的效用的屬性,是道德所要追求的善,是道德所具有的內在精神[4]。”由此看來,價值追求是道德的內在精神。
困境是一種困難狀態、困難處境。關于道德困境的內涵,學者韓東屏認為,道德困境是當兩種或兩種以上的善同時并存,行為者卻只能選擇其中一種而舍棄其余選擇[5]。道德難題與道德困境是包含和被包含的關系。道德困境是指在不同的道德正面行為中進行選擇出現的左右為難的情形,這也可以說是一種道德難題,除此之外,道德難題還包括對道德進行選擇前的判斷和認定過程中出現困難。
筆者在進行文獻梳理時,搜索了行政活動領域中對道德話題的研究。關于行政活動中道德倫理的討論范疇,張康之教授認為“行政倫理既包括行政人員個體在行政管理實踐中的道德觀念、道德活動與道德規范,也包括作為群體及組織機構的行政主體在行政活動中所應遵循的價值規范”[6]。關于行政活動中道德失范的原因,王凱認為在于執法主體的人本缺失、角色錯位、誠信缺失、責任缺失和正義缺失[7]。對于行政活動中的道德困境,尹佳麗認為其內涵為在進行道德選擇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解決對策包括強化行政相對人和執法人員的自律意識[8]。警務活動中不僅存在道德問題,也存在道德困惑,對此,宮志剛教授認為這種道德困惑有時不自覺地體現在一些特殊的治安警務中,主要還是與治安對象復雜的構成,特別是其多元的價值趨向有關[9]。
警察執法的道德困境可以概況為警察在執法過程中出現的對多善取其一的選擇左右為難的境況。
1.警察執法道德困境是警察在執法的過程中所遇到的。明確這一點,就要將警察執法中出現的道德困境與其他方面的道德困境區別開來。警察只有在行使職權、執行法律的過程中產生的困境才是警察執法道德困境,在作為一般公民參與法律活動時的道德困境不屬于此定義范疇。
2.警察執法道德困境產生是由于存在多種正面道德選擇,即多種選擇都為善意行為。這一特征將警察在執法活動中面臨的善為與惡為區分開來。善為,是具有正當性和善性的行為,受到許可或道德的提倡,如為受害群眾伸張正義;惡為,是具有不正當性和不良性的行為,遭到排斥和道德的譴責,有時甚至是法律的懲處,如濫用職權、徇私舞弊。
3.在執法中警察難以兼顧兩種或兩種以上不同的道德善為,有時只能選擇其一。也就是說,警察執法之所以產生道德困境是因為在執法選擇所面臨的多種善為中,警察需要有所取舍。如果道德善為可以同時在同一執法行為中為警察所兼顧,那么就不會有道德困境的問題,或者是可以繞開道德困境下的兩難或者多難的境地而做出其他選擇。
公平與秩序、生與義,這些作為人類發展追求的核心價值,在社會生活中都是必不可少的,也是警察執法所追求的。這些價值觀念雖然具有同一性,但在同一性中也伴隨著排斥性,也就是說民警在一些執法活動中對這些價值的維持難以做到面面俱到,同一執法行為符合某一價值取向,但可能同時使另一價值未能得到兼顧,產生兩難的情況。治安行為以追求秩序為主旨時不一定是社會發展的推動力量[10],也可能成為某種治安價值實現的干擾力量。2019年4月,筆者對我國中部某省多個市轄區的基層派出所民警進行訪談。在與A地派出所民警交流時,他說:“去年冬天的時候,我在盤查一個疑似吸毒人員,盤查對象的老公在一旁拿出一把刀阻礙我們盤查,他說‘今天我必須帶我老婆走,帶不走的話就死給你們看’;還有一次,我們到一戶居民家抓捕吸毒人員,他在里邊情緒激動,說‘你們進來,我就死在你們前面’。這些情況里我面對的是公正、秩序、生命。吸毒人員因吸食毒品、破壞法律,一律都應受到處理,這是維護法律正義所需要的,但我抓他我會受傷,更大可能他會受傷,我如何保護他的生命安全?單純以維護公平往前沖不一定能保障秩序。(訪談記錄20190415--LL)
同樣,面對生命的自由與秩序維護中,對警察而言有時也是需要取舍的,警察置個人生死于不顧、全力以赴維護秩序的精神是一種無私奉獻的精神。然而部分媒體有時對民警選擇自保的方式傾向于予以指責。自保并非就是違反職業道德,一些案例表明在某些危難情況下,選擇“沖上去”不僅于事無補,而且對民警的生命很可能構成威脅,造成更大的人員損失。因此,當真正面臨危難情況時,如何選擇能夠使民警避免道德上的譴責和最大程度保障人民群眾以及自身的生命安全?這些成為警察執法價值觀念上的困境之一。
警察具有多重職能,既要通過執法保障社會秩序,也要服務好人民群眾,幫助解決群眾的合理訴求。眾所周知,在一些群眾上訪事件或游行示威事件中,存在群眾的訴求合理的情況。“面對不同的群體,治安主體會遇到和公安刑事工作所不同的難題,直接觸及社會的道德價值問題,于是就陷入了困境[11]。”之所以這些難題比單純地打擊犯罪的刑事工作更為復雜,是因為“刑事犯罪超越了倫理道德范疇,而參加游行的人則可被視為道德范疇內處理的對象”[12]。在維護公共秩序中,面對不同道德秩序之間的沖突,警察處于一種困惑狀態[13]。警察成為群眾眼中的鎮壓力量,保障秩序、行使執法權、維護穩定的執法主體,如何幫助群眾解決其實際訴求?很多地方善后處理的方式沒有真正解決群眾的訴求而是僅處理了單次上訪現象,這樣可能因此造成群眾二次投訴有關警察執法的問題。
在處理集體上訪時,過分強調警察的角色易產生管控的猶疑。筆者在與B地派出所一民警進行溝通時,他說:“我們需要在現場維護秩序、積極宣講、做好群眾工作。但是真正解決群眾訴求,還是要靠各部門通力協作才行,但有的時候有些部門就會把問題拋給公安機關,要求我們迅速平息現場。警察職能固然多,也不能越權執法,對一些問題我們也力不從心。”(訪談記錄20190425--CYH)
當下,服務群眾與警力不足之間構成明顯的沖突,面對群眾的多樣需求,執法主體擔負著眾多工作,不僅包括責任范圍內的本職工作。有些工作在道義上有“為之”的理由,但也存在“為之”的難處。在非警務類警情工作中,“有事找警察”目前是公眾普遍的解決路徑。A地派出所民警告訴筆者:“那天我值班,報警人來我們所里報警稱他家樓上漏水漏到自己家中了,請我們幫助。當時所里只有幾個人,我們的任務主要是處理現場緊急警情,他的這個情況其實不屬于我們工作范圍內。作出解釋后,對方說:‘你們是不是為人民服務的,是不是等到出人命了你們才出警,如果你們不出警我給政府熱線打電話,說你們不作為。’每次遇到這樣的情況,都很無奈,而且現在錄音、錄像、扣帽子的事情太多了。”(訪談記錄20190415--LL)在這些矛盾中,公安民警如若選擇作為,即處理相關警情,則必然需要投入相應的警力資源,這一選擇會造成警力資源的過度使用和基層工作量以及負擔的加重;如果擱置解決,有限的警力資源似乎能更多地集中投入到警務類報警中,尤其是在一些警力不足的派出所,但公眾的需求難以及時服務,由此產生公眾對公安工作的不理解和責備,久而久之的積累還會造成公眾與政府之間的矛盾,釀成上訪事件。因此,為與不為這一矛盾給民警造成了工作上的困擾,成為執法的困境。
教育群眾也有難以實現的無助。面對違法犯罪的弱勢群體既須嚴厲懲處,又有不能達到教育的效果以治其根源的無可奈何。例如面對迫于生計、走投無路而選擇賣淫的人員,對其予以法律懲戒是必然的,然而仍會存在難以解決的秩序矛盾。C地派出所民警就這一問題說到:“拘留她們是肯定的,但她們受過行政處罰,也缺少崗位上的工作技能,再找工作很難,有的會帶著僥幸心理再次賣淫。”(訪談記錄20190418--ZJ)“從法制措施上,該拘留的拘留了,該罰款的也罰款了,但平息一方面社會風氣的同時又會帶來其它的影響秩序的問題,我們的工作也得不到公眾充分的認可。”C地派出所民警補充道。(訪談記錄20190418—ZJ)
在現行基層民警執法缺少充分保障的情況下,民警執法既要確保執法免責,又要樹立執法權威,既要保障自身執法安全更要及時懲治違法犯罪,這使很多民警執法時陷入困境。例如,法律對民警使用槍支在程序和內容上有嚴格的規定,但仍然發生過多起民警使用槍支引發爭議的案例。在各種涉槍事件中,警察往往“進退兩難”:一方面,面臨未能果斷開槍的指責;另一方面,又可能承擔開槍后果帶來的風險。2014年3月1日,在昆明火車站暴力恐怖案中,一名特警在危險時刻及時開槍,擊斃施暴的歹徒,受到褒揚;2014年5月15日,在云南省昭通市鎮雄縣,一名警察因擊斃一起經濟糾紛案中正實施危險行為的男子而遭受輿論質疑。據報道,昆明暴恐案開槍民警在最初接受媒體采訪時卻非常擔憂,擔心開槍行為招致問責。民警不僅在使用武器的時候心存顧慮,在日常執勤執法中采取強制措施也一樣存在困擾,D地派出所民警對執法時采取強制措施這一問題講到:“我們即使采取強制措施也得小心翼翼,保持警惕,就怕嫌疑人受傷。”(訪談記錄20190423—RJY)
嚴格執行法律、制止不法行為是法之硬性,保守執法、保護警察執法利益是人之常性。保守執法雖然在履行職責,只是在保守的范圍內履行,同時使自身安全和名譽得到更多的保障,但對一些更具有責任心的民警而言,卻形成了困擾,陷入其內心的糾結中,他們既想果斷采取措施,有效制止違法犯罪,又想保全自身執法利益,使自身免受人身損害和名譽損害。如何在這些執法選擇中得到最大的保障是基層執法主體面臨的問題。
一些規定未能與現有的社會狀態同步,或規范不具體,易造成公安機關執法中的模糊,產生擔心連帶風險的糾結和服務教育群眾但不被理解的無奈。作為保障權利、維護公平的法律,注重如何打擊和懲罰嚴重犯罪的同時,也要強化對輕微違法行為、越軌行為的規制。如何在嚴厲打擊的基礎上,達到對輕微違法行為更好的教育效果和對違法的弱勢群體更好的保護?對社會弱勢群體的保護教化和執法懲治,如何實施法、理、情更相適應的執法措施?“在依法的前提下,法律不能機械適用,需要考慮社會道德因素在判決中的作用”[14]。
《人民警察使用武器條例》第四條規定:“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應當以制止違法犯罪行為,盡量減少人員傷亡、財產損失為原則”。這一規定沒有明確警察可以使用槍支的具體情形,僅僅作出原則性的規定,而實踐中的情形往往是十分復雜的,警察很難在實踐中把握好這一原則,在決定開槍的緊急時刻,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判斷。加之現行犯罪手段多端,犯罪行為復雜,不及時開槍制止可能會使現場局勢不可控,對民警生命也構成威脅。“法律不僅是規則,也是在立法和執法中活生生的人,它是分配權力、義務,并以此解決紛爭,創造合作關系的活生生的程序”[15]。這也就是說相較于法律被視為一種規則而言,更應被視作一種程序,這套程序體系被創制的目的是為解決紛爭和創造和諧的社會關系。民警使用武器執法的現行規定也應視為一種程序,程序設定的目的是發揮保護生命和財產安全的作用,而不是使警察在執法中產生使用武力嚴格執法卻擔心連帶風險。
非警務活動量的增加會加重公安機關現有的工作負擔,在警力不足的條件下,非警務活動占據了極大的警力資源,使公安民警在工作中產生為與不為的矛盾。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作為“社會人”的人對治安產品的需求也在改變中。他們不僅僅關心嚴重犯罪的發案情況,雖然這給他們的安全感會造成極大的影響。但由于治安環境的改善,嚴重暴力犯罪的下降,更多的居民關注的是自身利益問題是否得到解決。當個人生活、經濟利益受到侵犯時,公安機關成為他們尋求幫助和解決的渠道,這就使得公安機關的傳統職能在人們的日常需求中弱化,而對群眾利益糾紛化解的工作逐步增多。對公安民警而言,為之,既是在解決群眾困難,也是負擔與矛盾的加重。
公安機關和其他部門職責分工的不明確也會造成警察在處理非警務活動中的執法困境。基層常面臨這樣的問題:報警人求助公安機關的事項不屬于公安機關職責范圍,但也無法指明具體該由什么部門管轄。盡管引導報警人向其他部門反映情況,但在問題未得到解決或受到相應部門的推脫后,報警人仍會繼續求助于公安機關。這種現象普遍存在于基層公安中,各部門踢皮球式的推脫行為使得公安機關——公眾眼中的萬能部門,不得不處理大量的非警務活動,進而產生職責擔負中服務群眾與警力不足的矛盾。
輿論的過度渲染對警察執法也會產生極大的道德困擾,使得警察的執法行為在正面作為的取舍中產生矛盾。一些媒體多注重短時期內事件的效果和熱度,關注輿論的效應和價值,而缺少關注事實的本質原因和真實情況,但這往往忽視了事件的長期影響,使得事件的發生經過報道后存在諸多情緒的渲染,形成公眾對事件的誤解。在新媒體環境下,“負面解讀”盛行已經成為當前我國社會輿論生態的顯著特征[16],這對警察堅持嚴格執法極為不利。由于利益博弈,社會媒體并不真正關注警察執法行為的對與錯,也很少專門為警察發聲,他們更多關注事件引起的輿論效應和輿論話語權的爭奪。
自媒體發聲源數量龐大且發展參差不齊,在沒有權威信息的情況下,公眾面對混淆視聽的新聞和虛假消息往往也難辨真偽,極其影響對警察的信任[17]。“由于涉警輿情與政府部門的公權力運用相關,是警方形象的重要觸點,對警方的負面輿情極易招致蝴蝶效應,使公安機關陷入塔西佗陷阱,由此產生社會大眾對警察群體的不信任[18]。”由于缺少群眾的信任,以及潛在的不信任危機,公安機關得不到部分公眾的認同,在執法中頻頻受到阻礙或者質疑,一些公民以其需求的道德來綁架警察的執法行為。有時僅強調民警在執法執勤中的態度和限制范圍,而不是鼓勵民警合法使用強制和管控措施,會讓公眾產生對警察職能的誤解,面對襲警和阻礙執法行為,警察不敢果斷控制,執法權威逐漸弱化[19]。質疑聲音不斷,警察執法作何選擇?而這些質疑可能帶來的就是警察執法的道德困境。
在一些既有的道德困境面前,雖然極大多數領導干部積極作為,及時為執法民警維權,替其發聲,但也有部分地區領導干部缺少維護警察的勇氣和擔當,為了平息高漲的輿論風波,反而將問題歸責于執法的民警。然而傳統的“推”“拖”等做法已與法治社會的發展、全媒體時代的要求不相符合,這不但無法平緩公眾情緒,反而會招致更多批評質疑[20],也就是說,這樣的歸責很可能使媒體輿論一方更有理由批判警察執法的錯誤,助長氣焰。與此相反,“嘉興公安推進維權“警心工程”,化解侵害民警權益苗頭事件28起”[21]的例子才是真正給廣大民警樹立執法的信心,減少內心矛盾。訪談時,D地派出所民警說:“我們人民警察權益保障落實是在基層,領導很重要。”(訪談記錄20190423--RJY)
民警個人的能力不足與道德困境具有極大關系,有時一些道德困境的發生是可以避免的,但由于執法民警個人能力的不足而未能有效避免。在執行抓捕任務中碰到逃跑、反抗的犯罪分子,保障生命安全和維護公平秩序的矛盾并非完全不可避免,執行任務前有周密的大局意識,或許可以避免部分情況發生;此外,一些道德困境雖然難以避免,但對民警執法行為的影響是可以控制的,民警欠缺個人能力,就難以在困境中平衡把握好,這不僅包括執法辦案能力也包括應急處置能力和心理調節能力,例如在“沖進去”的義無反顧下,如何保證自己“出得來”?在社會信任不足時,如何選擇有利時機爭取公眾理解和信任?在陷入內心矛盾時,如何排除干擾堅定執法?因此,提升民警個人綜合素質是關鍵。
權力是指“國家、國家機關及其工作人員憑借和利用對資源的控制,以使公民、法人或其他組織服從的一種特殊力量或影響力”[22]。警務活動需要管理者運用權力在一個控制的平衡點上保持張弛有力,在一個秩序的閾值范圍內保護人們的行為。然而賦予權力的法律法規并不總是先于社會發展,治安法規、規范在制定時,由于主客觀的因素,制定者并不能準確預測社會發展或者立法者特意予以保留,因此,對于與治安價值、道德價值并未同步發展的治安法規而言,需要立法者及時發現施行中顯現或潛在的制度性缺陷,并予以修正。對一些松懈的市場環境、社會環境,強化警察執法權力,適當擴大權力的觸及面;對武力措施、強制措施使用中的規范要求,從實戰角度出發,保障權力能發揮到控制的作用;對治安處罰的處理方式,賦予在維護秩序的范圍內靈活進行方式選擇的權力,達到權力既為控制也為教育轉化的效果。在社會矛盾凸顯期,執法的價值目標并非單一,我國警務實踐需要強化警察執法權力,如此才有利于實戰部門從社會歷史發展的高度深入思考具體的警務實踐,在處置社會發展中的一些熱點和難點問題時,有利于作出正確的、符合社會歷史發展的決定。
除公安內部工作規范的完善外,還應對各部門職責予以清晰界定,減少工作推責問題,解決部分執法困境。一方面,減少公安機關工作負擔,部門間工作的聯動效應是值得探索的工作模式,在黨委、政府的統一領導下,形成各職能部門相互配合、協調運轉的合成工作模式,公安機關發揮龍頭和橋梁作用,強化其他部門和社會服務機構的救助職能,在公安機關接警后,通過110報警服務平臺統一調配,報警人聯系相應的機構和部門尋求解決途徑,110服務平臺定期回訪了解解決情況。這可以使公安機關處理非警務類報警行動更加高效,及時獲得各部門的協助和支持,還可以增加群眾對公安工作的滿意度和民警自身對其職業的滿意度。另一方面,明晰警察執法范圍,法律也應對警察必須完成的工作和警情做出一定的規定。《人民警察法》第六條規定警察職責,與職責無關的服務也應排除在法律之外;《人民警察法》第二十一條規定警察救助義務,但“其他危難事項”未作說明,以及《110接處警規則》第二十九條公民求助范圍中“其他緊急求助事項”,都應做出立法解釋和說明[23]。
違權行為應該追責,那么謹慎、合理用權行為如何受保障才能減少執法中的困惑呢?在執法保障方面,也要完善警務工作保障機制、公安機關監督機制,既確保監督可行,使執法行為合理,也確保正價值作用的發揮,充分考慮民警作出合情的執法行為時的困難狀態并予以肯定。執法免責權不僅要設立審查標準,嚴格把握各項標準界限,避免執法免責成為濫用執法權力的缺口,也要充分考慮民警執法的實際困難,結合現實中普遍的執法矛盾,對民警在類似“兩善取其一”或“多善取其一”的執法環境中做出的正面執法行為予以法律層面的保護和肯定,以及在媒體方面的主動發聲和為民警“撐腰”,樹立民警在困境選擇中的工作信心,鼓勵公安民警在應有的執法保障權益下,積極主動執行法律,降低困境解決難度。2019年2月1日,《公安機關維護民警執法權威工作規定》正式施行,此舉將極大地改變民警執法進退維谷的局面,有利于樹立警察執法權威。新修訂的《人民警察法》草案中也明確了此前公眾所質疑的警察查驗身份證件和便衣警察出示工作證件進行搜查檢查等行為合法,該法的頒布將極大鼓勵人民警察積極行使執法權力。
公安執法既是媒體“消費”的熱點,也可以是執法部門的資源,公安機關通過這一平臺可以獲取廣泛的支持力量。因此,執法部門要第一時間對有爭議的執法案件主動發聲,坦誠告知,積極做好群眾工作,捍衛自身利益,而不是等到輿論發酵后再作出讓步以此緩和緊張的輿情氛圍。強化輿情回應意識,落實輿情回應主體責任[24]。另一方面,在日常的工作中執法人員多注重拉近和公眾的距離,從法、理、情相結合的角度做通公眾思想工作。社會信任感增強,對執法人員在作出執法行為過程中增強信心,減少困境因素都有幫助。“一種政體如果要達到長治久安的目的,全邦各部分(各階級)的人民都能參加,且懷抱著讓它存在和延續的意愿”[25]。共產黨與人民群眾密切聯系形成的“情感聯結”是一重要法寶,政府“情感聯結”的做法反映了“移情政治”的效果,而這正是公安執法可以借鑒的。移情政治就是從同情的話語(我意識到你的痛苦)向移情的話語(我感覺到你的痛苦)轉變,它使交流主體之間更平等、也更具有社會認同性,成為情感政治的簡易形式[26]。公安執法可以通過培養警民相互理解、相互體恤的方式,如搭建共述平臺,群眾參與共治等方式,凝結警民之間的情感和認同,統一于其執法與服務中。
提升職業、身份認同感和歸屬感,首先要培育共同的信仰。培育共同的信仰是培養共同的道德情感,具有認同性和統一性的情感,對公安民警而言,重要的就是提升其對職業、身份、角色的認同感和歸屬感。要強調公安執法原則,強調“對黨忠誠、服務人民、執法公正、紀律嚴明”的十六字總要求,強調人民警察核心價值觀等,從多方面牢固公安民警的職業自豪感、歸屬感,增強對本職工作的職業認同。
其次,道德與法律必須是結合適用的,結合適用并非簡單地用社會的道德觀和正義觀代替法律的內在目標,而是寓道德于法律當中。公安民警忠于法律、維護秩序是人們所呼吁的,那么就會有一個人們所普遍接受的價值支撐著這份呼吁與愿景。這個價值引導著法律的運行,并使法律具有了某種讓人服從的正當性。因此,法律和道德并不能分開,而是要結合。在強調法律的實質正義目標時,不是以道德的邏輯和標準簡單替代法律的邏輯及標準,強調法律相對于道德、正義的獨立性時,也不忽視對法律自身道德性的培育[27]。
最后,提倡視壓力為優勢的良好心態,提升民警在壓力環境下的職業能力。
任何個體都有自己的中心和邊緣,相互交叉、分離、結合,中心地帶的聚集程度與能量大小依賴于外部邊緣的要求所帶來的壓力大小,當這一互動強而有力時,個體偏離的問題就幾乎不會出現[28]。因此,“外部邊緣的要求”或“民眾的要求”所產生的壓力不能成為我們的負擔,而應視為一種寶貴資源、一種優勢去珍惜[29]。執法道德中的困惑是對執法活動提出的更高要求,同時也反映了社會的道德進步。進一步完善自身執法能力和執法行為,通過執法行為促進社會秩序的更加有序和協調,會成為公安執法優勢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