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怡
(曲靖師范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云南曲靖 655011)
喬治·桑是十九世紀法國最著名的女作家。生活在以男權(quán)為中心的社會,她深深體會到男權(quán)社會對婦女的壓迫和種種不公平待遇。作為受害者的喬治·桑從女性視角出發(fā)進行創(chuàng)作,對當時的男權(quán)社會不斷發(fā)起挑戰(zhàn),在其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熱烈向往愛情和自由的女性形象。這些主人公能夠沖破世俗的偏見和禮教的束縛,積極尋求自身的解放并最終收獲幸福。在這些女性形象中,康素愛蘿應(yīng)該是作者塑造的最完美的女性形象之一。本文將通過分析康素愛蘿這一女性形象的建構(gòu)來解讀喬治·桑的女性意識及女性思想。
在喬治·桑的時代,自由平等的愛情對女性來說是奢侈的東西。為了維護階級的利益,人們考慮的是門當戶對的婚姻。女孩往往只被當做聯(lián)姻的工具。她們沒有自由選擇愛的權(quán)利,被迫嫁給自己不愛的人,丈夫成為她們的主人,掌管她們的財產(chǎn),可憐的女人則淪為丈夫的奴隸和為男人生兒育女的工具。這種建立在利益之上的無愛情婚姻好比終身服苦役。喬治·桑所經(jīng)歷的失敗婚姻讓自己更深切地體會到了傳統(tǒng)婚姻給女性所帶來的傷害,并意識到真正美好的愛情需要女性自己勇敢地去追求。小說中的康素愛蘿就是一個敢于沖破傳統(tǒng)束縛,積極尋求自由平等愛情的女性形象。
康素愛蘿是一個用心去愛,對愛情期望頗高的女性。她與兒時的伙伴安卓萊托因為對音樂的熱愛讓他們走到了一起。他們之間是一種“毫無陰影,毫無猜疑,毫無秘密,毫無悔恨的親密狀態(tài)”。[1]他們最初的愛情是美好而幸福的,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切都在悄悄地發(fā)生著改變。安卓萊托因為別人的挑撥而背叛了康素愛蘿。當她發(fā)現(xiàn)戀人的背叛后毅然離開了他,她不愿繼續(xù)這種不忠貞的愛情。盡管當時仍然愛著安卓萊托,但她不愿委曲求全地成為愛情的奴隸。在她看來,愛情中的男女雙方是平等的,應(yīng)該真誠對待對方,相互尊敬。所以愛情一旦出現(xiàn)了背叛和欺騙就不值得她去珍惜和付出。
正如一生追求愛情的喬治·桑,康素愛蘿也不會因為一次失敗的愛情便放棄對理想愛情的追求。最終,她在巨人宮堡收獲了理想的愛情。出生顯赫的阿爾貝伯爵是一個善良且崇高的人,他非常理解并尊重康素愛蘿,經(jīng)常和她講述先輩的故事,傳播自由、平等、博愛的民主思想。他們能夠在生活中相互扶持,在思想上共同進步。雖然他深愛著康素愛蘿,但他并沒有自私地將她束縛在自己的身邊。他尊敬她,也尊敬她的職業(yè),愿意給她自由讓她去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他們之間的愛情并不會因為時間和距離而改變。正如康素愛蘿所言:“高貴的丈夫是個朋友,對你是個支持,是另一個自我。”[2]然而這美好的愛情卻受到了雙方家人的反對。養(yǎng)父希望她能夠克制個人的感情和家庭生活的需要,把畢生精力都用到藝術(shù)上,她拒絕了養(yǎng)父的安排,堅決捍衛(wèi)自己的愛情。伯爵家人出于貴族的偏見也反對他們的婚姻,后來康素愛蘿用自己的正直和高尚品德贏得了他們的尊敬和認可。最終康素愛蘿嫁給了阿爾貝,不懈的追求和努力讓她找到了理想的愛情,而她也用自己的行動捍衛(wèi)了這段愛情。
我們看到了康素愛蘿對兩段愛情的不同態(tài)度。一段是她毫不猶豫就放棄的愛情,另一段則是盡管困難重重,但依然堅持守護的愛情。導(dǎo)致她態(tài)度差異最根本的原因是這兩段愛情的不同本質(zhì)。安卓萊托與她之間的愛并不是純潔的、真誠的愛,其中充滿了安卓萊托的欺騙和對她的利用,這并不是她追求的理想愛情。而在她與阿爾貝的愛情中更多的是真誠、信任和相互尊敬,這是一種真正自由平等的愛情。真正的愛情不是對對方的占有和控制,而是能夠尊重對方,能從對方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只有這樣的愛情才能讓男女雙方都獲得幸福而不會相互傷害。喬治·桑深深地意識到自由平等的愛情對婦女幸福的重要性,并用康素愛蘿的故事告訴同時代的婦女:真正美好的愛情是需要女性自己勇敢地去追尋,而這種真愛不僅是心靈的相通,更是男女雙方間的平等共處和相互促進。
創(chuàng)作初期的喬治·桑認為愛情和婚姻是婦女解放的關(guān)鍵問題,往往將幸福的婚姻作為女主人公的美好歸宿。而創(chuàng)作中期的喬治·桑,思想更加成熟,對女性價值的認知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她認為婦女不僅要追求幸福的愛情,更要追求獨立的人格。喬治·桑在小說中通過康素愛蘿的經(jīng)歷向廣大婦女展示了女性擁有獨立人格的重要性。
小說中的康素愛蘿是個聰明乖巧、做事認真的好女孩。她穿著貧寒,從不打扮,常常被其他女孩取笑,可康素愛蘿并不理會這些,總是能夠心無旁騖地沉浸在學(xué)習(xí)中,最終憑借她的優(yōu)秀表現(xiàn)贏得了老師的贊許。她不會因為貧窮而自卑,也不會在乎別人的評論,她有著明確的目標并對自己充滿自信。在她第一次登臺演出的時候,她并沒有像其他人精心打扮,而是穿一件樸素的黑裙,不施粉黛。她告訴朋友:“自從我放棄用我不會的方法取悅別人后,我就感到有了勇氣。”[3]康素愛蘿正是一個這樣真實和自信的女孩,也正因為她的才能和自信讓她在演出中獲得了成功。在成為劇院頭牌女歌手后,伯爵試圖以豐厚的薪金、琳瑯滿目的珠寶首飾引誘她成為自己的情婦。康素愛蘿拒絕了這一切,因為她所向往的是自由的生活和真正的藝術(shù),不愿投身到上流社會和庸俗的藝術(shù)中成為別人的附屬和取樂的工具。
很多人在面對金錢的誘惑時,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面對強權(quán)的壓迫逆來順受,而康素愛蘿自由的心靈卻從未受其束縛。她蔑視金錢和地位,竭力維護自己的尊嚴和獨立自主。當她剛到維也納不久,女皇瑪麗苔絲便恩賜單獨接見了她。在面對當時歐洲最顯貴的女人時,她既沒有表現(xiàn)得卑躬屈膝,也不會違心地奉承女皇的假仁假義。她的自豪和坦率冒犯了女皇,也因此失去了女皇這一強大的靠山,最終沒能獲得皇家劇院的聘書。然而,康素愛蘿卻并不因此而難過和懊悔,因為她維護了自己的名譽和自尊。
可見,康素愛蘿是一個自尊自信的女孩。她不會因別人的取笑而覺得自卑,不會因強權(quán)的壓迫而屈服,也不會在金錢的誘惑下隨波逐流、迷失自我。她敢于反抗強權(quán),打破束縛,按照自已的意志來行動,成為自由的精靈。喬治·桑深知自由是婦女解放的關(guān)鍵,而獨立的人格又是保證婦女獲得自由的關(guān)鍵。她通過講述康素愛蘿的一系列成長經(jīng)歷喚起廣大婦女同胞一定要正確認識自己,自尊自愛,積極追求和維護人格的獨立,這樣才能成為自己的主人,掌握自己的命運。
在喬治·桑生活的時代,“家庭天使”是傳統(tǒng)文化賦予女性的唯一角色。一個女人有無價值,則主要看她是否對丈夫忠貞,對子女慈愛,是否愿意犧牲自我的一切來成全男人的幸福,來換取婚姻和家庭的安定與和睦。[4]可見,在男權(quán)社會中,女性的價值是通過男人和家庭來體現(xiàn)的。女性喪失了個體價值,只是作為男性的一部分而存在,離開男性卻毫無價值,因此她們只能依附于男人,受到男人的壓迫與奴役。
作為具有先進思想和超前意識作家的喬治·桑則深深地意識到男女兩性之間應(yīng)該是平等的,社會應(yīng)該賦予女性與男性同樣的地位和權(quán)利。她認為女人要走進男人的世界爭取自己的權(quán)利,關(guān)鍵就是能不能夠獨立生活的問題;走進男人世界的鑰匙就是自己要能養(yǎng)活自己。[5]她深知:“婦女只有參加社會生產(chǎn)勞動,婦女的解放,婦女同男子的平等才是可能的。”[6]所以她主張婦女想要擺脫厄運,爭取作為人的地位和起碼權(quán)利,就必須要具有獨立謀生的本領(lǐng),在經(jīng)濟上擺脫對男人的附庸地位。
喬治·桑筆下的康素愛蘿不僅追求自由平等的愛情和獨立的人格,她還積極尋求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她從小熱愛音樂,勤奮好學(xué),而且在音樂上很有天賦,她一直夢想著成為著名的歌唱家,然而她的圓夢之路充滿了荊棘。在威尼斯,因為她在音樂上的成就而引起了戀人的嫉妒并遭到背叛。她雖然很難過,但她并沒有因此而放棄音樂。后來,在她和伯爵相愛后,伯爵的家人因為她的職業(yè)而反對這樁婚姻。當他們提出讓康素愛蘿放棄舞臺時,她堅定告訴老伯爵:“我有一個目標,一個志向,一種職業(yè)。我屬于藝術(shù),打童年起,我就獻身于它。”[7]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她離開了未婚夫,經(jīng)歷了千難萬險,長途跋涉來到維也納開始她的演唱事業(yè)。但由于她不善于迎合女皇和上流社會的偽善習(xí)氣,缺乏鉆營手段,始終沒能得到皇家劇院的聘請。出于對藝術(shù)的熱愛,在面對各種挫折時,康素愛蘿從未想過放棄,她始終堅持著自己的藝術(shù)夢想,最終憑借自己的實力獲得了成功。
演唱不僅是康素愛蘿的一種謀生手段,更是她獲取自由的鑰匙。音樂讓她走出家庭,進入更廣闊的社會,讓她接觸到更多的人和事,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在此過程中不斷提高自己、充實自己,她的思想也日趨成熟。最初,她因為熱愛音樂而學(xué)習(xí)音樂,為了自己和愛人的幸福生活而登臺演出。而當她在旅途中看到統(tǒng)治者的殘暴和人民的苦難時,她逐漸意識到歌唱家不僅為了藝術(shù)而歌唱,還應(yīng)該用音樂來幫助不幸的人們,減輕他們的痛苦。她時常提醒小伙伴貝波音樂不能太冷漠,要關(guān)注這個世界的辛勞和痛苦。正是因為她對藝術(shù)事業(yè)真誠的愛和強烈的社會責(zé)任感使她完全摒棄了當時一般藝人所具有的名利欲和虛榮心。無論是金錢的誘惑還是強權(quán)的壓迫都不能讓她屈服。無論是戀人的背叛還是摯愛的離去也沒能阻止她對歌唱事業(yè)的追求。
康素愛蘿已經(jīng)超越了當時的一般女性,不再滿足于追求低層次的生活需求,而是追求更高層次的、精神方面的需求。正是通過音樂,她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標,并對自身的價值有了正確的認識,也正是音樂讓康素愛蘿不斷地超越自己并實現(xiàn)了自我價值。她的事業(yè)保證了她良好的經(jīng)濟基礎(chǔ),使其獲得真正的獨立和解放,同時也可以讓她有能力去幫助更多的人,以此實現(xiàn)自己的社會價值。可見,音樂成為康素愛蘿靈魂的歸依更勝于愛情和婚姻,這是女性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更高層次的追求。[8]
雖然喬治·桑出生于貴族家庭,但在她的身上既有貴族的血統(tǒng),又流淌著平民的血液,所以她從小就對平民百姓懷有一顆同情的心。離婚后獨自掙錢生活的經(jīng)歷使她對平民百姓的艱辛和不易深有體會。隨著喬治·桑生活經(jīng)歷的豐富和思想的不斷成熟,她不僅關(guān)注女性問題,還開始關(guān)注全人類的命運。在其作品中的女主人公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女性社會責(zé)任意識的突顯。
小說中的康素愛蘿出生于貧民階層,來自社會底層的她深知百姓的疾苦和社會的不公。她一直有著一顆善良而正義的心,從小就對貧苦人民有著美好的感情,總是力所能及的幫助身邊的人。在離開威尼斯的時候,她將自己僅有的一些家具送給了可憐的鄰居,希望她能變賣一些錢;在旅行途中,她冒著生命危險從強盜手里解救了可憐的普魯士逃兵,并幫助他重新回到奧地利的軍隊效勞;當她看見街頭的女乞丐抱著一個痛苦呻吟的孩子時,毫不猶豫地幫助她們找來醫(yī)生看病,最后傾其所有為她們定了一輛馬車,給她們買了一些食物和衣物,送她們到維也納和丈夫團聚。雖然她身無分文,好像又回到了早年貧困的境遇里,但她因自己能夠傾其所有,樂善好施而感到高興;當她在巨人宮堡時,男爵小姐要她當心門外的流浪漢,貴族們覺得這些又臟又窮的人比野獸更厲害,康素愛蘿直接反駁道:“一般說,我不會去怕弱者、窮人和受迫害的人。我覺得我會對這些人說,我信賴他們,同情他們;因為他們不管怎么丑,穿得怎么破破爛爛,怎么受到蔑視,我不可能不特別關(guān)心他們。”[9]無論身處何種境遇,康素愛蘿都會以一顆熱忱的心去關(guān)心和幫助他人。她常常提醒自己的伙伴音樂不能太冷漠,要關(guān)注這個世界的辛勞和痛苦。在成為有名的歌唱家后,她經(jīng)常力所能及地幫助那些不幸的人。即便以一人之力無法改變社會的不公,但至少她的關(guān)心和幫助可以為不幸的人帶來一些安慰。
喬治·桑將康素愛蘿塑造成一位集真、善、美于一身的美麗天使。對親人而言,她是希望和依靠。對情人而言,她是一個忠實的伴侶和心靈的安慰。對朋友而言,她是一個真誠可靠的伙伴。對親人和朋友的愛讓我們看到了康素愛蘿的善良,而她對對手和陌生人的幫助則讓我們看到了她的偉大和博愛之心。她的愛不僅讓自己得到了幸福,同時也為別人帶來了幸福和安慰。這種愛不僅限于家庭而是延伸到了整個社會,這讓我們看到女性在追求個人幸福的同時也多了一份社會責(zé)任感。喬治·桑通過康素愛蘿的故事為我們展現(xiàn)了女性的真善美,并希望女性在追求自身幸福的同時,也要關(guān)注他人的幸福;在學(xué)會愛護自己的同時,也要學(xué)會關(guān)愛別人,尤其是那些不幸的人,這也體現(xiàn)了喬治·桑深厚的人道主義情懷。
喬治·桑作品中所體現(xiàn)出的女性意識對女性的覺醒和權(quán)利爭取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她通過康素愛蘿這一女性形象的建構(gòu)改變了傳統(tǒng)觀念對女性角色的定義,她賦予女性以獨立自信的面貌積極爭取自身的權(quán)利和自由。作品中的主人公不再將自己局限于家庭這一狹小的空間,而能夠充分發(fā)揮她的聰明才智積極參與社會發(fā)展的各個方面,在努力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同時,積極關(guān)注身邊那些處于不幸的人們,并能夠盡自己所能地去幫助他們。這一女性形象的建構(gòu)是喬治·桑女性意識進一步成熟的體現(xiàn),也是其在婦女問題方面做出的創(chuàng)新性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