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西西里的美麗傳說》通過少年雷納多的視角講述了二戰時期小鎮里的絕色美女瑪蓮娜的悲劇故事。影片通過處于青少年性懵懂期的男性第一視角切入,運用一系列富有特色的鏡頭展現了一個在男權社會下逐漸沒落的意大利美人的形象。美女瑪蓮娜的形象是按照男性的審美塑造的,表現出極具誘惑的女性特點。這部影片在情色的包裹下,一步步展現出瑪蓮娜美的轉變與凋謝,這與小鎮男女對瑪蓮娜的丑陋行徑密切相關。本文通過對男性主導社會下的性文化及瑪蓮娜美的轉變來分析男權社會下女性美的扭曲。
【關鍵詞】 《西西里的美麗傳說》;性文化;美;鏡頭;音樂
[中圖分類號]J90 [文獻標識碼]A
《西西里的美麗傳說》是意大利導演朱塞佩·托納托雷的電影作品。“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西西里的美麗傳說》就是一部毀滅美的悲劇。影片通過塑造絕色尤物瑪蓮娜的形象,將男權社會下畸形的性文化和審美表現了出來。影片中的瑪蓮娜是沉默女性群體的代表,面對小鎮婦女們的羞辱,她選擇回避、視若無睹、不發聲,宛如一個提線美女木偶,只有男權社會賦予她“美女”的身份。本文從視聽語言的角度對男權社會扭曲女性美進行分析。
一、男權社會下的性文化
電影海報中瑪蓮娜占據近二分之一的面積,彎腰系鞋帶的姿勢突出了她纖細而不失豐滿的充滿女性魅力的身材。瑪蓮娜與其身后的雷納多和小鎮居民呈現出一前一后、一虛一實的狀態,突出了瑪蓮娜作為女性的絕對主體的敘事地位。雷納多不僅是作為故事的敘事人出現,他身上更體現了男權社會下男性對美女的窺視與性幻想。影片開端,幾個特寫的鏡頭就表現出瑪蓮娜的風情:扣吊帶襪、烏黑長發等,不出現面容卻可以做到撩人心弦。導演深諳男權社會下劃分一個女性美丑的標準、觀賞女性之美的標準。
(一)窺視視角
年輕的雷納多常常偷窺夢中情人瑪蓮娜的一舉一動。他每天騎自行車跟蹤瑪蓮娜,夜晚趴在樹上偷窺瑪蓮娜在家中的生活。雷納多每天在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地點“蹲守”瑪蓮娜。“Passeggiata in Paese”這支音樂中,前奏宛若在小心翼翼地試探,隨后的交響樂指引著雷納多騎著自行車驅馳在小鎮的路上去追隨瑪蓮娜的身影。這樣一個“性欲狂”一般的角色在生活中遇到瑪蓮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雷納多的眼睛也是銀幕外男性觀眾窺視的借助工具,通過偷窺獲得性滿足,更帶來了平時生活中難以獲得的偷窺快感。拉康的鏡像階段理論指出,一個6-18個月大的嬰兒在鏡中看到自己的影像時,開始認識到自己身體的全貌,從鏡像階段開始,嬰兒就確立了“自我”與“他人”之間的對立。也就是說,嬰兒只有通過鏡子認識到了什么是別人,才能知道什么是自己。“他人”是嬰兒認識“自我”的一面鏡子。拉康把個體的鏡像階段理解為一次認同過程,鏡像認同的結果就是統一的身體意象與理想自我的形成。[ 1 ]放到本部電影里,就是男性觀眾與雷納多這一形象的認同。但是這種鏡像認同不是隨意的,電影通過特定的情節和視聽語言引導觀眾與男主角雷納多認同。影片中,很多鏡頭都是雷納多視角下的主觀窺視視角,運用了大量的主觀鏡頭。大部分窺視場景大多是從雷納多充滿渴望的眼睛開始,然后鏡頭隨著他的目光,模擬其視線轉向瑪蓮娜的軀體。觀眾通過雷納托的雙眼,看見雷納多心中之所想,也是自己心中所想。在小鎮人民眼中,瑪蓮娜是美艷風騷的,而在雷納多眼中的瑪蓮娜是貞潔的、不可侵犯的。兩方完全不同的視角帶來的情感沖突,完成了更加強烈的情感沖突,也調動起來觀眾的觀看興趣和同情心理。站在雷納多的主觀視角,這讓觀眾更容易站在與男主角一樣的立場,對瑪蓮娜的處境更加同情、憐愛。
雷納多的視線不是僅僅停留在瑪蓮娜的身體上。在他不經意或者一掃而過的畫面中也包含能推動情節發展的重要元素。例如在雷納多的視線中,看到了桌上瑪蓮娜與身著軍裝丈夫的合照,從一個第三人的角度可以看出瑪蓮娜一個深閨婦人對不知何時歸來的丈夫的深深思念。瑪蓮娜抱著丈夫照片在空蕩蕩的房間里跳舞,“Ma Lamore no”這首曲子響起,顯得如此深情,瑪蓮娜對丈夫的愛在此刻毫無保留地傾瀉了出來。當參軍在外的丈夫傳來犧牲的消息,瑪蓮娜不幸成為了寡婦。舉目無助的瑪蓮娜為了生存,不得不向現實屈服,她出賣肉體以換去生存必需品。瑪連娜從一個單純的閨怨女子到出賣肉體,最后淪落為軍妓般的存在,她的每一次淪喪,觀眾都是通過雷納多的視角看到的。[ 2 ]
(二)性幻想
雷納多將瑪蓮娜作為自己性幻想的對象,并竊其內衣聊以自慰,多次幻想到瑪蓮娜的裸體。這些行為背后是雷納多作為一個男性對性的渴望。導演用黑白話劇式的畫面顯示雷納多的幻想:第一次借助影院上映的電影帶入角色而產生——電影上映的是丈夫質問出軌妻子的畫面,戲中戲的形式將雷納多的心理起伏表現得生動形象。之后幾次營救瑪蓮娜的黑白幻想,展示了一個年輕男孩心中的浪漫主義英雄情結。隨著雷納多對瑪蓮娜渴求欲望的不斷增強,而身邊的阻礙又不斷增多,他的幻想情節也日漸豐滿生動。影片出現過兩次仿照米開朗琪羅的《圣母憐子像》的造型:一次出現在雷納多得知瑪蓮娜亡夫后,雷納多作為圣母懷抱瑪蓮娜,同樣是黑白式的理想主義幻想,他認為自己是可以救贖瑪蓮娜的人;第二次是他多次自慰被父母發現,請巫師施法也無濟于事時,他猶如被傷害的救世主耶穌躺在母親懷里。
(三)不同人群的性壓迫
1.少年
故事是從炎熱的夏季展開的,夏季是荷爾蒙躁動的季節。瑪蓮娜的出場給年輕人們帶來了難以掩飾的性沖動。一行年輕人的視線追隨者瑪蓮娜,他們將能睡到瑪蓮娜作為能力高低的評判標準,吹噓性器官和能力是濃厚的男權思想的顯現。影片是從雷納多的視角展開敘述的,同時展現了瑪蓮娜的純粹的美。與其他輕浮的年輕人不同,在雷納多心中,瑪蓮娜是至高無上的,如同女神一般:瑪蓮娜呼喚雷納多買煙的對角線的構圖中,瑪蓮娜面積較大且處于畫面高處,風情萬種地伸出放有錢幣的手,雷納多如同臣服于她的仰慕者,駐守在她的腳邊。這是一種騎士精神的體現。即使世事變化無常、造化弄人,瑪蓮娜依舊是雷納多心中不可侵犯的女神。社會、家庭對少年男性的強壓產生了性壓迫。雷納多作為一個少不經事、血氣方剛的小伙兒,在夢里進行自慰被家人嚴厲懲罰,他只得走上了嫖妓的道路:一次是他在幽藍的電影院里撫摸妓女的大腿,深藍封閉的空間也是他壓抑的內心;另一次是父親帶他嫖娼,猩紅的房間充滿不良的性誘惑的意味,這也體現了家庭中性教育的匱乏與扭曲。
2.成年男人
夏季也是人性不安的季節。小鎮男性對長久與軍人丈夫兩地分居的瑪蓮娜充滿譏諷:“誰敢打賭她會孤枕難眠。”似乎美麗的女性一定沒有操守,美麗的女人一定放蕩。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思想。瑪蓮娜走過小鎮街道時,將男人們置于瑪蓮娜裙下的構圖頗為精妙——男人們無論老少、地位高低,全都淪為瑪蓮娜的裙下之臣。小鎮的男人們希望亡夫的瑪蓮娜早日墮落,這樣他們就可以盡情引誘她。
3.婦女
小鎮的婦女們也希望瑪蓮娜早日成為蕩婦,這樣她們就可以盡情地羞辱她,有理有據地非議,口槍舌劍地辱罵她。小鎮男女在這場暴行中互相助紂為虐。小鎮女性的殘忍行為體現了男權社會中的女性性壓迫下的變態心理和自我異化。[ 3 ]特別是當瑪蓮娜丈夫“陣亡”的消息傳來,瑪蓮娜的地位跌至谷底,反映出婦女只有依傍于男性,其地位才被認同,才能承擔“妻子”的社會角色,這是男權主義的體現。小鎮婦女們是男權社會下劊子手的幫兇,她們試圖用這一套價值觀去塑造自己、評判他人。小鎮婦女把自己身上的壓力轉嫁在瑪蓮娜身上,深受男權毒害的婦女已經走火入魔。[ 4 ]當瑪蓮娜選擇妓女身份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她的自主性,她的身體不僅能被遭受踐踏,更可以用來作為謀生的工具。但最終試圖“反抗”的瑪蓮娜失敗了,在這樣一個男權社會,她是不可能成功的,只有當她的丈夫回歸、承擔她的“救世主”的角色時,她才得以被救贖。
當小鎮人民得知瑪蓮娜的丈夫戰死前線的消息后,為瑪蓮娜舉行了大型的游行活動:瑪蓮娜如同圣女一般——頭戴木枝圈身著黑色長袍踏在高高的車上。與其說她被萬人瞻仰,更不如說她是被人民供起來向男權夫權社會致敬的祭品,從此她便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只能作為人形貞節牌坊而活。
二、命途多舛下美的轉變
每個男人心中都有個瑪蓮娜,她美得發光、美得不食人間煙火,如同神女降世。所有男人都渴望得到她,哪怕以毀滅她作為代價。因此,瑪蓮娜形象的急轉直下并非她本意,這一角色淪為了男性的泄欲對象,她承載著男人們不懷好意的目光。在男權社會中,男人可以剝奪女性的話語權,可以把女性當成自己的附庸,可以掌控社會的審美。瑪蓮娜身上富有男性認為的美的標準,自然而然會得到其他婦女的怨懟。
(一)“亡夫”前——矜持高貴
影片初始,瑪蓮娜是小鎮女神級別的人物,瑪蓮娜一出場便用全景展示她頗具性感的走姿、特寫,展示白色高跟鞋、胸部等,打造一個全方位的絕世尤物的形象,所有的男人都覬覦她,對她的美貌垂涎。當瑪蓮娜昂首走在小鎮路上時,老律師拿反了報紙,老紳士吻她的手背,男人們向她脫帽致敬,年輕人向她吹口哨騎車尾隨。華爾茲舞曲“Inchini Ipocriti E Disperazione”響起,華麗中帶著一絲憂傷,仿佛已經奠定瑪蓮娜紅顏薄命的悲劇命運。影片中,有一首專門以女主角名字命名的音樂“malena”,這首音樂猶如頌歌般歌頌了紅粉佳人瑪蓮娜,清脆明亮的管樂猶如穿透心靈的一束光,仿佛吐露出瑪蓮娜是男主角心中“白月光”的心聲。2分多鐘的音樂將瑪蓮娜的美艷絕倫,她一生的悲歡離合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 5 ]美艷奪目的代價是引來周遭的種種非議,小鎮女人們用最惡毒的語言攻擊她,男人們則冷眼旁觀或是意淫。瑪蓮娜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她的沉默寡言,每天獨自行走在小鎮里。瑪蓮娜前期佩戴著一只銀色的十字架,這是表明她堅貞不渝的信仰的象征。
(二)“亡夫”后——慘遭侮辱
瑪蓮娜在一次次被小鎮居民刁難、不得不出賣肉體后,胸前的十字架蕩然無存。瑪蓮娜的美于她而言,不是她的優點,而是眾人可以染指并利用其去傷害她的工具。全鎮人民為瑪蓮娜丈夫舉行祭奠游行之后,年輕風流的軍官與年老垂垂的牙醫都前來上訪,希望與她建立情人關系,有道是“寡婦門前是非多”,二人爭執不下最終瑪蓮娜被迫卷入了官司。當瑪蓮娜孤獨地坐在被告席上,能夠幫助她的只有父親的好友——一位猥瑣的老律師。這位律師宛若跳梁小丑在法庭在無不盡其所能,也僅僅是為了打贏官司后與瑪蓮娜春風一度。她的律師為她辯證時指出:罪在她長得太美。他道出了小鎮人民的心聲,道出了瑪蓮娜這一生命運悲劇的根源,也是極具諷刺意味的一幕。電影通過一步一步摧毀瑪蓮娜的美和尊嚴,從而產生了極其濃厚的悲劇效果。
在面對生存困境時——丈夫失蹤、小鎮婦女的頻頻羞辱、父親去世、沒有經濟、食物來源,瑪蓮娜第一次剪掉了長發。當瑪蓮娜在只有一只蠟燭點燃的昏黃的房間里準備剪下她一頭黑色的招魂幡時,她的身體大部分處于陰影中,這是一種意識困境的體現。烏黑的長發整齊地擺在桌上,她終于向現實妥協,剪掉的長發就是向過去的自己告別。而當她以一頭靚麗惹眼的橘紅色頭發示人時,是她被性剝削的開始(以出賣身體為營生)——處于畫面中央的她銜著一支煙,被紛紛遞來的打火機火焰包圍。她終于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去換取自己想要的,去讓男人服從自己。但此時她得不到任何安慰,眼睛里閃爍著淚光。她用眼淚作為洗刷傷口的工具,證明自己的心依舊存活。她未曾被玷污,她仍然美的驚心動魄。第二次剪發是影片的暴力沖突點,影片中通過女性間的排擠斗爭展現了女性心中根深蒂固的傳統婦道觀念:在解放日里,在小鎮響徹著歡樂昂揚的樂曲之中,婦女們群毆著瑪蓮娜,聲畫對立的處理激化了瑪蓮娜與小鎮婦女的矛盾,展現了一群因善妒而失去理智的瘋狂婦女們的兇殘行徑。德國戰敗后,瑪蓮娜結束了為男人“服務”的生涯,她被婦女們拖到小鎮廣場,被扒光羞辱,被唾棄辱罵,被毆打示眾,甚至被婦女七手八腳地剪掉瑪蓮娜一頭“招搖”的金發,最終她發出歇斯底里接近崩潰的嘶吼,這場暴行才得以結束。這次暴行,沒有一個人毫無責任,女人們是施暴者,男人們是圍觀者。“剪發”所代表的是女性向現實的妥協,自身遭受的侵犯的標志。
(三)“亡夫”歸——光彩不再
直到丈夫回歸,瑪蓮娜才得以重拾尊嚴。而她早已不是當年美艷的形象,以普通家庭婦女的樸素形象示人。她的服裝不再華麗,甚至有些簡陋。美麗成為過去不足為外人道的傳說。整部影片中瑪蓮娜一共換過四套正裝,服裝的變化也體現了人物的心靈歷程:第一套白色的一步裙和白色高跟鞋,體現了瑪蓮娜矜持;接下來的黑色碎花裙,顯示了她面對流言的從容與淡定,此時她自信堅定、走在路上不屑與任何對她抱有二心的人對視;在她剪成短發后,她身著純黑連衣裙和黑色高跟鞋,與想要與她糾纏的人目光纏綿,體現了她對從前逆來順受的反抗與不甘;最終寬松不合身的西裝裙掩蓋了她最后的美麗,她最終釋懷這一切荒誕的事情和世界,她用微笑在丑陋的大環境中完成對自己的救贖。
在男主角雷納多心中,瑪蓮娜是美的化身,她的美不僅體現在她傾國傾城的美貌,還有對愛情的從一而終,即使出賣身體眼中也從始至終閃爍著純真與善良。這不同于小鎮居民眼中淫亂的瑪蓮娜。導演通過不同視角,展現出一個豐滿生動的瑪蓮娜形象。
張愛玲說:“生活是一襲華美的袍子,上面爬滿了虱子。”瑪蓮娜為她的美承擔了太多荒謬而殘忍的“罪”。最終,瑪蓮娜以極為平凡的姿態重返小鎮,原先美艷誘人的特質一去不復返,這樣的形象才符合男權社會中傳統意義上的婦女形象。當男人們對瑪蓮娜不再有欲望,婦女們才能與如此平庸的瑪蓮娜和諧相處。瑪蓮娜以妥協的姿態,用美貌換取了在男權社會中通行證。影片中不存在女性的反抗,也不可能有反抗,在高壓的男權社會中,女性手無縛雞之力,只能遵循男權社會的游戲規則。這值得我們深思,女性意識亟需覺醒,當今社會女性不需要曲意迎逢男權社會的偏好,而扭曲女性美原本的特質。
參考文獻:
[1]王平原.拉康“鏡像階段”理論探析[J].德州學院學報,2017(5).
[2]段婷婷.淺析《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主觀鏡頭的作用[J].視聽,2017(10).
[3]劉霞.解讀影片《西西里的美麗傳說》純美與殘美特質解讀[J].電影文學,2013(9).
[4]張敏燕.淺析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的性別文化[J].語文學刊,2016(8)。
[5]孫璟娜.探析《西西里的美麗傳說》配樂與愛情主題的契合表達[J].電影評介,2018(12).
作者簡介:李柯璇,集美大學學科教學(語文)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電影電視學、教學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