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一 王均策 法佳
徐敏宗小說不管從思想還是藝術上明顯的傾向于傳承中國國古典小說的風格,思想上努力傳承傳統的文化道德精華,特別是在藝術上借鑒傳統小說的人物塑造方法和組織結構模式、敘述手段。但徐敏宗對傳統的繼承和借鑒顯然不是盲目、教條的接受和傳承,而是精心選擇、細致打磨并在此基礎上勇敢創新,使傳統思想和藝術在當代能大放異彩。
一,和來文字稠泥,雕塑世態人心——人物塑造。
“文學即人學”,是研究人,塑造人,感化人的學問。這是文學創作的基本理論之一,也是大家的共識。山東省作協副主席劉玉堂先生多次說過一段話:“一個小說家最基本的任務,是為文學畫廊奉獻幾個能讓人記得住的人物形象。你奉獻一兩個成功的形象,你就是一個好的小說家;你奉獻三四個,甚至五六個,你就是大作家。”正像弗洛伊德的學生榮格所說:“不是歌德創造了浮士德,而是浮士德創造了歌德。”由此可見,成功塑造了典型人物,你的創作才真正有了勞動價值。
人物形象如此重要,所以作者把真功夫、大功夫用在塑造人物上。
作者雖然在小說中演繹了一串串的故事,也鋪設了長長短短的好幾條故事線,如地域線,從村到鎮到縣;年齡線,從幼年到少年、青年、壯年、老年;道具線,一件出土文物“尖底煙囪”貫穿始終。但是,故事都是圍繞刻劃人物而講的,故事線都是圍繞人物的命運遭際而設的。一句話,作者的創作意圖或曰主題思想是靠書中人物的一言一行傳達給讀者的,絕不讓故事淹沒了人物。具體說來,有以下幾點:
第一,關于人物的命名。《本根》從籌集素材、布局謀篇到寫作成書,前后用了八年時間。之所以進展得如此之慢,除了其他一些原因之外,給書中的人物起名道姓頗費了一些周折。
書中的人物的姓名除了是一個人的符號而外,還可以體現一個人的個性和身世。比如說,五八年就有許多孩子起名叫“躍進”,“文化大革命”時期出生的孩子又有不少人叫“文革”。因此,在起名時盡量做到兩兼顧。比如,有個人物叫賈世通,盡管不怎么壞,但是冬烘又儒腐,常常不懂裝懂騙吃騙喝,有時候也好出個餿點子,做了壞事(如讓小白鞋用車輻條給人起環,差點致死人命)。為了體現他不懂裝懂的特征又賦予他一個外號,叫“賈大明白”。
書中,給一些主人公,特別是反面人物巧妙地用了外號。這不是為了惹人一笑,而是塑造人物的需要。因為作者發現民間的許多外號起得很有學問,從某種意義上說,應是民間的一種口頭創作。而且這些外號很能說明一個人的性格特點或體貌特征。比如說“大野驢”,他就是個野性很大,獸性也十足的家伙。他重男輕女,敢把女兒放在尿罐里溺死;為了讓女人生孩子換糧食,愣把老婆弄死;為了滿足自己的性欲,他強行和正在攤煎餅的老婆辦事,以至引起了火災;他反對計劃生育,嫉恨計生干部,見死不救,淹死了自己的外甥……;再比如“小白鞋”。她沒有廉恥,與老和尚私通。老和尚欣賞她腳上穿的小白鞋,她就甘愿“為悅己者容”,時時處處穿一雙小白鞋,連和丈夫結婚也穿著小白鞋。
另外,有些人名使用了諧音,讓它有一定的寓意,也是為了反映一個人脾氣秉性。例如,宣傳隊女演員“葉云翼”。她一表人材,演技也好,但為了虛榮,喜歡打扮,又很嘴饞,結果遭遇了公社文書孫云得的算計,當她極度害渴,去伙房找水喝時,被早有預謀的孫文書強行奸污,豈不是沒事找事“惹人日”嗎?!還有個反面人物叫“游城”,滿嘴油話,一肚子臟水,油之城也!
第二,個性化的人物語言。文學是語言的藝術。山東省作協主席張煒在“馬耳山筆會”上曾說過這樣一段話:“純文學追求刺激的密度,主要靠內在節奏的提速。其語言詞匯、意境、對話,一切的細部,一切的手段都在頻繁調度,往往一頁之內即構成四至五處強烈的文學刺激。”什么樣的人,在什么場合下,說什么樣的話,就可以證明他(她)是什么樣的人。正如魯迅先生所說:“從血管里流出的是血,從水管里流出的是水。”
基于這種認識,作者在使用人物的語言時,做到了兩點。
一是努力做到語境諧調。作者在作品中較多地使用了魯東南方言土語。一個人語言習慣的形成,首先要受到地域也就是最早的生活環境的影響。作者正是清楚地認識到這個道理,所以在講以魯東南鄉村為背景的故事的時候,人物自然而然的用當地的方言土語說話。比如,雁樹賢傷好病愈后去老林里拜祭祖墳,看到林中的喜鵲和麻雀,在他眼里就是“野鵲”、“家鷐”。如果從他口里說出了“麻雀”、“喜鵲”,就不現實。再如,“大野驢”盧全福見小兒盧作鉛第二次精神失常,他說:“毀了,毀了,他的癥號(候)又犯了。”魯東南鄉村的老農民好把毛病說成“癥號”。方言土語的恰當運用,使人物個性、境界與所植根的一方熱土諧調起來,也讓讀者有一種親近感。
二是充分體現說話人的心境與個性、品格。雁達遠與雁達文是同村同姓同學,又雙雙步入了政界,但兩個人走的是不同的仕途之路。雁達遠擠兌達文,出賣良心,一心往上爬,但沒有成功,最后和雁達文殊途同歸,都成了所謂的“調研員”。他唯一值得榮耀的,自以為比達文混得好的地方,就是達文的老婆,是被他遺棄的盧雁春,所謂的“破貨”。他的老婆是婦聯主任葉云翼。是“原裝貨”。因此,當他聽葉云翼說達文知道疼老婆時,譏諷說:“再好,也是個破貨,我使下來的。”葉云翼說:“就你好!”雁達遠說:“起碼你還是個原裝貨,沒開封!”葉云翼還是不咸不談地說:“就你好!”
“就你好”這三個字雖然簡單平實,卻反映了葉云翼復雜的心境。因為她曾經被孫文書奸污過,同雁達遠結婚時,并非沒開封。而孫文書,那個當年的慧通小和尚,正是雁達遠的生身父。但是,葉云翼沒法將這些說出口,又對雁達遠奚落雁達文不服氣,所以只好如此說。
另外,急欲生兒又性欲大作的賈玉桂因為換來的媳婦瓦碴不堪忍受他的糟蹋,幾次跑回娘家。他幾次都到丈人家大叫大嚷要“退貨”。在他心里,女人就是貨物,應該任他擺布,所以情急之下他不說“退親”,而說“退貨”,恰恰說明了他對舊時代女人價值的認知。到底用不用這個詞,我還曾經犯過躊躇。因為我的一個朋友好開玩笑說“退貨”。“退貨”,這個詞充分表現了主人公的低下的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