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洪建
2020年歐洲面臨的內外挑戰持續,總體形勢仍不樂觀。歐洲正遭遇第二波疫情襲擊,疫情防控仍是當前的頭等大事。對比年初的第一波疫情,歐洲國家對第二波疫情的準備更充分,重視程度也更高,一些國家采取了較嚴密的防控措施,但醫療體系承受的壓力仍然不小。略感欣慰的是,當前疫苗研發取得的進展讓各國看到了克服疫情的希望,歐盟已開始大規模采購并宣布將于今年底獲得首批疫苗。疫情還對歐洲形勢產生了多重影響,新舊矛盾有疊加之勢。
歐洲內部安全風險如反恐、難民等問題盡管在疫情下受到一定抑制,但孕育風險的土壤和環境依然存在。近期法國和奧地利接連發生的恐怖襲擊表明,雖然疫情減少了人群聚集、限制了恐怖分子活動,但疫情防控的需要也分散了反恐資源,疫情沖擊下社會心理對恐怖襲擊的承受力也會下降。與恐怖主義問題有關聯的難民/移民問題則轉向疫情沖擊下的社會融入方面。目前法奧正聯合其他國家著力推進歐盟形成系統的去宗教極端化措施,歐盟也推出“旨在促進外來移民融入歐洲社會”的多年計劃,這些動向將對未來歐洲的社會、宗教和文化形態產生影響。此外,歐洲民眾對疫情持續和防疫措施的來回切換普遍產生倦怠感,可能導致社會矛盾激化。
疫情給歐洲經濟造成的打擊程度深、范圍大,讓2009年以來一直不振的經濟狀況雪上加霜。疫情的持續蔓延重創歐洲經濟,尤其是以旅游業和服務業為支柱的國家。據預測,2020年歐盟國內生產總值(GDP)將下降10%左右,來年復蘇前景也不樂觀。為助力疫后經濟復蘇,歐盟克服內部障礙推出了總額高達7500億歐元的“復蘇基金”,但在具體實施過程中原有的“東西南北”等內部矛盾仍將反復發作,限制其落實程度、推高其落地成本。
疫情打亂了歐洲的政治布局和政策設計。今年本是歐盟新機構上任后準備大展宏圖的一年,在疫情襲來之前,歐盟推出了一系列涉及產業發展和地緣政治的頂層規劃和戰略。疫情及其負面影響不僅迫使歐盟調整其政策,而且進一步削弱了其落實各項戰略和規劃的資源和能力,將進一步放大歐洲政治意愿和實際能力之間的差距。
在內部矛盾重重的情況下,歐洲還不得不應對日益復雜的外部環境。隨著大國競爭加劇,原本作為各大力量“勢力范圍”之間的緩沖地帶正成為斷裂帶甚至沖突帶,歐洲周邊的安全威脅持續上升,成為歐洲當前面臨的主要外部挑戰。除已經形成的東部烏克蘭和俄羅斯方向、南部西亞北非方向的安全挑戰以外,2020年土耳其與希臘、塞浦路斯矛盾導致的“東地中海危機”成為歐洲安全的新熱點,土耳其強勢介入北非地區沖突和阿塞拜疆與亞美尼亞之間的納卡爭端,更加劇了地區緊張局勢。危機不僅有向環地中海區域擴散的風險,還可能激化歐洲內外的宗教和族群紛爭。土耳其被歐洲認為是繼俄羅斯之后新的“麻煩制造者”,如何在安全、難民以及政治領域處理好與土耳其關系成為歐洲必須面對的難題。

為了助力疫情后復蘇,歐盟于2020年7月推出總額為7500億歐元的“復蘇基金”。圖為7月19日,歐洲領導人正在就“復蘇基金”進行磋商。
在不樂觀的形勢中,拜登在2020年美國總統選舉中獲勝對歐洲來說算是一個好消息。自特朗普執政以來,歐美傳統的“跨大西洋盟友”關系受到劇烈沖擊。歐洲多數國家希望拜登當選能開啟一個“去特朗普化”進程。曾經作為美國前總統奧巴馬副手的拜登當選,也讓歐洲產生了歐美關系重回“奧巴馬時代”的期待。因此歐洲多數國家在選舉結束后第一時間就急不可待地向拜登表示祝賀。拜登上臺后如果調整美國外交政策,最直接、收效也最快的將是對歐政策。拜登團隊已經公布的對外政策主張中,“重新重視盟友關系”“回歸多邊主義”“使用經貿工具”等承諾都與歐洲國家的訴求相契合。
因此可以預見的是,拜登上臺后歐美在短期內將加強政治和外交協調,強化意識形態色彩。歐美在緩解雙邊經貿摩擦的同時,會加強經貿規則制定和在世貿組織改革問題上的合作。目前歐洲內部對于歐美關系的未來走向存在分歧,親美派希望“重回美國懷抱”,但也有“自主派”堅持要適當地擺脫對美國的依賴。在經貿領域,盡管歐洲內部的“大西洋派”很希望歐美能重拾奧巴馬時期的“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協議”(TTIP),但特朗普時期歐美在經貿上的結構性矛盾充分暴露,拜登上臺后也不會放棄特朗普時期的一些政策主張,比如通過加強制造業增加美國競爭力等,因此短期內歐美自貿和投資談判更可能采取折中方案。歐美也會加強在氣候變化領域的合作,但落實到能源領域,在歐洲占主導地位的新能源轉型和能源來源多元化戰略,會繼續與美國側重頁巖油氣等傳統化石能源開發的政策方向發生沖突。
歐洲形勢和歐美關系的變化會對中歐關系產生直接影響。歐洲提倡的宣示“歐洲主權”、堅持“戰略自主”道路會體現為加強市場保護和部分擺脫對中國的“經濟依賴”。在政治分歧難解的同時,歐洲也不會輕易放棄與中國在具體領域的務實合作,中歐關系將進入合作與競爭并行、共識與分歧共存的復雜時期。在接下來的四年中,中歐美三方之間的互動也會更加復雜多變。中國與歐美在政治和外交上的分歧和矛盾將繼續顯現甚至被放大,但在綠色環保、數字等經貿領域和氣候變化等多邊事務中的合作也會有更大合作空間,三方關系會出現“犬牙交錯”的局面。值得關注的是,歐洲部分國家追隨美國搞“印太戰略”的動向日益顯著,在亞太地區“平衡”中國影響力的意圖明顯。今后的中歐關系運籌需要在雙邊、三邊、區域和全球層面同時展開,需要我們具有更廣闊的戰略視野和更高的戰略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