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坤
(南通大學,江蘇 南通 226019)
法治的事業是人民的事業,推動人民群眾樹立法律意識是我國建立和發展法治社會的關鍵。大學生群體作為國家未來建設者,是推進依法治國方略的人才基礎,是加強社會主義法治建設的智力保障;高校作為人才培養基地,亦應重視大學生法治意識和法律精神的培養與提升,以發揮高素質人才的引領作用,帶動全社會共同參與,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因此,在高校中重視和推動法學通識教育對于培養法治社會中的合格公民意義重大。然而在通識教育中,法學通識教育的地位卻極為尷尬,一方面樹立法治觀念是文明社會對公民最起碼的素質要求,另一方面當前我國高校中法學通識教育普遍缺乏應有的教學地位,難勝其任。因而極有必要通過探索案例教學的新進路,提升法學通識教育的教學效果,以適應法治國家建設對高素質人才基本法律素養的需要。
法學通識教育是指在高等教育過程中以非法學專業學生為對象而提供的法學專業基礎知識和基本理論的教育,旨在培養非法科學生的基本法律素養和法律意識,以此塑造不同專業人群的共性價值觀[1]。在法治社會中,率先在大學生群體中形成這種尊法、學法、守法、用法的共性價值觀也是高校的社會責任。然而,當前許多高校往往忽視對法學通識課程的教育投入,培養的一批批畢業生,有的卻因為行為失范,缺乏對違法犯罪邊界的基本認知而鋃鐺入獄,令人痛心不已。具體來說,當前我國高校在法學通識教育的開展方面尚存在如下不足:
第一,在通識教育中,法學通識教育所占比重極小。以國內高校目前通行的做法來看,除了會在《思想道德修養與法律基礎》(以下簡稱“基礎”課)涉及到法律知識的內容以外,基本上在整個本科階段不會再有機會接觸此類知識。而2018版“基礎”課已將2015版教材中涉及法律知識的內容壓縮整合為一章,進一步加劇了側重思想道德修養而削弱法律基礎的畸形格局,使得兩者間的并列關系越來越尷尬地成為主從關系。與之相適應,在課時安排上也必將進一步減少法律基礎部分的分配,從課程調研結果來看,目前國內絕大多數高校對于該章的教學課時至多可以安排到8—10節課。
第二,教學目標宏大,但支撐實現目標的條件嚴重不足。2018版“基礎”課對于法律基礎部分的教學目標設定為樹立法治理念,培養法治思維,維護法律權威;教學內容也側重于基本的法律意識、法治觀念教育,較少涉及具體的法律知識。事實上這已經算不上法律通識課,只能算是法治思想教育課[2]。可是思維、理念等作為人的意識活動很難通過空洞的理論灌輸迅速型塑成功,而且在極短的課時數以內要完成介紹基本理論、講解法律規范的任務,只能是走馬觀花淺嘗輒止,更遑論讓學生養成基本的法治觀念與權利意識,對類型化的社會關系形成基本的法律關系的判斷,培養其運用法律維護和保障權利的法律意識及法律能力。
第三,學生對于學習法律知識,樹立法治意識的意愿不高。高校法學通識課程的授課對象為各非法學專業學生,且大多為剛參加完高考的新生,他們接受應試教育時間較長,缺乏與社會廣泛接觸的經歷,對于法律與生活的密切關聯還缺乏深刻認識,依法維權意識不足,因而對于學習法律知識的興趣和要求也不是很高。從近年來校園高發的傳播謠言、校園裸貸、考試作弊及學位糾紛等案件類型來看,這些涉案學生只要稍具法律常識,就能正確辨識行為的合法與違法邊界。然而法學通識教育邊緣化的歷史和現狀,很容易讓學生滋生功利主義心態,認為法律與自己生活還太遙遠,在接受法學通識教育時“見機不早,悔之晚矣”。
鑒于當前高校法學通識教育中普遍存在的時間緊、任務重、要求高、條件差及興趣低的問題,“基礎”課在進行法治教育時務必要放棄全面深入細致系統傳授法學知識的幻想,而選擇以點帶面的模式,從身邊事件說起,回應學生的密切關注。從新鮮事件說起,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從涉法事件說起,提升法治教育的教學實效。法治熱點案件在高校法學通識教育中的運用可謂切中肯綮,作為社會普遍關注、集中反映法治發展狀況、有良好示范教育意義的案例教學素材,如果運用得當,將有效帶動輻射大學生對法治全景的認識,增強大學生的法治感受,培養大學生的法治素養[3]。總而言之,法治熱點案件在當前高校法學通識教育中的教學價值理應受到重視。
第一,法治熱點案件的公眾知悉程度較高,易于形成與學生討論分析的對話平臺。在偏重理論化和學術化的課堂教學過程中,運用案例作為分析和佐證的材料并不鮮見,但是許多案例的運用卻是事倍功半,明明該案例與所要表述的知識點有關聯,卻達不到最佳適用效果。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在于選擇的案例過于平淡平實,難以激發被教育者的興趣和關注。就教育對象的關注點而言,絕大多數的信息接收者更容易關注自己身邊的事、與自身利益相關的事以及有較大社會影響的事,而法治熱點案件具有較為廣泛的公眾知悉度,也容易成為包括大學生群體在內的社會群眾所熱議的焦點,以這樣的案件作為分析素材更容易激發學生興趣,拉近社會、法學知識與學生的距離,調動其積極性和主動性,營造良好的對話互動教學氛圍。
第二,法治熱點案件對于法律價值和法治精神的解構與詮釋更有助于教學目標的實現。對于社會生活中絕大多數訴訟個案而言,由于較少存在爭議,公眾依據一般社會規則并不會在行為導向上出現偏差,因此其對于公民法律意識和法治精神的教育意義往往并不深刻。但是法治熱點案件則不然,這些案件中或是自身就存在著法理困境,難解情理法之間的糾纏,如因《我不是藥神》而廣受關注的陸勇案、天津趙春華案、常仁堯毆打老師案等;或是法律適用的新領域,存在舊識與新知的沖突,如昆山反殺案、“借貸寶”裸條壓縮包案、鄭州電梯吸煙被勸猝死案等。這些案件可能引起制度變革,影響法治發展進程[4],如昆山反殺案被寫入最高檢工作報告,且獲得明確表態:“法不能向不法讓步。”因此對法治熱點案件的解讀更體現著法律的價值取向,更容易成為辨析法治精神的區分點,更容易通過以案說法,提升青年學生法治意識,培養法治思維。
第三,法治熱點案件的真實性、交互性無須創設教學情境即可達到實踐教學的效果。法治熱點案件能夠在某一時段引發社會廣泛關注,往往是與當時特定的經濟社會發展相關聯,反映時代呼聲,例如徐玉玉被電信詐騙致死案就與大數據時代個人信息泄露的社會現實息息相關,同時與大學生的生活情境完全一致,這就很容易引導學生進行換位思考,在問題意識的引導下強化學生在知識轉化和實踐運用能力中的主動參與。同時,伴隨法治熱點案件具體案情的公布,圍繞案件所涉之情法沖突、邏輯分析、法律適用、解釋法規、判決結果等均將在社會上引發討論。學生在課堂參與案件分析時,無形中已置身于真實的法律關系中,自覺將“法條中的法”變為“現實中的法”,從真實案件中發現問題,尋找癥結[5],從而在分析、推理法律事實與證據的同時,深化對法律精神、法律原則的認識。
第一,選擇貼近學生生活的法治熱點案例。從課程調研結果來看,很多學生認為“基礎”課中法治教育部分內容過于宏觀而流于空洞,例如法律體系、法治體系、法治道路等問題事關宏旨要義卻往往空泛而言之無物,遠離學生的現實生活。教育心理學的相關研究表明,個人經歷對于學習動機頗具影響,切身感受越深,教育效果往往越好[6],但青年學生的社會經歷較為簡單,其了解社會認知法治的范圍和路徑大多與日常生活中的學習、家庭等現實問題有關,因而對于網絡借貸、電信詐騙、合同履行、交通事故、消費維權、盜版侵權等這些與其生活息息相關的問題關注程度更高,也更容易獲得共鳴。例如雪鄉宰客事件,學生作為消費者遇到類似消費陷阱的概率很大,甚至很多人都有切身感受,因而對這些熱點案例的分析往往更易于引導學生樸素的正義感向法律正義靠攏,再適時加以引導和升華,將培養維權意識與遵法學法守法用法的教學主旨相關聯。
第二,選擇具有較強綜合性的法治熱點案例。“基礎”課的法治教育面向高校中眾多專業和學生,在前述困境之下不必也不可能將法學知識向精深方向拓展。因而對于涉及專業程度較高的法治熱點案件盡管可能一時轟動,卻并不適合放在課堂加以分析討論。比如于歡案中對于防衛是否過當的認定就相當專業,這樣的案例放在法學專業學生的課堂討論中也許合適,但對于法學通識教育而言則顯得力有不逮。而如果僅選擇性地講授部分知識內容,將會使得學生對于法學知識的掌握呈現碎片化、雜亂化的現象[7]。因而所選用的熱點案例最好具有概括性,能較大程度地串聯起相關知識點,在覆蓋面上多點開花,逐步釋放整合效應。更進一步來說,較強綜合性還體現在法治教育與品德教育的復合功能上,“基礎”課的法治教育在本質上也是一種立足于法治基礎上的思想政治教育,在編排體例上承襲前面思想道德修養的內容,總體上還是屬于德育的范疇,因而引入法治熱點案例除了助益法治教育以外,還應關注其教訓正俗、唯善唯德的效應。如河南欒川常仁堯毆打老師案,除探討其毆打行為是違法還是犯罪外,還可以從公民道德、人生觀、人際交往等多個角度探析該案件的啟示。
第三,選擇影響我國法治發展進程的典型個案。法學通識教育中的法治熱點案例并非只關注現時的熱議案件,近年來曾經獲得廣泛關注的案例亦應屬此列,尤其是那些引發制度變革的案件,許多已經成為我國法治發展進程中的里程碑。例如,佘祥林案推動了錯案追究制和司法救濟的思考;孫志剛案與唐慧案分別促進了收容遣送制度和勞動教養制度的廢止;三鹿奶粉案促進了《食品安全法》的出臺等等。這些案件曾引發巨大的社會反響,并屢屢在類似案件中被提及,具有相當程度的典型性和啟發性。將這樣的典型個案運用到法治教育中,不僅使學生易于獲得案件信息并得以概覽全案,而且其中所涉法理均已釋明,便于學生接受法律的教化、疏導與啟發,從而使個案的法律價值得以體現,往往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課堂教學中運用法治熱點案件在教學本質上還是屬于案例教學,旨在通過以案說法培育青年學生的法治思維和法治理念,因而應緊扣“基礎”課第六章之遵法、學法、守法、用法的主題運用法治熱點案件。
首先,遵法就是要樹立法律權威,培養法律信仰。在對法治熱點案件進行課堂分析討論時,學生難免會受到一些偏頗的、激進言論的影響,甚至某些批判的聲音還會引經據典、縱橫比較,卻無視中國具體國情,片面套用國外立法規定,質疑甚至嘲笑我國法律不夠寬容、理性。如“天津趙春華案”所涉我國槍支認定標準的相關規定屢被質疑過于嚴苛,卻無視我國嚴格控槍對于社會治安的積極意義。因而,相關熱點案件的引入對類似問題一定要點明講透,引導學生認識到法律判決的科學性、權威性,從而堅定對法律的信仰。
其次,學法就是要學習法律知識,培育法治觀念。從法治熱點案件中學法,不在于熟記法律條文,轉述法律規則,而在于明晰基本法理,領會法律精神。分析法治熱點案件,通過揭示當事人之間的利益沖突和對抗,把法律疑問、法律爭執全部集中到了具體的案件和案件的處理過程中,司法機關通過訴訟個案的裁判說理,以闡釋法律文字的現在意義和潛在意義;學生通過對法治熱點個案的關注,以了解隱藏在事實背后的法律知識和法律原理。因此,法治熱點案例實際起到了闡釋基本法理、解析法規法條、破譯法律精神,宣傳與普及法律的作用[8]。
再次,守法就是要維護法律秩序,恪守法治底線。守法是將法律作為基本的價值共識載體予以尊重,這是法治的倫理底線[9],作為最低限度的道德,法律是公民共同遵守的基本規范,法治熱點案例正是通過對基本人權、正義觀念、權利意識等方面的解讀,闡明守法是一種尊重法律的態度,是一種基本的公民德性。守法更是遵守法律的行為,是法治的行為底線,它不僅體現對公民權利的保障,還體現對政府權力的限制。例如通過對強拆強征事件的分析,可有效引導學生理解權利與權力的界限,準確識別違法行為,并學會通過合法行為表達訴求。
最后,用法就是要養成法律思維,運用法治方式提升解決問題的能力。青年學生正處于思維方式和思維能力發展定型時期,而法治熱點案件可以通過形象生動的實例講解引導學生逐步形成法治思維模式,讓法治成為一種思考習慣并以之作為解構法治現象的邏輯依據,揭示那些看似不近情理的法律現象背后的深層動因。例如,在北京大學撤銷于艷茹博士學位案件中,因嚴重抄襲而被撤銷學位完全符合公眾樸素的認知,但是由于北京大學的約談不足以認定已履行正當程序,因而敗訴,本案的重大意義就在于給全社會強化了正當程序意識[10]。
首先,可以考慮“一案多用”。高校“基礎”課的授課時段大多為一學期,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如何用好用活這些法治熱點案件頗值得深思。前述選用具較強綜合性特點的案例即出于此種考量,通過解讀其在理想信念、人生價值、道德修養、法治思維等多層面的價值,將某一法治熱點案件舉一反三,不僅加深學生對該案件中法治理念和法治思維的理解,更側重對學生健全人格的培養和知識能力的完善,實現通識教育的全人培養理念。
其次,還可以考慮“多案一用”。法治熱點案件盡管層出不窮,但很多都具有類型化特征,比如重慶萬州公交墜江案以后,全國各地關于“搶奪方向盤”的案例又多次被報道。這樣的案件只要選取一例就可囊括類似案例,通過多案一用提醒學生高度重視此類案件的多發態勢,通過客觀、理性的分析傳遞給學生科學的立場,引導學生樹立對中國法治發展的正確認知。
再次,應注重“專案專用”。法學通識教育要面對不同專業的學生,盡管這些學生入校不久,但大多都已形成專業歸屬感,對于與自己專業相關的熱點案件一般會表現出更為濃厚的興趣。因而理應更關注這些差異,因人施教,選擇更為恰切的案例,例如財經專業學生大多將從事金融管理類工作,其從業法律風險除了商業風險,還可能涉及刑事法律風險。此時以“吳英案”為例則可以幫助學生識別民間借貸與非法集資的分野,以“東陽跳槽案”為例則可警示學生應恪守誠信,否則泄露商業秘密將承擔法律責任。
最后,要把握“疑案慎用”的標準。法治熱點案例發生后,總會引起各種人群的關注,尤其是一些刑事案件,必須經歷立案、起訴、審判等訴訟程序,在這一過程中各種質疑均可能甚囂塵上,這樣的案例引入課堂討論分析只能是基于現有或假設的信息,而這些討論前提條件的欠缺難免會導致結論的偏頗。因此,此類案例的選用必須慎重,要求教師能夠綜合各方觀點,立足中國現實,通過多重視角比對,揭示法治熱點案件背后的國情、社情及官方立場所要實現的目的,讓大學生真正了解什么是符合中國實際的法治[3]。
首先,法治熱點案件往往就發生在我們身邊,或者類似的熱議話題同樣適用于教師或學生自身,因而大家均可能成為熱點法治案件的參與者、見證者、實踐者,在分析討論中以親身經歷以案說法更容易獲得“不教而教,不學而學”的效果。例如,每名學生都經歷過多次考試,其身邊也不乏以身試法、因作弊而承擔法律責任的案例,這樣的案例往往可能已經于無聲處聽驚雷,給學生以極大的震動。
其次,除了在“基礎”課之外,也有高校設置了法學課程的選修課,還有以通識課程體系為依托的法學通識課程,甚至通過開設講座都能對法學通識教育加以有益補充,在這些模式中,同樣可以運用法治熱點案例。例如,我國臺灣地區在2007年開始實施《非法律人法治教育計劃》,協助在大學負責《法學緒論》《法律與生活》等課程的教師發展法學通識教育創新教學計劃[11]。在這些課程中,盡管授課對象并非法學專業學生,但是像“洪仲丘事件”“尹清楓命案”“白玫瑰運動”這樣的臺灣地區本土法治熱點案例仍然討論得有聲有色。
最后,法治熱點案件除了在課堂分析討論之外,還可以出現在各種各樣的考核測試之中,“基礎”課的平時成績中主要以作業為衡量標準,例如通過藍墨云班課平臺可以布置批改作業、組織討論答疑,將對法治熱點案件的分析討論從課上轉移到線下,不僅可以監測課堂中運用法治熱點案例的教學效果,還可以通過動態跟蹤,對熱點案件持續關注,將法學通識教育延伸到課外甚至校外,真正將法治育人與法治社會建設、全面依法治國緊密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