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貿易視角下技術性貿易壁壘多邊化規范的路徑研究

黃福江 江平靜 汪晶晶

摘 要：國際貿易發展至今，貿易形態發生了顯著變化，特別是到了21世紀，一些在現行WTO框架內無法或難以規范的技術性貿易壁壘問題，實踐中越來越傾向于透過簽訂自由貿易協定（FTA）來解決。技術性貿易壁壘會對貿易造成扭曲效應，自由貿易視角下，如何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對協議簽署國獲得相應的貿易利益顯得格外重要。在回顧國際經貿規則對技術性貿易壁壘的規范趨勢和歷史經驗基礎上，論證自由貿易視角下技術性貿易壁壘多邊化規范的可行性，提出自由貿易協定下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的路徑。

關鍵詞：自由貿易;技術性貿易壁壘;多邊化;路徑

世界貿易組織（以下簡稱WTO）自1995年成立以來，一直是全球經濟與貿易制度的核心，作為世界最重要的多邊貿易體制，建立了全球貿易規則價值體系。在發展的20多年中，對推動國際貿易向全球化、縱深化方向發展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成員貿易總額達到了全球的98%，國際貿易推動了經濟全球化，許多國家因此受益，在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經濟增速明顯加快。

然而，近年來國際貿易形態發生了一些顯著變化，自由貿易協定迅速發展，WTO多邊體制逐漸式微。在諸邊貿易協定談判方面，一些子議題諸如信息技術協定，服務貿易協定，政府采購等相比以往在更大的范圍更深的層次取得了重大進展，推動了相關領域的貿易開放;在區域貿易協定談判方面，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簽署并生效，美歐雙方簽訂自由貿易協定，雙方朝著“零關稅、零壁壘和零補貼”的“三零”目標共同努力，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在一些基于規則的章節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區域性自貿協定呈現出取代多邊貿易體系的趨勢;在多邊貿易協定談判方面，WTO多邊體制卻陷入僵局，進展十分緩慢，成效不如預期。巴厘一攬子協定雖然實現了世貿組織成立18年以來多邊談判的“零突破”，但后續進展緩慢，再加上解決貿易爭端機制的乏力和貿易摩擦的增加，使現行WTO框架無法滿足新的國際貿易需求形態。單邊主義、雙邊主義、區域主義盛行，貿易全球化、多邊化遇到了一些阻礙，WTO多邊貿易體制雖然沒有被替代，但在實踐中面臨極大的挑戰。這些國際貿易態勢新的發展變化，深刻影響著國際貿易總體格局，對形成新的國際貿易規則產生了重大影響。在此情況下，許多國家開始繞過WTO，啟動自貿區談判，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積極簽署自由貿易協定（下文簡稱FTA），希望藉由FTA談判來規范WTO規范不足或者尚未被納入的技術性貿易壁壘（下文簡稱TBT）。

中國在多邊國際貿易體系中受益良多。自2001年加入WTO以來，中國借助全球產業分工和價值鏈的縱深發展，統籌國際國內兩個市場，成功應用出口導向戰略，把中國打造成了全球制造中心，國際貿易和經濟發展取得了明顯成效，因此，WTO的改革和發展對中國實現自身貿易利益至關重要?；谀壳癢TO發展遇到的瓶頸和FTA盛行，探討未來在WTO和FTA可能共存和繼續并行的條件下，技術性貿易壁壘被更好地納入多邊體制的可能路徑。

一、國際經貿規則對技術性貿易壁壘的規范趨勢

技術性貿易壁壘容易造成貿易扭曲。隨著WTO的發展和多輪談判，世界各國對關稅的規范已經越來越完善，綜合來看，關稅已經普遍下降，直接減弱了關稅對調節本國貿易流量、保護國內產業發展的功能，技術性貿易障礙的應用在國際貿易中占得分量越來越重。相對于關稅這一直接的貿易保護措施，技術性貿易壁壘則因為呈現方式更靈活、更多元、更模糊、更隱晦，成為較難應對的貿易壁壘，對國際貿易順利進行和逐步擴大發揮更加實質的阻礙作用，若不規范運作，將對貿易產生扭曲效應。綜合學者的研究來看，技術性貿易壁壘會抬高商品價格，抑制商品進口數量，改變商品需求價格彈性，對GDP，出口決策、福利水平均有顯著負向影響。技術性貿易壁壘實施的不確定性容易導致貿易商面臨較大的市場風險，從貿易整體來看，會降低貿易效率，改變貿易格局，促使更多的區域貿易協定誕生，催生貿易單邊主義，造成資源浪費，降低社會福利，不利于國際貿易自由發展，因此，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是國際上各類貿易協定的重要議題，其規范經歷了螺旋式上升與發展。

（一）1957年的關貿總協定在國際上最早提出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

技術性貿易壁壘隨著國際貿易的縱深發展，越來越受到重視。1957年的關貿總協定是國際上最早提出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的協議，當時簽約國主要以諸邊談判的方式推動這一議題的發展。但是當時的國際貿易面臨的最主要壁壘是關稅，因此各國都將談判重心放在了如何降低關稅方面，技術性貿易壁壘雖有條款出現，但重視程度和談判力度都不夠。主要的國際貿易協議尤其是WTO在經過多輪談判以后，世界主要經濟體的關稅相比之前已有大幅下降，繼續使用關稅作為武器保護國內產業發展的作用也隨之減弱。許多國家在此種條件下轉而采取更加靈活的非關稅措施尤其是技術性貿易壁壘來達到各自在國際貿易中的利益最大化。國際貿易發展過程的這種趨勢變化被很多貿易協定重視，并列為重要議題加以規范。

（二）早期自貿協定對技術性壁壘的規范精神對多邊談判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早期自由貿易協定對技術性壁壘的規范精神對WTO框架下該議題的規范產生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在WTO/TBT之前，一些FTA已經納入了技術性貿易壁壘的相關條款。如1957年的羅馬條約就十分有預見性的把技術性貿易壁壘條款納入了協議，爾后其他自貿協定如歐洲自貿協定、澳大利亞-新西蘭自貿協定等紛紛效仿。2010年至今，所有新達成的自貿協定，技術性貿易壁壘規范無一例外都是重要內容。

（三）諸邊談判和自貿協定對技術性貿易壁壘的規范推動了WTO的后續談判

在諸邊談判和自由貿易協定下，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被進一步推動，對WTO的后續談判起了實質性影響。WTO在后續的回合談判文本中，吸收了這種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的精神，在WTO多邊框架下，單獨設置了技術性貿易壁壘子協議，嚴格規定了各國基于維護自然環境，保護人類身體健康，保護動植物等正當理由的技術性壁壘，對扭曲貿易效應的技術性措施嚴加規范。

（四）自貿協定對技術性貿易壁壘的規范也受到WTO多邊協議的影響

自由貿易協定中對技術性貿易壁壘的規范也受到WTO等其他類型協議對這一議題的規范精神。在自由貿易協定發展進程中，一些核心條款和重要概念也深受其他類型協定的影響，不斷吸收和消化其協議精神。如技術性貿易壁壘中常用的條款如國民待遇、最惠國待遇、技術性法規的同等性等具體規定，均仿照關貿總協定以及一些早期的如羅馬協議中的規定精神。關于技術性法規同等性的部分，則深受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的影響。接受符合性檢驗程序方面，早在1960年，歐盟自由貿易區各締約國就已經達成相互接受彼此的符合性檢驗程序。

（五）自貿協定和WTO在發展過程中不斷交互影響

梳理和對比自由貿易協定文本和WTO文本可以清楚的發現，在技術性貿易壁壘最終被納入多邊協議之前，這一議題先是由一些國家提出，而后在一些雙邊和諸邊場合進行談判，此過程中WTO和FTA之間有很強的交互影響。這一事實表明，自由貿易協定中的技術性貿易壁壘議題對WTO這種多邊協議有推動作用。

目前，國際貿易形態仍然在發展，隨著人工智能，5G技術的應用和6G的開發，人們消費習慣向著更加環保更加健康的方向發展，技術性貿易壁壘作為保護主義的手段出現了增加趨勢，多哈回合談判陷入困頓和實質性的中止狀態助長了自由貿易協定的蔓延。新近簽訂的美墨加自由貿易協定，日本與歐盟經濟合作協定，非洲大陸自由貿易協定等區域主義的盛行確實削弱了WTO在國際貿易體系中制度供給的作用。

（六）中國在維護多邊貿易體制方面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WTO與FTA未來如何發展，學者的研究基本可以歸納為競爭論、并行論、互補論。根據眾多學者研究結果顯示，中國在對外貿易發展過程中形成了多邊化為中心，區域性貿易為補充的貿易體系，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加工制造特征比較明顯，出口導向性很強，經濟發展對出口貿易的依賴程度比較高。中國自身經濟和外貿發展所處的實際狀況決定了相對于區域性自由貿易協定， WTO這一多邊框架更有利于中國獲得貿易價值，并行論和互補論更符合中國對外貿易發展趨勢，中國以發展中國家的地位參與WTO，可以藉此尋求最大的關稅優惠和貿易制度保障。如果WTO被自由貿易協定取代或者實質上被拋棄，中國在國際貿易體系中將被邊緣化，經濟發展將會受到不利影響。

二、自貿協定下對技術性貿易壁壘多邊化規范的可行性

（一）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是各類型貿易協議的共識

隨著世界貿易的發展和全球價值鏈的興起，以及WTO歷史上卓有成效的談判，目前世界范圍內關稅稅率已經大幅下降的情況下，非關稅措施如技術性貿易壁壘由于其模糊性對貿易的扭曲效應有時更甚于關稅，自由貿易協定無一例外都將其納入重要的談判條款。然而，世界各國經濟發展水平有很大差異，貿易結構和貿易形態迥然不同，貿易水平并不平衡，自由貿易協定對技術性壁壘的規范條款只對締約國有約束力，并不能夠規范其他非締約國的貿易行為，技術性貿易壁壘若只通過自由貿易協定的方式來推動，并不能在全球范圍內有效降低技術性貿易壁壘帶來的貿易扭曲效應。再加上區域化模式的全球貿易治理存在沙普爾所謂的輸入導向和輸出導向缺乏合法性的內生缺陷，無法實現全球性的貿易治理。

（二）多邊協議更有助于擴大貿易的正外部性效應

從全球價值鏈視角考察，不同貿易規則產生的經濟正外部性效果大小不一，多邊協議更有助于擴大貿易的正外部性效應。一個國家簽訂何種類型的貿易協議，基本目的都是從本國利益出發，考慮是否可以增加貿易附加值，或者更深層次的融入全球價值鏈等，但這一過程最終卻間接推動了全球貿易的發展，增進了全人類的福利，導致了經濟上的正外部性效果。顯然，區域性的自由貿易協定和全球性的WTO架構都會產生正外部性，一國加入雙邊還是多邊協議，不同的貿易規則帶來的外部性效應大小是不一樣的。從增進全人類的福祉角度看，區域性的自由貿易協定對非締約國而言也是一種貿易歧視，其產生的正外部性會打折扣，而多邊協議秉持合作共贏理念，從促進貿易全球化，推動國際貿易平等發展，促進資源永續利用出發，從世界范圍看，有助于擴大貿易正外部性效果。

（三）農業等重要議題仰仗多邊談判體制

自由貿易視角下，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是雙邊化還是多邊化，從制度經濟學的交易成本來看，最終取決于不同貿易規則下，談判成本和最終收益。如果達成多邊化的規范協議最終獲益更大，則多邊化更容易獲得內生動力，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規則較容易向多邊化發展。再加上諸如農業補貼等重要議題目前還仰仗多邊協議，突顯出多邊貿易體制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地位和作用，這為推動技術性貿易壁壘多邊化規范留下足夠空間，自由貿易下推動技術性貿易壁壘多邊化規范對許多國家和地區促進貿易發展，實現各自貿易利益有重要現實意義。因此，多邊化為核心，區域化為輔助和補充的貿易體系才是全球治理的因應之道。

三、自由貿易視角下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的路徑

從時空角度來看，貿易全球化是大勢所趨，雖然會在局部區域和一些時期遭遇挑戰和阻礙，但未來經濟全球化是不可逆轉的。在WTO和FTA互補論和并行論的理論指導下，在現有自由貿易協定發展的基礎上，首先由一些國家提出，并在雙邊談判中聚焦技術性貿易壁壘，然后進一步完善和規范，而后由雙邊談判向諸邊談判發展，根據WTO和FTA歷史發展經驗，相關條款的談判會受到交互影響，促進各自協議向更高層次邁進，在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過程中，隨著國際貿易的發展和貿易環境的不斷演變，逐步在多邊框架場合納入并在更深層次范疇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

（一）雙邊談判向諸邊談判發展

WTO發展至今，尤其是多哈回合談判中止以來，幾乎陷于停擺狀態，越來越被日漸興盛的自由貿易協定邊緣化，但被自由貿易協定完全替代的可能性則比較小。WTO成立至今倡導的協商一致機制和一攬子協定機制在保護各個締約國主權和貿易平等方面被廣泛認可和接受，協商一致這一決策機制還可以保障貿易談判被個別貿易強國左右，WTO并未被國際貿易規則拋棄。但是WTO目前停滯不前和陷入僵局的狀況，確實需要與時俱進實施改革，國際上對此呼聲日漸增多。

在多哈回合談判目前難以恢復談判的境況下，避免WTO被邊緣化的一個路徑就是發展新的談判技術規則，可以采用諸邊談判的方式，就技術性貿易壁壘首先進行雙邊談判，進而過渡到諸邊談判，締約國繼而向多邊談判的路徑展開。這一談判路徑在WTO框架協議的附件四中可以找到法理依據，WTO框架本身自帶開放屬性，根據WTO 協議第9條規定，WTO 部長級會議有權決定在附件四中添加或刪除諸邊貿易協議的權力。這一規則清楚地表明，WTO部長級會議可以根據世界經貿發展態勢的變化對一些新的議題進行諸邊磋商和談判，形成新的諸邊談判協定，或者根據經貿發展潮流刪除一些過時或不合時宜的條款，以適應新的發展，附件四作為WTO的一部分，簽署附件四的諸邊貿易協定的國家或者地區意味著接受WTO框架原則，這種更具靈活性的諸邊貿易協議最大限度地保證了談判的結果不會偏離多邊貿易體系，不但有利于保證各成員對諸邊貿易協議談判的參與機會，還有利于保護談判的透明度，促進WTO這一多邊談判機制良性發展。

（二）諸邊談判向多邊談判延伸

在世貿組織多哈回合談判長期陷入僵局、區域貿易協定迅猛發展的形勢下，十分有必要積極主動汲取CPTPP以及TTIP等自由貿易談判的成功經驗，支持在技術性貿易壁壘議題上開展更加廣泛的諸邊協定談判，由少數國家先達成協議，建立優秀范式，利用WTO現有的平臺和資源，吸引貿易理念和價值追求近似的國家加入，在深入擴大貿易規模和不斷取得貿易的條件下，逐步滲透，擴大影響，通過貿易實踐帶動貿易規則的革新，等諸邊協定發展越來越成熟時，通過擴圍協議的方式，吸納更多成員國，實現諸邊協定向多邊協定的過渡和延伸，有助于提振WTO的談判功能，鞏固多邊貿易體制，有望使陷入停滯的多哈回合談判起死回生，從而使WTO走出貿易治理困境。結合目前談判進展來看，技術性貿易壁壘實現多邊化已呈現出一些有利條件，如新近談判成功的區域性自由貿易協定無一例外都將技術性貿易壁壘議題作為專章納入，差別在于不同的自貿協定涵蓋的內容和規范的措施不盡相同，歐盟對多邊化談判也持開放態度，中國一直以來是國際經貿規則多邊化談判的支持者。從經貿規則的發展變化來看，多邊化雖然可期，但過程一定會充滿動態博弈，有一定的不確定性，中國應當積極主動作為，積極參與諸邊談判，為多邊談判提供補充。

（三）堅持并完善爭端解決機制

爭端解決機制是多邊貿易體系有效運轉的保證。任何協議能夠保持一定的生命力都離不開爭端解決機制，從WTO到FTA，能夠順利有效運行都離不開爭端解決機制。爭端解決機制為協議締約國提供了法理依據，嚴格規定了實施條件，解決時限和禁止領域等原則，通過一定的程序進行磋商，為貿易爭端各方提供了對抗不合理貿易行為的解決渠道，以保證貿易協議的有效實施。

通過爭端解決機制，各簽約國之間的利益能夠在同一標準下重新達致平衡，有利于保障各方貿易利益，終結貿易強國對貿易規則的沖擊，尤其有利于保障發展中國家和欠發達國家的經濟利益，技術性貿易壁壘通過爭端解決機制可以成功地把國際貿易規則引入原本僅屬于國內法規管轄范圍的領域。因此，在自由貿易視角下規范技術性貿易壁壘多邊化規范，必須堅持和完善爭端解決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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