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吉,楊富金,莫 敏,劉 毅*
(1.湖南中醫藥大學 研究生院,湖南 長沙 410208;2.重慶市中醫院 皮膚科,重慶 400010)
三因司天方為陳無擇所創制,以五運六氣理論為指導,制五運時氣民病證治方10首,六氣時行民病證治方6首,計16方[1]。后清代醫家繆問依據《內經》理論,根據自己的理解對陳無擇所著的運氣十六方做了注解。重視五運六氣理論的臨床運用是龍砂醫學流派的三大學術特色之一,后世龍砂學派對三因司天方不斷發展并推廣。顧植山教授為龍砂醫學派具有代表性的學術傳承人,重視五運六氣理論與臨床運用。劉毅教授長期從事皮膚科臨床工作,認為皮膚病病因復雜,病情頑固且病勢纏綿,現代西醫對于一些慢性皮膚病的治療方法有限且療效欠佳。劉毅教授拜于龍砂醫學流派傳人顧植山教授門下學習五運六氣學說,成為龍砂醫家學術流派傳承人,在臨床中運用五運六氣治療皮膚病取得不錯療效,現舉病例三則,與讀者分享。
病案一:許某,女,61歲,2018年6月20日初診。患者因全身風團瘙癢2年余就診。病史:患者自訴2016年5月首次發病,全身散在風團紅斑伴瘙癢,服用抗過敏藥后稍有緩解,但仍時有反復。刻下癥見:長期失眠,易發口腔潰瘍、牙痛及牙齒松動,脈細滑。西醫診斷:慢性蕁麻疹,中醫診斷:癮疹,處方:黃連茯苓湯,具體如下:黃連8 g、車前草10 g、法半夏10 g、甘草6 g、黃芩10 g、麥冬10 g、生姜6 g、通草10 g、遠志10 g、茯苓10 g、大棗6 g。7劑,每日1劑,分3次溫服。
2018年6月27日二診,患者自訴風團瘙癢基本同前,患者一診后回家仔細回憶確定是2015年5月首次發病。刻下癥見:失眠改善,口腔潰瘍及牙痛緩解,頭昏,腿軟,大便稍稀,2次/天,脈細滑略滯。處方:備化湯加減,具體如下:木瓜10 g、覆盆子10 g、附片10 g、炙甘草8 g、牛膝10 g、熟地黃10 g、茯神15 g、防風8 g、天麻8 g。7劑,每日1劑,分3次溫服。
2018年7月5日三診,患者自訴全身風團、瘙癢發作程度較前明顯減輕。刻下癥見:失眠、口腔潰瘍、牙痛、頭昏、腿軟等諸癥均有緩解。處方:守前方,附片加量至25 g,酌加獨活10 g、生姜15 g。7劑,每日1劑,分3次溫服。隨診已治愈。
按:該病例中患者初診時自訴2016年5月首次發病,2016年為丙申年,歲運太水,少陽相火司天,厥陰風木在泉,所謂“歲水太過,寒氣流行,邪害心火”[2]。加之患者當時有明顯的火熱癥狀,如失眠、口腔潰瘍、脈細滑,故初診時予以黃連茯苓湯。服藥后患者上述癥狀有所減輕,但是對風團瘙癢毫無效果。而后患者仔細回憶,確定不是2016年5月發病,而是2015年5月發病。2015年為乙未年,歲運少金,太陰濕土司天,太陽寒水在泉。原文中提到“丑未之歲,太陰司天,太陽在泉,氣化運行后天,民病關節不利,筋脈痿弱,或濕厲盛行,遠近威若,或胸膈不利,甚則浮腫,寒瘧,血益,腰椎痛,宜備化湯”[2]。乙未年的運氣病機乃寒濕太過。《醫學啟源》[3]云:“濕者,太陰濕土,乃脾胃之氣也;寒者,太陽寒水,乃腎與膀胱之氣也。”寒濕凝滯故出現頭昏、腿軟癥狀,寒性傷陽而有陽虛,故脈有滯相;濕邪太過,易傷脾胃,故出現大便稀癥狀。此患者除有水火相爭的火熱癥狀,還有寒濕癥狀,故二診時予以備化湯加減。方中附片性大熱以助陽除寒濕;覆盆子益腎固精,熟地補血滋陰,均入肝腎二經;木瓜、牛膝強筋骨、通利關節;茯神味甘而益脾和中,亦可寧心安神;甘草甘溫可補太陰神臟,兼緩附子之妨陰,再加防風甘溫以散邪,天麻熄風以御火。三診時患者自訴風團瘙癢減輕,其他癥狀均有緩解,繼續守前方,加大附片用量,使其純入氣分助陽而力除寒濕,加獨活入腎,散寒濕除痹痛,再加生姜辛甘溫土,兼以制地黃之膩膈。
病案二:艾某,男,7歲8個月,2018年9月27日初診。患者因軀干四肢反復紅斑丘疹伴瘙癢4余年就診。患者2011年出生,2014年首次發病,軀干四肢反復紅斑丘疹伴瘙癢,西醫予口服抗過敏藥物及外用止癢劑后效果不佳,癥狀仍反復。刻下癥見:脾氣暴躁,脈數。西醫診斷:濕疹,予以正陽湯加減,藥物組成為白薇10 g、白芍10 g、川芎8 g、當歸5 g、甘草10 g、桑白皮10 g、生姜3 g、旋覆花10 g、玄參10 g。共9劑,每日1劑,分3次溫服。
2018年10月6日二診,患者訴紅斑丘疹瘙癢較前明顯減輕,舌紅苔薄膩,脈滑數。于前方基礎上加銀柴胡10 g,續服14劑。
2018年12月26日三診,患者全身紅斑丘疹瘙癢較前明顯好轉,但仍有反復,于前方基礎上加紫蘇葉6 g、苦杏仁6 g、薏苡仁15 g。續服6劑。
2019年1月1日四診,患者全身丘疹瘙癢減輕,于前方基礎上加枇杷葉10 g,續服12劑。
2019年1月20日五診,患者全身皮疹基本消退,瘙癢較前明顯減輕,于前方基礎上加荊芥6 g。14劑,每日1劑。
按:患者2011出生之年為辛卯年,陽明燥金司天,少陰君火在泉,2014年發病之年為甲午年,少陰君火司天,陽明燥金在泉,均有燥熱之邪。因少陰司天,熱淫所勝,熱病生于上,故患者脾氣暴躁,火熱之邪充斥脈管,故脈數。結合患者出生、發病之年以及癥狀,火熱之邪上犯于心,外充斥肌膚,而致紅斑丘疹、瘙癢,故予以正陽湯加減。方中旋覆花咸以軟之,助水克火平其上,川芎、當歸、生姜味辛溫助金侮火,白薇苦平、玄參咸苦寒清火,發之以治其內,芍藥酸苦寒助木侮金以收之,桑白皮甘寒、甘草甘平以和之。全方以咸助水克火治少陰君火司天,酸苦寒助木侮金治陽明燥金在泉,辛苦發泄治其內火。二診時皮疹瘙癢較前減輕,舌紅脈滑數,恐有熱盛動血,加銀柴胡清熱涼血;三診時皮疹瘙癢明顯好轉,但時有反復,甲午之年,雨濕大行,火熱之邪留戀往復,加紫蘇葉辛溫發之,苦杏仁味苦制肺降氣,薏苡仁甘寒清熱利濕;四診、五診均明顯好轉,加枇杷葉清熱瀉肺,荊芥辛溫,《本草經集注》中云:“氣溫,味辛,主寒熱。”
病案三:李某,女,32歲,2019年7月23日初診。患者因唇部干燥瘙癢反復數年就診。病史:發病時間不詳,患者唇部反復干燥脫屑伴瘙癢,2018年入冬癥狀加重。刻下癥見:怕冷,煩躁,大便3次/日,不成形,脈滯大急。西醫診斷:唇炎,中醫診斷:唇風。方藥:靜順湯,組成為茯苓20 g、川牛膝12 g、防風12 g、附片10 g、木瓜20 g、炮姜6 g、訶子8 g、炙甘草6 g。7劑,每日1劑。
2019年7月30日二診,患者自訴唇部干燥瘙癢明顯減輕。刻下癥見:失眠易醒,脈弦滯略急。方藥:前方基礎上茯苓減至10 g,加茯神10 g。續服14劑。
2019年8月9日三診,患者自訴唇部干燥脫屑較前明顯減輕,偶發丘疹瘙癢。刻下癥見:食麻辣后腹瀉,月經延遲7天且量少,舌淡暗紅,脈滯急數。方藥:前方基礎上加當歸6 g,炒白芍8 g。續服14劑,服藥后隨訪已治愈。
按:患者發病時間不詳,期間癥狀反復,于2018年入冬時癥狀加重。2018年為戊戌年,歲運太火,太陽寒水司天,太陰濕土在泉,寒阻陽氣,水土合德,病發寒濕,故出現怕冷、腹瀉、大便不成形癥狀;寒邪傷陽,濕性阻滯,血行不暢,故出現脈滯;寒濕于內,水火相爭,熱郁于內,故心情煩躁,脈急。方藥予以靜順湯,方中茯苓平淡,淡滲利濕,木瓜酸溫,均能入脾胃,酸者有泄氣的作用,能降脾胃利氣;附子、干姜和甘草為四逆湯主要成分,辛熱以逐表里之寒濕;木瓜酸可入脾之血分,牛膝苦酸配合木瓜降氣;甘草、防風引炮姜上行脾土,配伍訶子之酸溫,醒胃助脾之運,扶土以平寒。三因司天方中有茯苓,只有在靜順湯中特地強調是白茯苓,“白者入肺金”,白茯苓能夠降肺氣、斂肺金。全方甘溫以平水,酸苦以補火,健脾化濕,扶土克水。即《內經》[4]所云:“故歲宜苦以燥之溫之,必折其郁氣,先資其化源,抑其運氣,扶其不勝,無使暴過而生其疾。”二診時,患者癥狀較前減輕,但出現失眠、脈弦癥狀,茯神味甘性緩可益肝傷,氣平清金可定風木,故加茯神以寧心安神。三診時,患者癥狀明顯緩解,寒濕之邪流連,仍有腹瀉,且寒濕之邪益壅塞,阻氣血運行,故月經延遲量少,舌淡暗紅。在前方基礎上加當歸補血活血,白芍入肝養陰血。服藥后痊愈。
皮膚病相對于內科疾病主訴癥狀往往較少,且以皮損為主,全身癥狀較少,臨床常使人無證可辨。《三因司天方》作為運氣方,從陳無擇創立以來,經過大量醫家的臨床實踐,被認為行之有效而得到廣泛流傳,正是因為其把握住了五運六氣對人體的內在影響,因而不被外部的表面現象所迷惑,直趨問題關鍵[5]。劉完素曾在《素問玄機原病式·序》中說:“識病之法,以其病氣歸于五運六氣之化,明可見矣。”人與自然環境是密不可分的,是一個有機整體,運氣的變化往往會對人體疾病產生影響。劉毅教授認為人體所感召的運氣特點貫穿疾病的整個過程。在臨床過程中,既要從天地運氣推演病因病機,同時結合人象、病癥,從整體的角度看待疾病發生發展的過程,為臨床辨證論治提供指導,從而提高臨床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