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
在美國劇壇上,田納西·威廉斯被認為是繼尤金·奧尼爾之后最偉大的劇作家,我認為威廉斯在戲劇史上的巨大貢獻,最突出的是他的“詩化自然主義”的創作手法,他是一個抒情詩人般的劇作家,他將人物、對話、場景、音樂、燈光、聲響,巧妙地交織在一起,渾然一體,和諧統一。他的劇作語言呈現出典型的韻律化和聯想特征。這種優美的浪漫主義的創作傾向使他在美國劇壇上獨樹一幟。
一、以真摯的感情觸動讀者心扉
威廉斯的創作風格與20世紀30年代的奧德茨等人不同,也與同時代的阿瑟·密勒迥異,他沒有現實主義劇作家身上的那種社會激情,不像他們那樣大量地寫生活中的“疾風驟雨”,直接表現重大社會問題。威廉斯在劇作中更多的寫的是生活中的“涓涓細流”,他更擅長以感情打動人,著重探討失意人物感情上的變化和沖突。
正是被內心洶涌真實的感情推動著寫作,威廉斯強烈地意識到靈感沖擊著他。當這種靈感過去之后,他走上與克萊恩、 柯勒律治和德昆西相同的道路,用性、毒品、酒精來創造一種人為的狂喜狀態。據傳記和草稿記載,他是在一種狂怒狀態中寫作。他說他不是一個作家而是一個強迫打字員,在他的重擊下打字機經常壞掉,他工作的地方地上扔著成堆的弄皺的紙。在這種浪漫主義精神模式下,他從來不認為一個劇本徹底完成了。他參與到排演中,觀看動作,聽臺詞,然后重新修改整個段落,刪除場景,增加對話。他的很多劇本都有不同的版本,即使出版了,很大程度上說也不是完整的,因為那并不是他理想中的滿意版本。
威廉斯的作品很少寫英雄人物,而是集中寫“反英雄”,他們是戴著面具和其他人隔離的孤獨的局外人,多是南方中下層社會中不得志的小人物。這些人物形象通常是不合時宜、與他人在一起格格不入,作者用細膩的筆觸把他們內心的敏感和脆弱表現得淋漓盡致,他們或以社會的邊緣人或以逃亡者面目出現,但最終都不可避免地遭受敵意而成為那個社會的受害者。被狗撕碎,遭受噴燈,被閹割,切除某個器官,威廉斯筆下的逃亡者最后都被驅趕向大地并遭受災難性的終結。作品中那些殘忍的場景讀來令人觸目驚心,對那些悲劇性的人物的描寫滲透著作者極大的憐憫之情。此外,威廉斯塑造的失意的南方女性形象更是栩栩如生,鮮明感人,這是他對美國戲劇的一個重要貢獻。
二、用詩意的筆法表現殘酷的現實
威廉斯一再聲稱不要因襲現實主義傳統,然而,他無疑是二戰后美國最重要的現實主義劇作家之一。他的作品反映現實,經常展現暴力、強奸、閹割、同性戀、吸毒、酗酒等各種病態現象,敢于挑戰傳統意義上的禁區,大膽地揭示了美國社會中的各種丑惡現象,但它又比那些傳統現實主義作品更富有詩意,更有抒情意味。當《 玻璃動物園 》在百老匯上演之時,觀眾驚呼“一股春風吹進了美國戲劇舞臺”,美國學界也給予極大肯定,認為該劇極富感染力的夢幻的抒情的對話,是對美國舞臺的一場革命。
威廉斯在戲劇創作中把傳統的現實主義“詩化”了,他常常使人物、對話、舞臺背景、道具、音樂、聲響和燈光等因素水乳交融,渾然一體,形成一種交響樂般恢宏的氣勢。對威廉斯來說,把經驗轉化為藝術,在舞臺上展現人類生存的復雜性,是他的終極挑戰。不論是瓦·澤維爾、錢斯·韋恩,還是塞巴斯蒂安,威廉斯虛構的主角都是一個浪漫化的人物角色,探索并解釋著藝術家本人各個方面的問題。威廉斯承認他設計的人物角色從來沒有不包含他自己的個性特征的。威廉斯的劇本以他自己的痛苦生活為基礎,經常描述男女關系、吸引力、沖突。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漸向復雜人性的更加微妙的地方探索。例如,在《 蜥蜴之夜 》中,處女和寡婦分別代表著精神和肉體,主人公香農內在的好的和壞的天使要求他在兩種完全相反的未來之間做選擇,結局都不會好,因為不論哪一種選擇都要求他放棄靈魂的一部分。
多年以來,威廉斯的理想主義和現實相調和,他學著用嬉笑怒罵的語調去平衡抒情性,放棄他的“早期的天才”而講一些令人驚異的故事。他喜歡大膽的反差,驚人的高潮,憤怒的對抗。威廉斯用他擅長的語言習慣,在浪漫的修辭中顯露諷刺的現實。當布蘭琪談到埃德加·艾倫時,斯坦利就引用當時路易斯安那州的一個聲名狼藉的政客;當阿曼達談到她在“社交藝術”方面的能力的時候,湯姆就笑著說她確信能談話罷了。在威廉斯的劇中現實主義侵蝕著夢想家,就如他生活中的那樣。
這種抒情詩一般的劇作只屬于田納西·威廉斯,“詩劇作家”的殊榮也只屬于他一人,他用浪漫主義的筆調創作了一系列奠定他巨大聲譽的名劇,他的劇作不僅得到了學界的高度評價,更深深贏得了觀眾的喜愛,今天讀他的劇本,還能感受到那種迥異于他人的濃濃的詩情畫意。
三、象征手法的嫻熟運用
“我們都被判了單身拘禁”,瓦·澤維爾道出了威廉斯的心聲。他劇中的柵欄、墻壁、窗簾等無不標志著個體的孤獨和交流的困難。劇中的人物都退避到各自的“牢房”,只在酒吧、餐館等地方短暫地見面,他們是孤立的,只有最低限度的接觸。
在創作中,象征是通過特定的易引起聯想的具體形象,借助于讀者或觀眾的想象和體會,委婉、曲折、含蓄地表現一定的思想和感情的藝術手法。威廉斯在劇作中大量運用象征手法,他劇中的人名、地名、顏色、動作等時常飽含深意,傳達著作者內心的價值取向。《玻璃動物園》一劇中就有多處象征手法的運用。劇名本身就是一種夢幻世界的隱喻,那晶瑩剔透又脆弱易碎的玻璃動物也正是弱不禁風的少女羅拉的象征。隨著劇情的發展,玻璃動物被摔碎了,其實碎的不只是獨角獸,更是少女羅拉的一顆心。劇中人物上下場用的救火梯對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象征意義:湯姆想從這個救火梯上逃離這個家庭;阿曼達朝思暮想地盼望著有人從救火梯上進來把身陷困境的女兒拯救出去;羅拉通過救火梯躲進了這個與世隔絕的避難所。電影故事中的棺材是偌大的現實世界的象征,把人禁錮在這個牢籠里,魔法師設法要從中掙脫出來,正象征著人類為擺脫這種束縛而進行的努力。在《欲望號街車》這部現實主義佳作中,威廉斯也成功地運用了象征主義手法。譬如,布蘭琪出場時穿著一身潔白的衣服,象征著她的純潔無瑕。她雖已走上墮落的道路,但認為自己獻出的只是軀體,而不是靈魂,因而依然可以保持少女的天真和純潔,故以穿潔白的衣服來掩飾自己內心的罪愆,表達自己的純潔。威廉斯曾多次讓他劇中的沉淪人物穿白色衣服,除了布蘭琪,還有《青春甜蜜鳥》中的錢斯·韋恩、《去夏突至》中的塞巴斯蒂安等人,他們雖然背離了傳統倫理道德而被社會所唾棄,但威廉斯依然能從他們身上看到人性的閃光點。
對威廉斯來說,世界就是一個戰爭圖景——精神和肉體、善良和邪惡、上帝和撒旦,處處充斥著矛盾與沖突。威廉斯曾說“天真無邪”和“經驗經歷”是相反的兩極,他認為成長是一個喪失天真無邪和歡樂的過程。他的詩歌和故事中充滿了自由自在的兒童形象,他們跳過籬笆,在大自然中雀躍,在幻象中陶醉,對他來說,童年是伊甸園般的平靜的階段。他天生是一個羅素的追隨者,不是一個加爾文教徒,他不相信天真的喪失是犯罪的結果,他認為是社會的過錯,他不允許兒童保持無拘無束的狀態。
在威廉斯的劇作中,沒有什么是簡單的:蜥蜴不僅僅是一個小的丑陋的爬行動物,它代表著生氣的上帝手中的人類。他的每一個劇本都帶著象征的色彩,有著深刻的寓意。
【基金項目】本文系重慶工商大學派斯學院研究項目“美國劇作家田納西·威廉斯戲劇研究”(項目編號:ky201824)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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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重慶工商大學派斯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