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看《夜色溫柔》中主人公迪克的悲劇命運

吳燕梅

(貴州財經大學商務學院，貴州 550600)

作為20世紀20年代美國爵士時代的代言人，司格特·菲茨杰拉德被譽為美國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以《了不起的蓋茨比》為代表的追求財富和幸福的美國夢的破滅是他作品的重要主題，與澤爾達的婚姻是他文學創作的動力和源泉。

《夜色溫柔》是其一部自傳性質的小說。《夜色溫柔》題目本身來自于約翰·濟慈的《夜鶯頌》。它講述的是一個年輕的精神病醫生的故事。迪克· 戴弗是一個前途光明的年輕人，但他卻陷入了與病人尼科爾·沃倫的感情糾葛中。尼克爾被自己的百萬富翁的父親強奸之后被診斷為精神分裂。迪克在他人生最美好的階段拋棄了事業，一心一意照顧尼克爾?；橐龊谋M了他所有的激情、毀了他的事業。一度消沉的迪克接受了羅絲瑪麗的感情。他出軌了。后來隨著尼克爾的病情漸漸好轉，她發現了迪克的外遇。尼克爾和迪克離婚之后跟自己的情人走了，羅絲瑪麗也拋棄了他和一個電影制片人走了。被曾經深愛過的兩個女人拋棄之后，迪克頹廢、墮落，后來到了一個新的小鎮開始了新的生活。 迪克的經歷告訴我們在喧囂的20年代，實現虛無縹緲的美國夢是不可能的。

《夜色溫柔》自出版之后，其小說結構備受爭議。因為這部小說有三個不同的敘述者，每個敘述者講述一章的內容。但是批評家Malcolm Cowley 評論說, 《夜色溫柔》 給了我們一種誠實的感覺，暗示了生活的復雜性，而這正是其他結構完整的作品所缺失的[1]。小說中的三個主要人物，迪克、尼克爾和羅絲瑪麗，他們都擁有甜美的美國夢。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美國夢的實現是以犧牲迪克的美國夢為代價的。所以說，迪克是犧牲最多的一個人。

一、對迪克性格及缺點的弗洛伊德式解讀

迪克的毀滅可以說是有兩種原因導致的。一是經濟社會原因，即一個充滿理想的中產階級年輕人被休閑階級利用并無情地拋棄；二是心理原因，即迪克的性格缺陷導致了迪克的悲劇命運。而這種心理缺陷就是對魅力的沉迷。但是為什么迪克會被有閑階級利用并拋棄？為什么他會對魅力如此著迷呢?以及為什么他的婚姻和外遇都失敗了呢？本文將從心理學角度來分析迪克的性格和缺陷。

(一)家庭教育對迪克性格的影響

根據弗洛伊德的理論，童年經歷和家庭教育對一個人的性格形成至關重要。迪克出生之前，兩個姐姐都已夭折。父母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迪克身上。父親對迪克要求非常嚴格，同時特別重視迪克的教育和性格養成。這使得迪克成為了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擁有誠實、禮貌、勇氣和責任感的紳士。人生經歷和教育使得迪克的行為都是基于理想主義原則，且將自己的享樂行為限制在一定范圍內。這種內化的行為準則成為他做事的準繩。超我促使迪克成為了一個理想主義者，追求完美、自律、體貼、關心照顧他人、行為適度、有禮貌。 有評論家這樣說道：“迪克的魅力就在于他無休止地服務于人、對他人有用的沖動，在于他救贖、治愈和創造愛的愿望。”[2]迪克是一個相信美國夢的典型人物。結婚之前，迪克名牌大學畢業，有體面的工作，前途一片光明，被稱為“幸運的迪克”。然而，戰爭的時代注定了他的期望會破滅。

更進一步講，迪克決定照顧尼克爾也是出于自己善良的本性和對事業的堅持。從心理學角度來講，迪克對完美和理想的追求就是他的超我的體現。出于同情和喜歡，迪克承擔起了照顧尼克爾的任務，并決定將她治愈。與尼克爾的婚姻對迪克來說是個極大的挑戰。尼克爾的精神狀況使得她的情緒不能太激動也不能太抑郁，而且尼克爾的朋友并不知道她的病情。這樣迪克就要非常小心地去呵護尼克爾，以免她受到任何的影響和傷害。迪克的善良和好心將自己置身于一個殘忍的、冷漠的世界當中，但是迪克通過自己的努力贏得了那些陌生人的敬重。另外一點也體現了迪克的良好人品。盡管尼克爾很有錢，但是迪克盡量不花她的錢。他所有的花銷用的都是自己賺的錢。迪克的魅力、理想主義、野心和責任感都是迪克超我的表現。

(二)迪克的性格缺陷

迪克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從小被寄予厚望。為了不辜負父母，迪克一直特別努力來獲得被愛的感覺。希望被愛和有用是迪克最大的性格缺陷，一方面，被愛的需要給他帶來了很多朋友；另一方面，迪克卻害怕失去他們。害怕失去的感覺深藏在迪克內心，而每一次遇到困難時這種感覺卻格外明顯。因此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幫助別人或者娶尼克爾更多的是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菲茨杰拉德說，迪克渴望被愛、渴望變得善良、勇敢、聰明，但這一切對迪克來說很難。尼克爾的生病為迪克創造了一個展示自己價值的機會，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尼克爾。迪克對其他女性也給予了極大的關心，他給了羅絲瑪麗父親一般的感情。但在那個冷漠的世界里，迪克逐漸耗盡了他的激情和能量，他不得不放棄自己的事業，最終陷入了墮落的深淵。

迪克的性格缺陷的另外一個表現就是他對財富的屈從。一戰后，整個社會都陷入失望、懷疑和享樂中。人們都希望通過尋歡作樂來忘記情感上、心理上和社會上的創傷。因此，導致了享樂主義的盛行和傳統價值觀的消失。財富的多少成為了衡量一個人成功的標準。在渴望被接受、被認可的沖動的驅使下，迪克自然希望能夠成為最優秀的心理醫生，賺取很多的財富。在內心深處，他渴望成為一個有錢人。與尼克爾結婚的決定導致了他最終陷入了當時盛行的享樂主義中。 剛結婚的時候，迪克還盡量保持著經濟獨立。但是后來，特別是他和尼克爾有兩個孩子之后，迪克開始用尼克爾的錢。他買了海景別墅，而且尼克爾也為迪克買了一個診所，所以迪克慢慢地開始在經濟上依賴尼克爾。

屈服于享樂主義直接導致了迪克的墮落和悲劇人生。當他的夢想和生活被毀之后，曾經堅守的價值觀也崩塌了。他變成了一個酒鬼，最終毀了自己。

二、迪克與尼克爾婚姻的弗洛伊德式解釋

首先，在尼克爾和她父親的關系上，她有戀父情結。尼克爾年輕、漂亮，出生在芝加哥的富商家庭。母親在她11歲的時候去世，后來由她父親來照顧她。尼克爾對自己的父親非常依賴。但他們的父女關系超出了正常的范圍。 亂倫發生后，尼克爾慢慢變得有點瘋癲，最后被診斷為精神分裂。對父親強烈的愛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對男性的恐懼和厭惡。尼克爾生病之后，她父親卻無情地將她丟在了一個診所。這里尼克爾父親的無情、虛偽和自私表露無遺。當尼克爾孤單無助之時，她遇到了迪克，一個帥氣的、和藹的醫生。因為尼克爾害怕男性，所以迪克對尼克爾表現出的女性特征多于男性特征。兩人相處久了，尼克爾將自己對父親的愛轉移到迪克身上。尼克爾的父親在妻子去世時扮演了父親和母親的雙重角色。而迪克則在尼克爾脆弱無助時讓她感受到了母親的溫柔。因此迪克開始取代尼克爾父親在她心中的位置，并且成為了尼克爾最信任，也最能給她安全感的人。

尼克爾對迪克的愛被叫作移情。是弗洛伊德第一次在精神分析中承認了移情的作用，因為它能更好地幫助他理解病人的情況。移情是指被壓抑的情感，特別是童年時期情感的再生，是將情感轉移到另外一個人身上。在治療方面，移情是指病人將自己的情感轉移到一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身上。它表現為對治療醫生的特殊的吸引力。弗洛伊德曾說，移情，不管是喜歡還是敵對，都是治療的最大的威脅。當然在尼克爾的病情治療中，移情是發揮了積極作用的。她父親給她帶來的創傷慢慢在移情的作用下恢復了。但是她對迪克的感情是無意識的，因此可能并不是真實的。

尼克爾的慢慢恢復讓迪克非常驕傲而且他迎合了自己致命的缺點“被需要和有用”。但是作為一個精神科醫生，他沒有很好地處理好病人的移情。盡管他的朋友弗蘭茲也提醒過他，尼克爾對他的愛只是一場意外。弗洛伊德認為既然臨床醫生也是人，那么他就很容易將自己的感情傾注在病人身上。這種和病人的感情糾葛又被叫作“反移情”。如果精神分析學家沒有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并且利用好移情的作用，那么他可能會成為移情的受害者。 精神分析學家必須時刻告誡自己病人對他的情感并非真實的，所以他要保持客觀、冷靜。但是迪克沒有做到這一點。他違反了作為一個心理醫生應該遵守的規則。而且當他的兩位同事勸他放棄這個病例的時候，他拒絕了。那么迪克最終成為這種炙熱的、變態的感情的受害者就不足為奇了。

另外，尼克爾的家庭在促成其和迪克的婚姻中起了重要作用。在尼克爾的家庭看來，他們只是花錢為尼克爾請了一位照顧她的醫生和護士。所以是尼克爾的病情一直維持著他們的變態的婚姻。所以等到尼克爾完全恢復之后，他們的婚姻也必然終結。

三、迪克和羅絲瑪麗婚外情的弗洛伊德式分析

羅絲瑪麗是一個好萊塢女明星，她對迪克一見鐘情。羅絲瑪麗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她是由她母親撫養長大的。斯皮爾斯太太對羅絲瑪麗來說既是母親也是父親，但她無法填補羅絲瑪麗心中父親的角色。在羅絲瑪麗的潛意識里，她渴望父愛，她需要一個能像父親一樣照顧她的男人。

而羅絲瑪麗被迪克所展現出來的男子氣質深深吸引，而且將他看作是一個充滿愛意的父親。當他們第一次相見時，羅絲瑪麗認為迪克看起來善良、有魅力，他的聲音好像就是一種承諾，承諾他能照顧她，為她打開一個新的世界，一個充滿無限可能性的世界[3]。羅絲瑪麗欽慕和欣賞迪克帥氣的外表、可愛的聲音，以及自律和紳士的行為。所以盡管迪克已經結婚，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妻子，但羅絲瑪麗還是很喜歡迪克。羅絲瑪麗對迪克也存在戀父情結。迪克和羅絲瑪麗的父親一樣是一個醫生，一個完整的、徹底的人，一個完全可以代替她母親的人[4]。但是羅絲瑪麗從小是母親培養的，她知道她的使命是工作而不是嫁人。所以不論羅絲瑪麗有多愛迪克，她都不會犧牲自己的事業來換取愛情。她能承擔起愛的代價，正如她母親所說的，“不管發生什么，你都不能讓它毀了你的事業，因為從經濟角度來講，你是個男孩，不是女孩”[5]。

從迪克的角度來講，照顧尼克爾的責任讓他感覺很累。潛意識里，他開始對自己的婚姻不滿。他意識到他無法擺脫沃倫家族的金錢對他的影響，而且尼克爾病情好轉之后開始對他變得冷淡。與尼克爾的婚姻耗盡了迪克的熱情和活力，犧牲了他的事業和前程，但是迪克收獲的卻只有墮落和冷漠。作為一個普通人，他無法抗拒金錢的力量，光鮮生活的誘惑和上層社會的墮落。所以一方面，迪克的超我促使他掙扎著尋求獨立；另一方面，他無法抵制本我所帶來的墮落。他的內心世界充滿了矛盾，而羅絲瑪麗年輕，充滿激情與活力，為他黑暗的世界帶來了光明。

他們初次見面時，羅絲瑪麗向迪克坦白了自己的情感。由于利比豆的存在，愛美是人的天性。迪克內心的本我使他渴望和美麗的、充滿吸引力的羅絲瑪麗發生關系。但是他的超我卻一直在提醒他要自律，要對婚姻保持責任感和忠誠，與羅絲瑪麗保持距離。所以他還是拒絕了羅絲瑪麗。但婚姻危機使他慢慢地失去了耐心，他逐漸不再想照顧尼克爾。迪克內心的力量和魅力在令人窒息的環境中分崩離析。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就是沃倫家族花錢買的一件商品，一件扮演著丈夫和醫生雙重角色的商品[6]。

所以迪克最終決定放棄自己的堅持，與尼克爾離婚，承認他對羅絲瑪麗的愛。在他看來，羅絲瑪麗是唯一能給他發自內心的支持、愛和傾慕的人，所以羅絲瑪麗變成了他的精神支柱。然后這個單純的、可愛的、美麗的女孩最終選擇了和電影制片人布蘭迪在一起。這時，迪克的內心世界徹底崩塌了。他開始墮落，勾引病人的女兒，與出租車司機打架。當他在羅馬再次見到羅絲瑪麗的時候，他又和她再續前緣。但這并沒有使他感覺好一些，反而更糟。他說，他感覺自己就是黑死病，我再也無法給人們帶來快樂。生活變成了一場噩夢，他的夢想徹底破滅了。

四、結論

《夜色溫柔》是菲茨杰拉德的自傳性小說。小說中的大部分故事是來自于作者本人的情人經歷。菲茨杰拉德努力追尋名聲、浪漫的愛情和財富，但他的美國夢最終還是破滅了。他的一生都在努力賺錢來維持妻子奢靡的生活。這部小說是在澤爾達在巴爾的摩住院之后菲茨杰拉德寫的，小說中尼克爾寫給迪克的很多封信就是澤爾達寫給菲茨杰拉德的。菲茨杰拉德追求成功和快樂的路是充滿艱辛的，所以美國夢的破滅成了他作品的主要主題。迪克美國夢的破滅就是菲茨杰拉德對美國夢的態度，社會經濟因素是美國夢破滅的主要因素。

通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角度，我們發現小說中主要的三個人物都有心理問題。而這些心理問題也是導致迪克美國夢破滅的原因。迪克渴望被愛，尼克爾和羅絲瑪麗都有戀父情結，并將這種感情轉移到了迪克身上。兩種畸形的愛使得迪克的人生陷入了惡性循環。一個樂觀開朗、積極向上、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最后淪為了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