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金代皇帝宴飲活動的政治功效

李大偉

（遼寧師范大學歷史文化旅游學院，遼寧大連 116081）

飲食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前提和物質基礎，宴飲是飲食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相比較于飲食，宴飲的出現更晚，食物更為精良。它是社會進步、生產力不斷發展的產物。就其本質來看，宴飲是以飲食為表現形式的社會行為。因此，宴飲的這種社會性決定了其目的的復雜性。這在統治者舉辦的宴飲活動中顯得尤為明顯。多數情況下，他們舉辦宴飲活動的主要目的都不是為了滿足其充饑的生理需要，而是蘊含著其他的意圖。金代的宴飲活動，名目繁多、種類各樣。本文主要以史書中有關金代統治者舉辦宴飲活動的相關記載為基礎。按照宴飲主要對象的差異大致分為三類，并對其作出簡單的分析，以探討不同宴飲活動體現的政治功效。

一、金代皇帝對大臣的賜宴活動

在中國古代，皇帝雖然是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但是，由于統治者的統治疆域大多十分廣闊，而皇帝的個人精力又非常有限。所以，皇帝必須依靠文武大臣，由他們代為行使自己的部分權力，才能實現真正意義上建立起對政權的統治，確保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轉。因此，皇帝需要對臣子進行拉攏，以確保自己的江山穩固。而賜宴就是一種很好的方式。

就賜宴緣由而言，作為臣子，他們受到賜宴主要是由于其為金朝作出的貢獻。按照賜宴對象職務屬性的不同，大致可以分為文臣與武將。文臣受到賜宴，有的是由于政績突出?！督鹗贰肪砹芯陀惺雷诔胤焦賳T因治安狀況優越而受到皇帝賜宴的記載?！埃ù蠖ㄆ吣辏┪逶卤纾笈d府獄空，詔賜錢三百貫為宴樂之用，以勞之。”有的是由于輔佐朝政而受到了皇帝的特別款待。如金朝大臣張浩，從太祖朝就開始做官，為歷代皇帝獻計良多，海陵王為了表彰他的貢獻，讓他“進拜平章政事，賜金帶玉帶各一，賜宴于魚藻池。”還有海陵王時期完顏守道，他官居要職輔政多年，為金朝的興盛貢獻了許多力量。在致仕退休時皇帝“特賜宴于慶春殿，帝手飲以卮酒，賜甚厚?！?/p>

至于武將，他們在金代占有重要的地位。這是因為金是一個由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崇武之風盛行，且朝中權貴大多都是武將出身。他們深得統治者的器重，常常會得到統治者的賜宴。在金代史料的記載中有許多皇帝賜宴武將的記載。如完顏宗望在斬獲軍功歸來時就得到了太祖阿骨打的賜宴，“宗望至京師，百官入賀，上曰：‘宗望與十余騎經涉兵寇數千里，可嘉也?！涎缛撼?，歡甚?！蓖觐佔阱龅酵庋曹娙氤笠驳玫搅宋踝诘脑O宴款待?！督鹗贰肪砭潘挠涊d，完顏襄在打敗了宋軍后章宗在慶和殿為其設宴。“捷聞，上遣使厚賜以勞之，別詔許便宜賞賚士卒。九月，赴闕，拜左丞相，監修國史，封常山郡王。宴慶和殿，上親舉酒飲，解所服玉具佩刀以賜，俾即服之?！焙髞斫鹫伦跁r期完顏匡率軍與宋軍交戰，圍困宋軍于襄陽，之后“匡乃放軍朝京師，轉左副元帥，賜宴于天香殿，還軍許州?！苯鸪爻荚獛浧蜕⒅伊x、副元帥紇石烈志寧凱旋歸來后，“國主宴之于正隆殿，賜金帛有差?！贝送?，這些武將在出征之前，皇帝有時也會賜宴為其踐行，以鼓舞士氣。金將仆散揆在出征前就得到皇帝賜宴：“宋人既敗退，上欲進討，乃召揆赴闕，戒以師期，宴于慶和殿?！庇H諭之曰：“朕以趙擴背盟，侵我疆場，命卿措畫。曾未期月，諸處累報大捷。振我國威，挫彼賊鋒，皆卿之力，朕不能忘?！蓖觐佅逶诮犹媪俗筘┫鄪A谷清臣御邊后，皇帝也“臨宴慰遣，賜以貂裘、鞍山、細鎧及戰馬二?！?/p>

對于有功之臣，統治者在賜宴的同時往往還附加有其他的褒獎方式，一般是財物和官職的賞賜，以示皇恩浩蕩。如張浩“進拜平章政事，賜金帶玉帶各一?！痹谑送旧虾拓斘锷隙冀o予了賞賜。完顏匡由于軍功被章宗封為左副元帥。完顏襄在領兵出戰前皇帝“賜以貂裘、鞍山、細鎧及戰馬二”，在凱旋歸來后“上親舉酒飲，解所服玉具佩刀以賜?！蓖觐伿氐乐率藭r除了被賜宴，兩個兒子在仕途上也都得到了恩賜“其子珪侍行，又賜次子璋進士第?！苯饘⑵蜕⑥褚嗍侨绱?，皇帝為了嘉獎其戰功“特收其次子寧壽為奉御，乃密授以成算，俾還軍。”對個別臣子，皇帝還會有特殊的賞賜——賜婚。來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像金熙宗，他就將自己的女兒賜婚阿虎特之子?！督鹗贰肪砹庞涊d“皇統七年四月戊午，左副點檢蒲察阿虎特子尚主，進禮物，賜宴便殿?！蓖絾喂鲆嘤⒘耸雷谂畠合鳌！督鹗贰肪砭哦涊d“明日，徒單公弼尚息國公主納幣，賜六品以上宴于慶和殿。”金朝皇帝以賜宴為媒介，附加以官職錢財賜婚等恩惠。

通過宴飲活動及宴會中的賞賜財物、聯姻等方式，拉近了君臣之間的距離，增進了君臣之間的情感，拉攏了臣子的心。大臣們在獲得賞賜后，會更加感恩戴德，一心一意為皇帝效忠服務。所以金朝皇帝對大臣的賜宴帶有濃郁的政治目的，主要是促使君臣同心，擴大統治基礎，以便維護金國的長治久安。

二、金代皇帝與皇室宗親的家宴

在金代社會，家族成員之間非常注重彼此的聯系?；首逯g也不例外?；实圩鳛榛首宓囊环葑右约白罡哳I袖，擔任起了組織者的角色。而舉辦宴飲活動是家族成員之間增進感情的一種重要方式。金朝皇帝就時常召集皇室宗親舉行皇家私宴，以便來維系血緣親情。

有關這一點，金朝的史料有所體現?！督鹗贰肪戆擞涊d“（大定二十四年）五月己丑，至上京，居于光興宮。庚寅，朝謁于慶元宮。戊戌，宴于皇武殿?！蓖磉€有相關描述“（大定二十五年）丁丑，宴宗室、宗婦于皇武殿，大功親賜官三階，小功二階，緦麻一階，年高屬近者加宣武將軍，及封宗女，賜銀、絹各有差?！薄督鹗贰肪砥呷涊d“（世宗）宴宗室于皇武殿，擊球為樂?！贝送?，金史中還有一段非常典型的敘述皇帝宴請皇室宗親的場景的史料記載。

“（大定）二十五年四月，幸上京，宴宗室于皇武殿，飲酒樂，上諭之曰：‘今日甚欲成醉，此樂不易得也。昔漢高祖過故鄉，與父老歡飲，擊筑而歌，令諸兒和之。彼起布衣，尚且如是，況我祖宗世有此土，今天下一統，朕巡幸至此，何不樂飲?！跁r宗室婦女起舞，進酒畢，群臣故老起舞，上曰：‘吾來故鄉數月矣，今回期已近，未嘗有一人歌本曲者，汝曹來前，吾為汝歌?！嗣谑易訑⒆钕抡呓陨系?，面聽上歌。曲道祖宗創業艱難，及所以繼述之意。上既自歌，至慨想祖宗音容如睹之語，悲感不復能成聲，歌畢，泣下數行。右丞相元忠暨群臣宗戚捧觴上壽，皆稱萬歲。于是諸老人更歌本曲，如私家相會，暢然歡洽。上復續調歌曲，留坐一更，極歡而罷?！?/p>

藉由以上史料可以看出，金朝皇帝宴請皇室宗親，主要內容是進行家常敘舊，懷念往事，游獵玩樂。以此聯絡彼此之間血濃于水的皇家親情，加強皇室家族的凝聚力。這么來看，似乎這種皇族私宴活動并無其他方面的目的。然而，從身份地位來說，由于皇室宗親有許多人都是朝中重臣，他們掌握有非常重要的權力。所以，增進與皇族成員之間的關系，促進皇族的團結，也就客觀上極大地維護了皇帝統治的穩定。

三、金代皇帝招待外使的宴飲活動

使節是政權統治者派出的代表，他們肩負著維系周邊各國友好往來的重要使命。因此，金朝統治者十分重視外使。在其遠道而來的路途中會舉行多次宴飲活動，并且派重要臣子接待。《大金國志》卷四十記載“金國每賜宴，必貴臣押伴?！痹谕馐谷刖┖?，金代皇帝還會親自對外使設置宴飲活動。其中在外使稱賀后兩日舉辦的宴飲活動，在金代被稱之為“曲宴”。金代的曲宴與宋代有所不同，據此，張勝海先生在《帝子設宴納賓賢，賞花釣魚賦太平——中國古代曲宴初探》一文中提到：“與前朝相比，金代的曲宴比較正式，而且主要是針對外國使的?！雹贀俗髡哌€引用了一段史料來論證?！埃ㄖ翆帲┤甏赫?.....癸亥，曲宴群臣、宋使。定文武五品以上侍坐員，逐為常制。”

在稱賀當天，使節也會參加當天皇帝舉行的宴會。王大鵬先生《宋金交聘禮儀研究》一文中指出，“宋金互聘的使節名目共計十二種，即：賀生辰使、賀正旦使、賀登位使、賀冊禮使、告哀使、遺留使、告登位使、祭奠使、吊慰使、回謝禮信使、回謝使、泛使?！雹趽耸构澝浚覀兛梢源笾铝私馔馐谷氤斕斓难顼嫽顒拥拿颗c性質。

據此分類，可以分為道賀喜事時對外使的賜宴及告哀等喪事時對外使的賜宴。

第一種主要包括在重大時令節日、皇帝受尊號、皇太子冊立等大喜事件的賜宴。重大時令節日的賜宴。如正旦，代表著辭舊迎新，是新的一年開始，金朝皇帝會在這一天對遠道而來朝賀的外使設宴招待?！督鹗贰份d“大定六年正月，上御大安殿，受皇太子以下百官及外國使賀，賜宴”。此外，皇帝的誕辰也是重大的節日。在金代，不同皇帝的生日有具體不同的稱呼，如金熙宗時稱為萬壽節，金世宗時稱為萬春節等。在這一天皇帝會舉辦隆重的宴會來慶祝?！督鹗贰肪戆擞涊d“（大定二十八年）三月丁酉朔，萬春節，宋、高麗、夏遣使來賀。御慶和殿受群臣朝，復宴于神龍殿，諸王、公主以次捧觴上壽?！被实鄣腔彩欠浅Ｖ匾氖虑椋A示著最高權力的變更。按例周邊各國都要遣使稱賀。新主上位，當朝皇帝必定“龍心大悅”，自然會樂意設宴一并招待道賀使節。史料記載中有提到金太宗即位后宋使許亢宗前來道賀，受到“御廚宴”的款待。

第二種是金國有重大喪事時對外使的賜宴。在金太宗去世后，“（天會十三年）三月己卯，齊、高麗使來吊祭。庚辰，謚大行皇帝曰文烈，廟號太宗。......戊戌，詔諸國使賜宴，不舉樂。”還有一種情況是與金有外交關系的周圍政權統治者去世，使節來告哀時受到的賜宴?！洞蠼饑尽肪硎擞涊d，南宋高宗駕崩后，“（大定二十八年）十月......遣司農少卿(邢)[韋]璞來，為告哀使。至汴京，國中錫宴，欲用樂，璞持不可。”高宗生母宋太后韋氏死后，派賀允中使金報哀，“至汴京就館宴”。這種喪事類的賜宴一般不舉樂，主要是為了哀悼過世的統治者，以示嚴肅莊重。

不管是哪種外使宴，都是十分隆重的。這類宴飲活動的要求甚嚴，甚至出現過金朝食官因飯食不精而受到皇帝的仗責?！督鹗贰份d“（大定二年）四月己巳，......辛巳，宴夏使貞元殿。故事，外國使三節人從皆坐廡下賜食。上察其食不精腆......掌食官皆杖六十。”由此可見統治者對這種外使宴的重視程度。史料中也提到，皇帝真正用意是借此“服遠人之心”。

結語

中國古代社會是在不斷發展的。從飲食的出現到宴飲的產生，正是生產力水平不斷提高、人與人的聯系日益密切的體現。就宴飲本身而言，它是社會發展進步的產物，擁有更深層次的社會交際性。正是由于宴飲的這一特性，使得它被歷朝統治者所利用。金朝皇帝借鑒前朝統治者的經驗，并根據本國的實際情況。將宴飲發展為籠絡人心、親慕外邦、樹立自身權威、維護統治秩序的有效手段。這也就使得這種類型的宴飲活動具有了更深層次的政治意義與外交意義。

注釋：

①張勝海.帝子設宴納賓賢，賞花釣魚賦太平——中國古代曲宴初探[J]，學術探索，2005(03):134.

②王大鵬.宋金交聘禮儀研究[D]，遼寧大學，201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