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妮
(陜西中醫(yī)藥大學,陜西 咸陽 712046)
李軍教授系國醫(yī)大師張學文教授的學術經驗繼承人,第五、六批全國名老中醫(y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陜西省名中醫(yī)首席專家,陜西省“三五”人才,陜西省名老中醫(yī)學術經驗傳承老師,現任陜西中醫(yī)學院國醫(yī)大師張學文學術思想與臨床經驗研究所所長,兼任中華中醫(yī)藥學會內科分會常務委員及腦病分會副主任委員、陜西省康復醫(yī)學會理事等職。李軍教授從事臨床、科研、教學工作40余年,融匯中西,造詣深厚,倡導 “腦當為臟論”“腦之經脈為督脈而統(tǒng)率諸陽”等理論,對于診治各種疑難雜癥均有獨到見解和經驗。筆者有幸拜于李軍教授門下學習,跟師過程收獲頗豐,現將史教授基于“顱腦痰瘀說”論治痿證的理論詳細闡述如下,以供廣大醫(yī)者研讀。
運動神經元病在中醫(yī)古籍中并沒有相關病名的記載,中醫(yī)根據其特征性臨床表現將其歸屬于“痿證”范疇。裘昌林[1]和仕麗[2]等認同肢體痿軟無力、肌肉容積減少、椎體束征等癥狀歸屬于痿證的說法,均認為伴有球麻痹癥狀時,歸于痿證不恰當,應歸屬于“瘖痱病”范疇,因此關于具體的病名劃分歸類,中醫(yī)還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李軍教授認為該類疾病不應該過分糾結于中醫(yī)病名的劃分,而是應該充分發(fā)揮中醫(yī)治療優(yōu)勢,盡快總結出一套中醫(yī)診斷治療標準。
痿證的發(fā)病原因復雜多樣,先天不足、外感邪毒、飲食不節(jié)、勞倦體虛、七情內傷、外傷、疾病及中毒等都可導致臟腑受損,氣血津液生成不足,運行不暢,肌肉筋脈失去濡養(yǎng)而發(fā)病。中醫(yī)認為痿證的發(fā)病核心原因為脾胃虧虛,導致氣血不足,不能濡養(yǎng)筋骨肌肉,沒有得到及時治療,久而久之,病情進展加重,肢體肌肉萎縮,乏困無力,甚則呼吸肌麻痹萎縮而導致死亡?!吨T病源候論》中提出:“機體虛弱時,毛孔都是打開狀態(tài),此時風邪入侵,脾胃經絡受累,氣血運行受阻發(fā)為痿病?!薄端貑枴ゐ粽摗分刑岬剑骸瓣柮鹘浥K腑的不足,氣血不充,可以導致肌肉萎縮,筋骨不利,發(fā)為痿證?!卑l(fā)病最早在于中焦脾胃,脾胃運化失司,上傳至上焦心肺,心肺受累,波及宗氣,則出現呼吸障礙,危及生命;下傳至下焦肝腎,則筋骨痿廢不用;少陰不至,內奪而厥,咽喉失利,吞咽困難,構音不清;后期病情漸重,機體元氣大傷,整個機體功能盡失。李軍教授認為本病以臟氣虛損為本,濕熱、痰、瘀等實邪為標,總屬本虛標實之證。脾腎為該病的發(fā)病部位,疾病的發(fā)生發(fā)展與其他臟腑都有聯(lián)系。
《內經》最早提出“治痿獨取陽明”的治法,并記載了關于痿證的發(fā)病機理及治療方法,提出要重視調理足陽明經胃經、胃受納腐熟水谷,陽明多氣多血,脾胃虧虛則氣血生成不足,筋骨肌肉不能充分濡養(yǎng)而痿廢。人體四肢肌肉的稟氣都來自于脾胃,脾胃二者相互合作,機體才可隨意支配運動。如果脾臟處于病態(tài),無法正常運作,胃無法行其津液,水谷精氣阻滯周身,病情日久,痿廢不用。脾負責運化,胃負責接收容納,治以補脾健胃,胃內的食物被運化成精微,再通過上焦心肺之氣布散全身來滋潤濡養(yǎng)筋骨肌肉。此外,“陽明主潤宗筋,宗筋主束骨而利機關”。宗筋負責連接關節(jié)肌肉,主持運動,陽明是機體臟腑所需養(yǎng)料的供應地,陽明之脈也是所有經脈氣血之本,靈活隨意的運動有賴于充足的氣血。李軍教授[3]認為痿病病程長,病情復雜,難治愈,體內多虛,夾雜痰瘀,治療不離“治痿獨取陽明”之綱領,重視調補脾胃,補虛泄實,倡導中藥與針灸相結合,內服外治全面兼顧。
宋代《圣濟總錄》中提出:“三焦主持所有氣的運行,其有名而無形,以象三才之用?!比棺鳛槌浜椭?,只有三焦運行通暢,氣機條達,五臟六腑才能各司其職。該書提倡治療疾病辨證時應當從三焦入手,調暢氣機,疾病即可向愈。三焦氣化理論的核心是中焦脾胃的氣機運動和諧。脾胃之間存在密切的氣化關系,機體各臟腑生理功能與脾胃氣化密切相關[4]。李軍教授認為:痿證為多因素兼夾致病,累及多個臟腑、多條經絡,病情復雜多樣,涉及三焦。機體年老及生病后,三焦的氣化功能逐漸減退,繼而氣、血、津、液、精生成不足,機體抵抗力減退,邪毒趁機侵入,加重病情,損傷三焦氣化功能[5]。痿證當疏利三焦,從上中下三焦調理,調暢氣機升降出入通道,??傻玫綕M意。
患者,男,67歲,以“言語不能1年,加重伴吞咽困難、流涎3月”為主訴入院。患者家屬代述1年前患者無誘因出現言語含糊,口齒不利,舌體僵硬,期間否認聲音嘶啞、吞咽困難、飲水嗆咳等,也無意識喪失、肢體抽搐、惡心嘔吐等癥狀,就診于西安市第三人民醫(yī)院。行頭顱磁共振平掃及血管成像未見明顯異常,肌電圖提示右側斜方肌、舌肌及左側胸鎖乳突肌募集相欠佳,后治療效果欠佳出院。上述癥狀進行性加重,出現聲音嘶啞、言語不清欠流利、吞咽困難、飲水嗆咳癥狀,自覺講話費力氣短。后于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確診為運動神經元病,癥狀好轉后出院。但隨后上癥再次發(fā)作,程度及性質較前加重,不能言語。患者自覺西醫(yī)治療后效果欠佳,遂來我院尋求中醫(yī)診治。患者自發(fā)病以來,精神差,言語不能,納食可,吞咽困難,夜休差,入睡困難,大便偏干,3日一行。舌暗紅,苔黃,脈沉弦。
李軍教授詳問病史后,結合舌脈,西醫(yī)診斷:運動神經元病,中醫(yī)診斷:痿證,辨證為痰瘀阻絡證。治療以除痰祛瘀、通絡舒筋為主,配合安神助眠、補氣通便。首診(2019年10月2日),擬方柴葛二陳補中益氣湯加減:黃芪30 g、黨參30 g、粉葛根20 g、茯苓20 g、陳皮10 g、北柴胡10 g、升麻3 g、當歸10 g、炒白芍10 g、熟地黃10 g、醋五味子5 g、麥冬10 g、法半夏10 g、益智仁10 g、牛膝10 g、大黃6 g、厚樸10 g、枳殼10 g,12劑,水煎服,早晚溫服。并囑患者每日進行肢體康復、吞咽功能等訓練,配合中醫(yī)針刺技術及特色療法等。
二診(2019年10月18日):患者家屬訴病情未再進展,吞咽困難較前稍微緩解,飲水嗆咳較前發(fā)生次數少,大便2日一解,舌脈同前,予原方去熟地、五味子、益智仁,大黃增至12 g,加土元12 g、土茯苓20 g、石菖蒲8 g,12劑,水煎服,早晚溫服。
三診(2019年11月1日):患者便干、失眠較前基本緩解,可言語簡單字句,持續(xù)時間較短,余癥狀未見,予二診方土茯苓增至30 g、石菖蒲12 g、當歸18 g、陳皮15 g,12劑,水煎服,早晚溫服。
四診(2019年11月18日):患者來診時神志清,精神可,可緩慢自訴病情,言語不利等癥狀明顯好轉,病情基本痊愈。繼續(xù)囑患者少食辛辣、生冷、刺激之品,暢其情志。
按:李軍教授認為痿證的關鍵病機為脾胃功能失調,導致氣血化生不足,雖然辨證為痰瘀滯絡證,仍以補脾益氣為治療總綱領,再加以祛痰通絡、化瘀之品。選用柴葛二陳補中益氣湯加減,黃芪、黨參二者大補元氣,補氣生血,氣旺推動機體血液運行;當歸既補血又活血,再配陳皮以行氣除痰。患者脾氣虛損,升舉無力,腎氣虛弱,宗氣不足,所以舌體癱軟,舌肌運動不自如,進而吞咽困難、飲水嗆咳,遂用升麻、柴胡、芍藥升脾氣、養(yǎng)血平肝,熟地、牛膝補腎壯骨利關節(jié)。加以小承氣湯除脹泄熱通便,益智仁、五味子補心腎助睡眠。前期以補氣血為主,后期以活血化瘀為主,以治痿獨取陽明為綱領,補中焦脾胃為主,兼顧其他臟腑,調理三焦氣機,攻補兼施,因人辨證,緩解患者病情,發(fā)揮中醫(yī)藥治療疑難雜病的優(yōu)勢。
中醫(yī)的痿證即西醫(yī)的運動神經元病等,是目前無法攻克的難題,藥物治療效果差、副作用多,預后較差,被WHO列為五大絕癥之一[6]。中醫(yī)與西醫(yī)相比具有許多優(yōu)勢,因人辨證施治,個體化強,從整體調理,藥物副作用小。李軍教授善于把握中醫(yī)辨證的五臟整體觀和扶正祛邪的基本治則,強調從脾腎入手治療痿證,把握疾病發(fā)展的方向,治療與防止進展同行[7]。脾腎分別為先后天之本,一方面氣血陰陽同補,可以提高身體素質;脾臟化生氣血,主肉,腎藏精主骨,負責主一身陰陽。唯有氣血足,陰陽調和,骨髓充養(yǎng),筋脈才滑利,肌肉豐滿,痿病才能好轉[5]。以補脾健運,益腎培元,脾腎共調,五臟兼顧為治療大法,靈活應用中藥劑型,結合中醫(yī)特色治療,如針灸、推拿、拔罐、刮痧及中藥泡腳等,療效確切,為痿證提供了新的診療思路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