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法典編纂背景下對無權處分下訂立合同效力的研究

一、問題的提出

在中國文書裁判網輸入“無權處分合同效力”會出現大批量的案件，可是仔細觀察，2012年之前涉及的無權處分下訂立的合同效力是效力待定的，之后有的法院認為其效力是有效的，有的法院認為其是無效的，導致司法實踐中引起了同案不同判的法律現象。仔細斟酌，無權處分下訂立的合同涉及到物權的無因性、獨立性理論以及民商體體例的安排，由于我國采取民商合一的體例，導致實踐中對于無權處分下訂立的合同效力觀點不一，所以借助民法典編纂的背景下，應當統一無權處分下訂立合同的效力。

二、無權處分下訂立合同的效力認定理論觀點及探析

在探析無權處分下訂立合同的效力認定之前，應理清楚處分的含義。所有權包括四項權能，即占有權、使用權、收益權、處分權。處分權是處分自己財產利益或者身份利益而不受他人的干擾。處分權決定了財產的歸屬，它是所有權區別與其他物權的一個重要特征。有關無權處分權人訂立的合同效力學界有兩種爭論，分別是效力待定說、有效合同說。

效力待定說。訂立合同時主要考慮合同當事人一方在簽訂合同是對涉及的的標的物是否存在或者是否享有處分權。為了保護所有權者的利益，合同是否有效取決于權利人的是否追認，這樣就會給予權利人十足的保護，在價值選擇上保護權利人的利益，舍棄交易安全的利益價值。因為債權法調整的是動態的財產流轉關系，一個合同的生效與否當事人是非常關注的，如果過多的考慮到權利人的權利，必然會損害到交易安全。

有效合同說。我們現在處于自由市場背景下，當事人去訂立合同的時候涉及的標的物未必存在，更別說當事人一方擁有標的物的處分權，例如人們最熟悉的商品房預售合同，也是民間俗說的“期房”房地產商在和買受人簽訂買賣商品房的時候，房子還沒建好，為了滿足人們的需求，當事人之間可以簽訂商品房預售合同。在簽訂商品房合同只產生債權，商品房產權的變動在房屋辦理過戶登記的時候才會產生物權，在判定當事人是否享有物權的時候才會考慮到一方當事人是否享有標的物的處分權。

三、無權處分下訂立合同的效力應當是有效的

筆者認為無權處分下訂立合同的效力是有效的。原因如下：

（一）無權處分的法律效力規定在合同法、買賣合同司法解釋以及物權法，對于無權處分涉及到的債權問題應該依據《合同法》以及其司法解的相關規定處理，關于無權處分的合同效力問題涉及的法條有《合同法》第51條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的第三條，按照新法優先于舊法，特別法優先于普通法的規定，在判斷無權處分下訂立的合同效力問題優先適用出臺的司法解釋，認定其是有效的。但是有的學者認為司法解釋的效力層次低于合同法的效力層次，這樣理解是不成熟的，司法解釋的意義就是為了解決當下社會出現的新的法律糾紛問題，現有的法律不能夠滿足當下社會背景的發展，這也是成文法系國家面臨的常見問題。既然有了新的司法解釋回應當下的現實問題，就應該適用新的司法解釋的規定。這樣才能夠順應時代的發展，保護當事人的合法利益。

（二）無權處分涉及到物權的變動，規定在《物權法》第15條，有的學者認為既然我國有了《物權法》第15條的規定，就應該在民法理論中貫徹“負擔行為”與“處分行為”，其實沒必要在民法典編纂過程中貫徹這個理論，因為牽一而動全身，會影響到其他法律制度的安排，但是在此次民法典編纂過程中，立法者其實間接認可了無權處分下訂立合同的效力是有效的，也是從法律層面認可其效力。負擔行為和處分行為是否要在民法典編纂過程中貫徹，主要是一種立法技術的選擇，不會影響到合同效力的認定，立法技術是立法者或者國家層面主要考慮的事情，但是不要因為立法技術的問題而影響到實質性內容，只要在現行法律中可以解決無權處分下訂立合同的效力問題就不需要更加復雜的立法技術，立法技術是為了讓法典看上去更美麗，我們需要的是實質性的內容。反觀目前我們的現行法可以解決這樣的問題，就不需要大費周章的引入負擔行為和處分行為的理論。

（三）如果堅持無權處分下訂立的合同是效力待定的，就會帶來很多不利的后果，受到影響最大的是出賣人的瑕疵擔保義務這個條款。出賣人承擔瑕疵擔保義務是站在買受人角度的，因為買受人對于出賣人而言是弱勢群體，得到的信息是不充分的，所以立法者在立法的時候保護買受人的利益。其實買受人的權利更值得保護，因為交易安全的價值相比較于權利人利益更有保護的意義，財產的流動主要依靠合同這個載體，因為合同是調整動態財產的主要途徑之一，當事人非常關注合同的效力，一個生效的合同受到法律的保護對當事人產生約束力。如果債權沒有得到實現就會轉換成法律責任的救濟，即可以要求違約方承擔違約責任或者解除合同或者締約過失責任或者侵權責任。所以，在沒有違背一些強制性條款的前提下，盡量的認可合同的效力。此處的出賣人應當依據一百五十一條的規定承擔權利瑕疵擔保義務，此處的“任何權利”包括以下類型：所有權、知識產權、其他物權、債權。對于債權是否構成權力行使的障礙，學者爭論比較大，比如買賣房屋的合同，出賣人交付的房屋有一個租戶的債權，出賣人是否構成無權處分，我認為不構成。因為買受人對出賣的房屋享有的是物權，租戶享有的是繼續租賃房屋的債權，按照物權優原則，應該保護買受人的物權，至于給租戶造成的損失由出賣人承擔違約責任。

（四）有的學者認為如果堅持無權處分下訂立的合同是有效的，善意第三人的利益得不到保護，其實大可不必有這種想法，因為善意取得是物權變動之一，善意取得的構成要件之一是一方當事人無處分權，并不是要求合同是無效的，二者完全不同的概念，不要混淆。其實善意取得制度主要是為了保護交易安全，因為善意第三人不會知道當事人之間的約定，保護善意第三人的利益，才能調動市場主體參與市場經濟的而積極性。

四、司法實踐觀點的探析

在司法實踐中大量案例的判決思路是無權處分不影響合同的效力。筆者找到部分案例，如（2016）魯1621民初3067號、岑溪市人民法院（2013）岑民初字第382號、汕尾中法民一終字第90號、（2014）回民一初字第00233號、黔04民再6號總結以上5個案例，總結法院在認定無權處分訂立合同的效力判斷上的思路：

（一）《合同法》制定之初，基于特殊的時代背景學者或者立法者對物權變動的認識不足，受潘多克頓學派的影響抽象出法律行為，但是對于物權法律行為以及債權法律行為認識不是很成熟，所以《合同法》第51條規定無權處分下訂立的合同是效力待定的，其實當時的立法者主要站在所有者利益角度考慮，保護了所有者的權益，但是對于受讓人明顯不利的，只能要求出賣人承擔締約過失責任。締約過失責任的構成要件比違約責任的構成要件要嚴格，同時適用范圍比違約責任的適用范圍小，保護的法益也比較少，同時法律效果的保護力度不如違約責任強，不利于保護買受人的利益。

（二）2007年制定的《物權法》原則上采用債權形式主義的物權變動模式，承認物權變動不等同于債權變動，比如抵押合同生效并不代表當事人一方取得抵押權，還需要辦理登記手續。與之相配套的《合同法》的規定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的第3條，此條文確認了無權處分行為若無其他效力瑕疵，所訂立的買賣合同有效，是對《合同法》第51條的修正和完善。

（三）判定合同的效力最主要的參考依據是合同是否具備《合同法》第52條規定的情形，尤其是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的理解，不能簡單區分管理性強制性規定和效力性強制性規定，判定合同的效力。其實應該考慮某項合同條款是否涉及到公共利益以及第三人的利益，隨著時代的發展公共利益的內涵和外延在不斷的發生變化，尤其是在商事糾紛中，雖然我們的立法體系采取民商合一，但是在審理商事糾紛的時候要有商事思維。

總結以上案例實務中一般出現無權處分的情形包括：一、無權處分訂立的買賣合同；二、登記在夫妻雙方名下，一方處分；三、登記在夫或妻一方名下，另一方處分；四、登記在夫或妻一方名下，自己處分；五、股權無權處分等典型案例。對于股權的無權處分能否適用，筆者認為有關股權的糾紛應當按照《公司法》的有關規定處理，即股權是否登記在工商登記冊，是否給股東簽發股東名冊，第三人的主觀狀態。對于股權糾紛問題在司法實踐中比較復雜，筆者認為在認定其效力時不應該只追求當事人內心的真實意思，應該區分內部關系和外部關系，因為股權糾紛涉及到的利益有股東利益、公司利益、公司債權人利益、第三人利益，比較復雜。法官在面對股權糾紛案件要謹慎認定股權的取得和變動，區分股東之間的內部關系，以及涉及到第三人利益的外部關系，保護股東的利益，保護公司的利益以及債權人的利益。

五、結語

關于無權處分下訂立合同的效力問題，不管在理論界還是司法實務界，對其爭議很大，筆者評析前人對無權處分合同效力的認定基礎上，體系解釋、歷史解釋方法以及案例分析方法探析無權處分合同效力的問題，合同的效力問題主要的參考依據是《合同法》第52條的規定。在民法典編纂的背景下，立法者在編纂合同編的過程中，對于無權處分訂立合同的效力問題給予關注，統一司法實踐中同案不同判的情形，維護社會秩序穩定性，促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