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互聯網技術的飛速發展,各種網絡直播平臺出現,個體在其中進行各種形式的表演與展現,私人空間和公共空間互聯,網絡直播中直播主體的形象呈現成為值得關注的現象。就其呈現方式而言,具備多樣化語言表達凸顯情緒、極端化身體呈現迎合大眾、私人化空間展演消解價值等特征。網絡直播作為形象媒介,傳播的視覺形象顛覆了傳統的視覺倫理,具體表現在視覺主體的解放和視覺文本的越軌兩方面。
近幾年,網絡直播作為視覺消費文化流行下的產物,以近乎野蠻的方式增長。同時,網絡直播對注意力經濟的追逐導致其中個體的形象呈現多樣化,也導致了圖像過剩、血腥暴力、低俗泛濫等視覺倫理失范問題,甚至僭越了道德和法律的底線。以此為背景,筆者嘗試對網絡直播的發展演變和個體的形象呈現進行詳細分析,并在此基礎上讀解形象呈現背后視覺倫理失范的表現,最終借由形象呈現所具有的復雜性來深入認識當代網民的精神訴求,反思其所帶來的負面效應。
網絡直播是基于網絡媒體和移動終端的普及而出現的,它指的是依托網頁或客戶端技術搭建的虛擬現實平臺,平臺支持主播表演、創作、展示以及與用戶評論互動、直播打賞,是一種基于視頻直播技術的社交互動方式。[1]
從早期脫胎于聊天室的9158、YY等視頻直播平臺到如今的斗魚、虎牙、花椒、快手、映客等移動直播平臺,直播技術的發展與受眾的需求導致直播行業不斷細分,發展日趨成熟。網絡直播的平民化將話語權下放到個體手中,使得每個人都擁有了展現自我的權利,主播形象千姿百態。2016年,隨著“網絡直播元年”的開啟,跳舞、唱歌、吃飯、睡覺、旅行、美妝等日常生活內容被更廣泛地置于直播展演平臺。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6月,中國網民規模達8.54億,網絡直播用戶規模達4.33億,其中真人秀直播用戶規模達2.05億,占網民整體的24.0%。[2]
互聯網時代的第二代媒介是新新媒介,它是“內容的消費者”和“生產者”,其內容大多是由非專業人士產出,“媒介彼此之間相互競爭又相互促進”,使用者可以“隨意選擇適合自己的新新媒介出版”。[3](P5)新新媒介的這些特性與網絡直播平臺特性相符。網絡直播是基于網絡媒體和移動終端的普及而出現的,隨著新媒體技術的發展,個人空間和公共空間互相交織,公共空間的私有化和私人空間的個性化逐漸顯現。在日趨自由的社會風氣影響下,思想觀念的開放和網絡的匿名性為網民的自我展現提供了機會,許多主播通過展示他們的身體和容貌走紅。網絡直播已成為人們緩解壓力、展示自我、追求名利的一種方式。在網絡直播這種新型互動方式下,用戶可以通過觀看直播、評論互動、點贊送禮等方式與平臺上的主播進行互動。直播行業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迅速崛起并占據網民的日常生活,主要有三方面的因素。
西方著名社會學家曼紐爾·卡斯特(Manuel Castells)使用流動空間(Space of Flows)的邏輯來指代人們對信息社會的想象,他認為空間的分散或集中由互聯網的聯結及個人的感知而定。[4](P506)在這一空間中,人們透過通信設備在空間里流動并與他人互動,流動空間打破了原有的地域,重塑了空間意義。以網絡直播為載體的地方空間互相融合,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更加便利。因此網絡直播具備了即時性、海量性和便捷性的特點,也給社會造成了巨大影響。首先,提升了民眾的話語權。大眾獲得了不同于以往的話語權,可以利用網絡平臺來表現自己,人與人之間的一種新的交往形式得以產生,特別是對許多年輕人而言,網絡直播成為他們表演和溝通的新平臺。例如2019年12月24日,人氣主播馮提莫與斗魚解約后簽約B站,在B站的首次直播長達4小時,并創下開播5分鐘,實時觀眾超165萬,最高時段超1023萬人同時觀看的記錄。[5]其次,促進了階層流動。網絡直播為草根青年群體提供了一個上升的渠道。據快手大數據研究院調查顯示,快手平臺的用戶總量中90后的比重約占56%。[6]除此之外,每年約有2.3億的草根群體活躍在平臺中。[7]除此之外,艾媒咨詢調查顯示,虎牙直播、映客直播及花椒直播的24歲及以下用戶占比最多,分別占比達66.46%、45.9%及38.24%。[8]由此可見,網絡直播是草根青年進行文化展演和消費的重要平臺,在給予他們自我表達機會的同時,也為階層流動提供了動力,草根群體正日漸以傳播主體的身份融入互聯網大環境中。互聯網重參與、重交流的特點,使得草根群體憑借地理上的分散性、數量上的龐大性以及信息上的渴求等特點,逐漸成為技術賦權的主要受益者。
消費主義是指個體無節制地消費各種商品和服務,以滿足自身享受、放縱等非必要需求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形態。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一些帶有消費主義形態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趨于普遍,在商家的宣傳鼓動下,人們逐漸陷于“買買買”的狂熱情緒中。與以往不同的是,當下人們的消費觀念不再局限于注重消費商品的使用價值,而是更多地關注消費商品的符號意義。在這個意義上,所有事物都是“商品”,所有“商品”也都是符號。[9](P16)直播行業作為人們符號消費的重要場所,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人們的消費欲望,不論是火辣美女的性感舞姿、喊麥達人的熱情演唱,還是游戲達人的競技技巧,這些“商品”的堆砌都成了觀眾精神消費與視覺消費的對象,并對應著他們的想象。觀眾從觀看與參與中構筑了新型虛擬互動情境,并滿足自身的消閑、享受、窺私等欲望。在此語境下,消費已不再是一種手段,而是目的本身。在這種消費場域下,直播行業逐漸發展壯大。
當現實生活無法滿足個體的心理需求時,直播技術的便捷性為民眾提供了另一種解決途徑,即從虛擬空間中尋求心理滿足。從主播角度而言,在“娛樂至死”的時代中,個體偏向于表達自己的個性,他們樂于顛覆傳統,將權威踩在腳下,而直播作為一種展現自我、追求個性的方式,在滿足主播自戀心理的同時,也給他們以歸屬感。在快手直播中,幾位擁有上萬粉的主播都稱呼自己的粉絲為“家人”,他們的直播內容大多模擬了現實生活中熟人之間的溝通方式,溝通內容大多圍繞自己的日常生活、最近遇到的問題等,通過這種“體驗式”互動與粉絲拉近距離。與此同時,在消費資本的推動下,部分主播為了獲得更多的虛擬禮物不得不在生產圖像內容時顧及自身的形象管理,使出渾身解數進行才藝展示。這種行為大部分都源自主播對消費文化的迎合以及對利益的追逐,在這一過程中主播加強了自身的存在感,滿足了虛榮心。另一方面,從觀眾角度而言,他們渴望找到一種抒發情緒、自我表達的新方法。在資本驅動的社會中,民眾被高強度、高效率的工作氛圍壓得喘不過氣,環境的復雜性增大了民眾的心理壓力,上班時的過度忙碌與下班后的百無聊賴形成了鮮明對比,個體正在被不安全感和巨大的孤獨感吞噬,網絡直播作為新的虛擬場景被當成一種逃離現實和尋找慰藉的方式,受眾在這一空間內通過與主播的互動暫時性地釋放壓力,排解寂寞,實現多種心理需求的滿足。
加拿大社會學家歐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一書中提出了“擬劇論”(Dramaturgy)的概念,他將日常生活中人們人際交往的過程用舞臺表演作比,認為其存在大量的“表演”框架,并有“前臺”(front stage)與“后臺”(back stage)之分。“前臺活動中,人們所扮演的往往是一定程度上理想化和社會化的自我;后臺活動中,人們流露的是自發性主我的意識。”[10](P97)但在網絡直播語境下,媒介作為中介,對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行為產生了極為深刻的影響。主播將本應屬于后臺的私人生活展現在公共平臺上,私人情境并入公共情境,導致后臺前置化,前臺與后臺的界限消失。在“人人都能當主播”的時代中,主播在虛擬空間中的形象呈現也延伸出了不同于現實空間中的意義。美國大眾文化理論學者約翰·費斯克(John Fiske)認為:“形象一般是指為了吸引公眾,人為創造的某種人工制品或公共形象,它意味著其中具有一定程度上與現實不符的虛妄。”[11](P132)直播中的主播們所采取的不同視覺表達途徑,使形象具備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內涵和品質。
在語言互動上,網絡直播的語言繁多,結合了影視觀看、網絡聊天和脫口秀(Talk Show)的形式,既還原了日常生活中的語言、行為,也創設了多元互動情境。平臺上的主播可以通過多種形式與陌生人進行對話,主播可以用口語化的方式與屏幕背后的觀眾進行交流,在觀眾身體的“缺席”狀態下,主播在想象中面對全體觀眾,沒有了現實生活中身份意識和道德責任的牽絆,往往會用最能表達自身情緒的語言與觀眾交流。
在直播中,語言互動的形式應根據直播形式進行區分,男女主播各具特點。就女主播而言,大部分主播的主頁都會被打上可愛、溫柔、性感、氣質等標簽,而這種“符號化”正是她們想要呈現的理想化形象。為了完成對自己形象的塑造,主播會通過多種語言互動形式與觀眾建立情感聯系,比如唱歌、講笑話、聊天等手段,同時運用歡迎語、感謝語、視頻連麥等方式,讓觀眾沉浸于直播并即時反饋信息。比如,在男性觀眾進入直播間時,大部分女主播都會完整念出觀眾的網名:“歡迎×××哥哥。”當觀眾給主播送出虛擬禮物時,主播會說:“謝謝×××送出的禮物。”在直播過程中,女主播會向男性觀眾撒嬌,將自身形象矮化,運用親昵的稱呼和撒嬌的語氣討要禮物或是求關注,比如“太愛你了,么么噠”“小哥哥,左上角點關注哦”“小禮物走一波”等。除此之外,主播也持續關注直播間彈幕,從中尋找話題來與觀眾聊天,適當滿足其提出的各種要求。這種聊天使觀眾成了“產消者”,直播的播出內容由主播與觀眾共同完成。男主播的語言互動則與女主播不同,具有穢語化、方言化等特點。就穢語化而言,這部分語言展演一般使用簡明扼要的語言,沖擊力強且話語連貫。這些穢語大多源自鄉村粗俗用語,因為大眾文化的興起和媒介賦權的去中心化而演變成網絡用語。就方言化而言,由于從地域分布來看,大部分男主播是北方人,因此在表演時為調動氣氛,主播經常使用方言來增強語言表現力或表達情感。
隨著消費主義和大眾文化的興起,身體從邊緣向中心轉變,逐漸成為被消費的主體。視覺文化已經將身體變成了商業意象的元素,并開始了塑造身體的歷程。正如波德里亞所言:“美麗之所以成為一種如此絕對的秩序,只因為它是資本的一種形式。”[12](P144)在身體審美化的場域中,身體被客體化為可被消費的商品,甚至是最具魅力的商品。[13]網絡直播承載的是以男性欲望為中心的消費文化,女性的身體成為直播中被觀看、被評價的客體,成為有價值的視覺消費對象。根據一項中國網絡主播的性別調查數據顯示,我國男女主播的比例分別為36%和64%。[14]可以看出,女主播作為網絡直播的核心群體,其數量遠遠超過男主播,她們將直播平臺塑造成一個大型展演空間,不惜以裸露、夸張、越軌的方式來吸引男性觀眾的注意,奇觀化的身體屢屢在直播平臺中出現。網絡直播放大了身體景觀的視覺效應,滿足了人們視覺上的欲望投射,身體的意義結構承載了性感、消費、享樂等內涵,參與其中的用戶找到了一種欲望的簡單替換物。[15]
在流量主導的市場運作邏輯之下,女主播們對身體資本空前狂熱的追求開始泛濫,越來越推崇高顏值、好身材,并運用多種手段實現身體的商品化。以花椒直播為例,觀眾打開軟件后不難發現,大部分主播的直播間封面都是經過美化的主播本人照片,照片多裸露身體部位、注重凸顯苗條的身材、姣好的容貌等特征,借此吸引觀眾。在直播時,主播通常會拉近身體與攝像設備之間的距離,以更好地展現自身的身體圖像。這使得網絡直播界面充斥著主播身體部位的特寫,主播的身體圖像處于社交互動的核心地位。而在后臺管理中,主播們通過化妝、整容、修圖等手段,力圖使自己的身體滿足觀眾的審美。除此之外,主播在直播間與觀眾互動時也不得不滿足觀眾的需求,在觀看直播時,部分女主播常常會遭到觀眾的言語騷擾,他們經常對主播的身體呈現提出要求,比如“你的衣服露得太少了,應該多露一點”“你的頭發這樣不好看,披下來比較好看”“怎么不穿上次直播那條短裙”等,然而,大部分主播都會滿足觀眾的要求,完成對身體的規訓,導致身體媒介化形象加劇。但是,技術手段的發展為觀眾帶來視覺享受的同時,也使身體形象的真實性受到質疑。例如,斗魚平臺的網絡主播“喬碧蘿殿下”用甜美的聲音和社交平臺上的美顏自拍在短時間內吸引了大批粉絲的關注,但在某次直播時因為遮臉特效的消失導致其真實容貌曝光,與自拍照相差巨大的顏值引起了粉絲聲討。
法國學者亨利·列斐伏爾(Henri Lefebvre)指出:“空間不是社會的反映,而是社會的表現。”[16](P48)換句話說,空間不是社會鏡子式的再現,而是所有社會力量相互作用的場所。在現代社會中,人作為一個流動的主體在學校、廣場、宿舍等固定空間中轉移,并建構自己的社會關系。[17]但是電子媒介的“闖入”打破了物理空間和社會場景的傳統關系,改變了人們傳統的空間轉移并創造了新的混合場景。人們可以在置身于任何線下社會場景的同時參與到另一個線上場景之中。比如在飯桌上吃飯時觀看線上直播,在課堂里上課時與人微信聊天,在床上睡覺前看一部電影·……物理空間被無數虛擬空間所割裂,人們置身于這種混合場景所創造的空間狀態之中,社交媒體的普及讓個體的自我表達欲望大大增加,人們不知疲倦地下載各種手機應用、刷朋友圈、更新狀態,建立并維持著種種社交關系。在網絡直播中,社會資本的推動讓這種行為愈演愈烈,主播在空間展演的過程中經常容易產生“過度分享”的情況,直播場景向臥室、書房等私人空間延伸,直播內容也著重對私人領域的窺探。在這種情況下,傳統的“奮斗精神”“實干精神”等價值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不勞而獲”“唯利是圖”等錯誤的價值。主播更想憑借私人領域的炒作來賺取眼球,也就更容易做出越軌的舉動。如擁有千萬粉絲的快手主播韓安冉在快手平臺直播結婚、生子、吵架,將個人私生活完全展現在公共場域,迎合觀眾窺私欲。除此之外,在現實空間中,觀眾與主播的實質性互動同樣在發生。有經驗的網絡主播為了獲得更多打賞,在直播中運用各種方式拉近與粉絲的距離,試圖將虛擬空間中的距離感轉變為私人關系中的親密感,比如部分主播會給打賞榜上排行前幾的粉絲提供自己的私人微信號,進行線下的見面與交流。央視曾報道過鎮江市某家房地產公司的會計員王某挪用公款930萬打賞女主播并發展成現實戀人的新聞。可見,私人化的空間展演在拉近與觀眾距離感的同時也有過度消費大眾眼球之嫌。
就視覺文化的定義而言,法國學者居伊·德波(Guy Debord)指出,視覺文化“不是形象的積累,而是人們使用形象傳播作為中介時他們所建構的社會關系”[18](P3)。“圖像轉向”的提出者美國學者米歇爾(W.J.T.Mitchell)認為,當下我們生活在由圖像、視覺類像、臉譜、幻覺、拷貝和幻想所主導的文化中[19](P2),而“視覺文化傳播”則是指在圖像時代由形象媒介傳播視覺形象的一種文化現象。從視覺的歷史角度來看,中國傳統文化觀念中對觀看行為的規訓是將其看作一種身體行為和整體觀念,身體的形象呈現代表著個體的身份與修養,也是社會倫理與秩序的象征。而在當今以形象為中心的視覺文化傳播形態時代下,傳統的視覺倫理被忽視,倫理失范的現象隨處可見。由此,視看占主導的圖像時代轉入了虛擬體驗快感占主導的后圖像時代。[20]網絡直播作為視覺狂歡時代的新產物以及現代視覺機制的一部分,它制造了充裕的視覺主體并激發了人們的窺視欲望,個體的窺視由一種邊緣化的視看行為逐漸演變成全民性的文化自覺,而視覺文本創作的自由化也對現代視覺倫理的既定范式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網絡直播中的視覺主體指的是觀看直播的觀眾,他們在封閉的空間內觀看直播,直播的匿名性掩蓋了主體的身份,身體的“不在場”使他們可以無所顧忌地享受視覺解放的快感,但毫無節制的自由與直播空間的封閉最終可能會使主體變得易感、易怒、易受他人影響,并催生出冷漠、暴力、嗜血等因素,有的甚至墮入違法犯罪的深淵。如最近幾年,直播平臺經常發生主播教唆粉絲的違法事件,比如:快手網紅主播“MC天佑”喊麥歌詞教唆青少年吸毒;斗魚主播“五五開”在游戲開掛被指出后教唆粉絲罵人;虎牙主播“寒夜”教唆粉絲聚賭,等等。除此之外,為打賞主播而貪污公款、盜竊搶劫甚至持刀傷人的事件更是層出不窮。在此,視覺主體的參與已畸變為群體性情緒感染之下的產物,不僅使無辜者蒙上陰影,更揭示了直播背后暗藏的金錢交易、低俗陰暗、違法犯罪等黑暗面。此外,網絡直播終究是一種基于電子媒介平臺的短暫視覺生產,這種匿名化、開放化的虛擬空間很容易淪為主體宣泄情緒的出口,不少人將自己在現實生活中的不滿、憤懣和不安等情緒在此處釋放,有的人主動或被動地攻擊自己討厭的主播,有的人用打賞自己喜愛主播的方式收獲虛榮心的滿足,更有甚者將虛擬空間中的情緒帶到現實生活中,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可見,在網絡直播中,如何對視覺主體的行為加以引導,創造綠色直播環境已成為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美國社會學家杰克·D.道格拉斯(Jack D.Douglas)認為,越軌是被社會集團成員判斷為違反他們的價值觀念或社會準則的任何思想、感情和行為。[21](P445)在網絡直播中,視覺文本的越軌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視覺文本的“色情化”傾向。在精神分析中,窺淫癖(scopophilia)是一種想要觀看他人的性本能,窺淫主體只能從注視一個被客體化的他人之中得到性的滿足。[18]在傳統的視覺文化中,窺淫作為一種邊緣化的視看行為,有違正常社會的視覺倫理規范,不被社會所容。但是在現代社會的視覺文化語境下,直播平臺所帶來的視覺快感刺激了觀眾的窺視欲。直播平臺上充斥的各種性暗示內容成了觀眾“窺淫”的素材,觀看直播的觀眾通過“窺視”將他們的幻想投射到主播的身體上,而主播為了迎合觀眾的審美需求,逐漸生產出大量色情化或軟色情的視覺文本以供窺視。就色情化文本而言,如:斗魚平臺曾出現的引起輿論嘩然的直播造人事件,熊貓TV一女主播在直播中公然露出隱私部位,快手平臺一男主播利用網絡直播傳播淫穢信息,等等。就軟色情文本而言,如:花椒直播中一女主播在直播時談論私密器官,快手直播中一男主播在連麥PK時故意讓對面女主播做出不雅姿勢作為懲罰內容,主播在公共場所直播時“撩妹”,等等。二是視覺文本的“低俗化”傾向。直播平臺的低準入門檻造成主播質量良莠不齊,直播內容普遍低俗化且給未成年人做了不好的示范。以快手平臺為例,從被央視點名批評的喊麥主播“MC天佑”到被全網封殺的社會搖創始人“牌牌琦”再到被平臺封號的“Giao哥”,他們的直播充斥著毫無營養、扭曲價值觀的內容。2018年2月,廣西南寧發生一百多名未成年人聚眾斗毆事件,雙方持刀相向,劍拔弩張,而事件起因居然是懷疑某主播原創的“社會搖”舞步被另一主播抄襲,為了替自己支持的主播討回公道,上演了這場鬧劇,這種沖動行為破壞了社會安定,造成了不良影響。三是視覺文本的“暴力化”傾向。網絡直播經常出現素質低下的主播運用暴力的手段展現血腥場面的情景,比如虐殺動物、辱罵暴打他人等。
由此可見,視覺文本越軌所帶來的負面效應包括低俗泛濫、隱私侵犯、血腥暴力、圖像過剩等。在經濟利益驅動下,有些主播一再挑戰道德底線并越過法律紅線以獲得更多“打賞”,這種依靠“眼球經濟”來擾亂網絡直播秩序的行為無疑會導致視覺文化傳播的不健康傾向加重,致使網絡環境的污染和審美范式的異化,最終導致人文精神的畸變。
當今的網絡社會眾聲喧嘩,網絡直播作為網絡世界中的一個特殊景觀,其產生、壯大是技術發展、社會轉型、公眾情緒三者的共同作用,在人們的日常生活與網絡交往中占有不容忽視的地位。然而,這種新工具為人們日常生活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對現有的視覺倫理規范造成巨大沖擊。網絡直播主體形象的改觀和視覺倫理的復興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僅需要政府法律法規的出臺、行業監管機制的完善,而且需要學校媒介素養教育的加持、公民批判意識的提高。具體而言,網絡監管體系的完善是網絡直播良好運行的保障,公民媒介素養的提高是網絡直播綠色發展的基礎。因此,為營造良好的網絡直播空間、推動互聯網環境健康發展,需要政府、企業、學校和公民的多方努力,需要全社會的共同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