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宏喜
【摘要】儀征是清代人文最盛州縣之一,儀征樂儀書院和揚州安定書院、梅花書院齊名,享有“東南書院之盛,揚州得其三焉”的美譽。為此,有必要探討樂儀書院興盛的物質保障、社會基礎和動力之源,以期鑒往知來,進一步傳承書院文化,促進新時代教育教學改革發展。
【關鍵詞】儀征;樂儀書院;辦學特點
儀征市實驗小學創建于1907年,其前身是創建于清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的樂儀書院,學校直接辦學歷史達113年,間接辦學歷史達253年。多年來,學校積極傳承書院文化,弘揚書院精神,以書院精神豐富辦學思想,培育學校文化,引領課程建設,推進教學改革。2018年學校的“小學‘樂儀書院課程開發的實踐研究”課題被評為江蘇省教育科學“十三五”規劃重點課題,在研究過程中,筆者深為樂儀書院曾經的興盛震驚,為清代儀征共產生57位進士自豪(數字見于中國揚州書院博物館展板)。本文嘗試探討樂儀書院興盛的原因,以鑒往知來,并求教于大家。
一、“列檣蔽空若城廊”是樂儀書院興盛的物質保障
儀征素為水陸要沖,扼江淮之襟要,古運河由此通江達淮。宋元時期“北山四先生”之一許謙曾寫過一首《夜過黃泥灘渡》詩:“夜深風息水安流,白雁黃蘆滿眼秋。行李蕭蕭官棹穩,臥看明月過真州。”黃泥灘是古運河在儀征的入江口,讀詩可知,當時儀征入江口蘆葦多,風息水安流,船只停泊安穩。
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使儀征早在隋唐時已成為漕、鹽綱運中轉之處,宋代儀征設有鹽署,元大德年間(1297~1307)在儀征設有批驗鹽引所。馬可波羅就曾經指出,大城鎮真州,從這里出口的鹽,足夠供應所有的鄰近省份。大汗從這種海鹽所收入的稅款,數額之巨,簡直令人不可相信。明代在儀征設立鹽法道署、鹽漕察院(即批驗鹽引所)。清康乾時期,經儀征中轉的淮鹽數量達到頂峰,著名文人汪中在《哀鹽船文》中這樣描繪:“東自泰州,西極于漢陽,轉運半天下焉,惟儀征綰其口,列檣蔽空,束江而立,望之隱若城廊。”這段話的意思是(淮鹽)鹽運東起泰州,西抵漢陽,轉運半個中國。儀征控扼鹽運之通道,聯結著各個口岸,那里一排排的桅桿遮蔽了天空,船只繞江停泊,遠遠望去,仿佛一座城池。《儀征縣志》也記載“儀征河道,為淮鹽捆掣出江之路,南北津要,商賈輻輳”。當時儀征沿江一帶,人流如織,從事搬運、裝卸、解捆、絞包等工作的勞工大約有九萬多人,占全縣總人口近三分之一,各路商賈巨富也紛紛進入儀征,由此造成儀征經濟的活絡和繁榮,進而為樂儀書院興盛、為儀征文化教育事業的發展提供了物質保障。
讀明代的《東園書院記》和清代的《樂儀書院記》,我們不難發現,無論東園書院還是樂儀書院的建設發展都離不開鹽漕兩政的支持和鹽商的贊助。
《東園書院記》中這樣描述:“時邑苦沖疲,未能即工。會漕撫中丞馬公,發官木四十株,巡鹽侍御蘇公,給官谷七十石,余乃撙節他費,佐以興役,于其地建堂三楹,名日聚奎,左右為書房,各三楹,后為層樓,名日青云,前為門房,周圍以墻,因廢沼而為池,植以芙蓉,作木橋以通往來。考其舊,即宋東園也,名曰東園書院。”可見,沒有漕撫中丞馬公和巡鹽侍御蘇公的大力支持,明隆慶元年儀征縣令申嘉端建東園書院也是有心無力。
《樂儀書院記》中這樣描述:“大令官斯土者三年矣,學道愛人,雅欲創置書院。苦于力艱,不獲就,至形諸夢寐弗少釋,乃幸遇鹽政普公,登高而呼,為之扶樹。同官君子相與玉成之,縉紳先生從而和之,不貲咸集。鳩工庀材,經始于丁亥春正月,迄夏五月蕆事,煥乎!奕乎!師徒聚而講學焉,三載圖謀,一朝而成之,可樂也哉!”清乾隆年間儀征縣令衛唏駿雖然學道愛人,一直想要創建書院,但苦于物力維艱三年不能實現,以至于做夢也難以忘懷。最后他有幸遇到鹽政官員普福,為建書院倡議呼喊,予以資助,同職官員共同參與玉成此事,各路鹽商也紛紛應和贊助,方才“三載圖謀,一朝而成”。
二、“矮窗白紙出書聲”是樂儀書院興盛的社會基礎
儀征,古稱真州,歷史悠久,人杰地靈,素有“風物淮南第一州”的美譽。《揚州府志》對儀征有這樣的評價:“其士秀而文,土風憚訟,懷居交易,頗以信義。”意思是儀征讀書人嚴于律己并富有文采,民風淳樸,不喜爭訟,治安良好,社會穩定,市民以“信義”著稱。
清初儀征詩人魏廓功在《西陴詩稿》中有詩云:“書聲出秋樹,花雨送溪風。”寫出儀征環境優美,讀書氛圍濃郁。清朝中期詩人鄭板橋晚年長住揚州,與多位儀征籍文人交游,曾不止一次經住儀征,因此他對儀征有相當的了解。他也在《真州雜詩八首并及左右江縣》(其一)詠道:“曲岸紅薇明澗水,矮窗白紙出書聲。衙齋種豆官無事,刀筆題詩吏有名。”在這首詩中,鄭板橋夸贊儀征處山巒和大江之間,物華天寶。矮窗白紙,里巷人家都傳出瑯瑯書聲,整個社會都營造了讀書氛圍,孕育靈秀之氣,以至于官吏無事于衙齋種豆,寫詩唱和為務。所以鄭板橋又在這一組雜詩的第四首中寫道:“真州漫笑彈丸地,從古英雄盡往還。”他從“矮窗白紙出書聲”預言儀征英雄往來聚集,人文必然興盛。
儀征除了整個社會風氣良好,讀書氛圍濃郁,儀征人的家庭對教育也非常重視。阮元是清朝九省疆臣,三朝元老,—代文宗,他的母親林氏是儀征陳集人,為了讓阮元從小掌握全面的知識,林氏特意將其祖父林文璉生前選編的王維、孟浩然、高適、岑參等唐人詩集教阮元閱讀,以詩教啟蒙。阮元五歲時,林氏就送他進入儀征生員賈天寧辦的私塾學習,七歲時改從甘泉名儒胡廷森學習,八歲后又改受業飽學之士喬椿齡、李道南等。從小轉益多師,阮母望子成龍之心由此可見一斑。盛成是儀征籍著名學者、世界文化名人,他在《我的母親》中深情回憶母親的“青山訓”:“我并不喜歡借債。為子女們讀書,就是要命的債,我都要借的。”“金珠手飾,當了可以再贖,化了可以再買的。讀書的光陰,一去不復回。等你們念好了書,成了人,再買金珠手飾,還我不遲。”筆者作為儀征人,對盛母的這番庭訓深有感觸,筆者的母親也曾說過類似的話:“我就是砸鍋買鐵,拖棍打狗(指要飯),也要供你上學。”
在儀征像阮母林氏和盛母郭氏如此重視教育、訓子讀書的家長比比皆是,家長舍得投入,整個社會風氣又特別崇尚文教,樂儀書院的學子們在這種環境下,耳濡目染,必然端正學習意識,見賢思齊,奮發向學。這就是樂儀書院興盛的社會基礎。
三、“餼膳舟車聘名師”是樂儀書院興盛的動力之源
百年大計,教育為本。教育大計,教師為本。2016年9月9日,習近平主席在北京市八一學校看望慰問師生時講道:“一個人遇到好老師是人生的幸運,一個學校擁有好老師是學校的光榮,一個民族源源不斷涌現出一批又一批好老師則是民族的希望。”書院的功能除藏書、校書、著書、刻書、奉祀之外,一個重要的作用就是教書育人,而教書育人的關鍵在教師。
儀征樂儀書院有鹽政和鹽商雄厚的財力支撐,經費充裕,書院延聘的大多都是進士出身,或是名望很高的文人。據《樂儀書院記》記載:“院之中課業修焉,有師日院長,延聘贄見,餼膳舟車以時送也如禮”“今開院為院長者,沈公名廷芳,浙江仁和人,由博學鴻辭科累官至山東廉使,余同年友而大令之師也”。《樂儀書院記》的作者是當時的江蘇學政曹秀先,所謂“學政”,在清朝,是掌管一省教育與文風的官員,負責按期至所屬各府、廳考試童生及生員,為朝廷選送人才。清朝規定,在學政期間,不論官階大小,與總督、巡撫平行。曹秀先作為清朝江蘇學政,相當于現在的江蘇省教育廳廳長,實際地位與省長平行。縣令衛唏駿能請到曹秀先來撰寫書院碑記,蓋因曹秀先與書院首任山長沈廷芳是同年進士,沈廷芳又是衛唏駿的老師。那么樂儀書院首任山長沈廷芳何許人也?沈廷芳(1702~1772),字畹叔,號椒園,清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初以國子生為《大清一統志》校錄。乾隆元年(1736年)舉博學鴻詞科,選為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出任山東道監察御史。晚年受儀征縣令衛唏駿延聘出任儀征樂儀書院山長。著有《十三經注疏正字》《讀經義考》《古文指授》《鑒古錄》等,著作頗豐。據曹秀先撰寫的樂儀書院碑記記述,衛唏駿為請到名師宿儒也是蠻拼的,拿著禮物求見,給予非常高的聘金,經常贈送食物,往來用舟車接送。
樂儀書院歷任山長有:沈廷芳、秦黌、紀復亭、吳逢圣、金學詩、沈咸熙、趙翼、蔣宗海、毛敬昭、吳錫麒、胡森、王嵩高、朱紉蘭、王芑孫。據清嘉慶《兩淮鹽法志》記載,歷任山長中除吳逢圣、毛敬昭和王芑孫是舉人外,其余全是進士,所謂“進士”,是指科舉制度中,通過最后一級考試廷試者,稱為進士,意為可以進授爵位之人。樂儀書院的歷任山長中趙翼不僅是進士,還是廷試第三名的探花郎。他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赴真州出任樂儀書院山長,堅持“立身行事堅守節操,憂國憂民志存高遠,尚實求真通經致用,治學創作追求創新”。他注重師德,鼓勵寒門子弟只有努力拼搏才能改變人生的命運。他身教重于言教,三更燈火五更雞,筆耕不綴,教學之余勤奮創作,考校真州史跡,作《仙掌路》《大儀鎮》《龜山》《訪真州館故址》等詩作。這些詩作題材廣泛,內容豐富,對儀征產生了積極的影響,推動了儀征文化教育事業的繁榮。
由于名師宿儒主講樂儀書院,樂儀書院一時名聲大噪,不僅本縣生員紛紛來院修習課業,外縣、外府生員占籍儀征、入院修習課業的也不少。人才聚集,學風大興,如此良性循環,以致樂儀書院和梅花書院、安定書院互用塾師,同步課期,促進人才交流,成為揚州名聲最大的三家書院,曾任樂儀書院山長的吳錫麒撰文盛贊“東南書院之盛,揚州得其三焉”。
總而言之,清代儀征樂儀書院的興盛,原因雖多,究其主要原因,鹽官興學和鹽商捐學為書院興盛提供了物質保障,民風淳樸和讀書氛圍濃郁是書院興盛的社會基礎,延聘名師和聚集人才是書院興盛的動力之源。樂儀書院的興盛推動了儀征文化教育事業的發展,樂儀書院的辦學特點和經驗值得今人繼往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