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忠玉 鄭 進
瀾滄江-湄公河發源于中國青海省,流經中國境內青海省、西藏自治區、云南省。從云南省西雙版納勐臘縣出境,依次流經老撾、緬甸、泰國、柬埔寨、越南,然后從越南胡志明市流入南中國海,全長約4 900公里。云南省作為中國通往瀾滄江-湄公河流域(以下簡稱“瀾湄流域”)其他五國的交通要沖,具有十分巨大的地域優勢,25個少數民族中有16個跨境而居。其中,傣族在緬甸、老撾、泰國、柬埔寨、越南和中國的云南省分布最多,是瀾湄流域的主體民族。傣醫藥作為傣族古老智慧的瑰寶,是燦爛的文化遺產、活化石,更是聯系瀾湄流域各國的文化紐帶,特別是自2007年以來,“大湄公河次區域傳統醫藥交流會”的舉辦提升了民族民間醫藥文化的價值,鞏固了傣醫藥在瀾湄流域民族醫藥文化圈的地位,不僅促進了國際間醫藥文化交流的開展,更有助于相鄰各國人民之間友誼的增進。如今,在“一帶一路”倡議的機遇下,如何發揮傣醫藥作為跨境民族醫藥文化的價值與作用,提升傣醫藥在跨境民族醫藥交流中的活力,是亟待研究的重要課題。本文擬從傣醫藥的文化內涵與歷史發展角度入手,分析和探討傣醫藥在瀾湄流域內各國交往與互動的文化基礎,進而探討發揮其相應價值與作用的優勢與可能性。
傣醫藥,即傣族傳統醫藥,是依托傣族地區特殊的資源稟賦和傣族人民的地方性知識,經過長期實踐,不斷積累而形成的傳統醫藥體系。它是一種獨特的疾病應對與治療的文化現象。
在傣族傳統醫藥的發展歷程中,其理論的形成與傣族病因觀、疾病認知、醫療信仰等觀念關系密切。扎根于自身社會的、民族土壤的傣醫藥文化,與本民族的思想觀念有著互為因果的天然聯系[1]。在醫理上,它以“四塔”(風、火、水、土)、“五蘊”(色、受、想、識、行)為理論框架,通過“四診”手法和“十大傳統療法”為輔助,作為治療手段與方式。傣醫四塔包括風塔(塔攏)、水塔(塔喃)、火塔(塔菲)、土塔(塔令)。風塔,掌管人體內具有“動”特征的物質;水塔,掌管人體內具有“濕”性特征的物質;火塔,掌管人體內具有“熱”性質的物質;土塔,掌管人體內化生氣血、排泄糟粕等。四塔先天稟受于父母,后天受水、谷的滋養,維持人體的正常生理功能。五蘊,指色蘊(魯巴夯塔)、受蘊(維達納夯塔)、想蘊(先雅納夯塔)、識蘊(維雅納夯塔)和行蘊(山哈納夯塔)。色蘊指人的外形和不同膚色;受蘊指對外界刺激的反應能力;想蘊指人的思維能力;識蘊指對外界的識別能力;行蘊指人從受精卵開始、生長發育到死亡的變化過程。四塔先生,五蘊后長;四塔主內,五蘊主外。
傣醫認為人體除四塔本身保持協調外,還必須與外界保持和諧平衡關系,才能維持人體健康。受上座部佛教“緣起說”思維的影響,傣醫學注重從因果相關分析疾病動態變化過程[2]。人體內的四塔、五蘊以及人體的四塔與自然界中的四塔之間的共棲平衡是維持人體健康的關鍵,當這種平衡與協調關系被破壞,而人體又不能及時進行修復時,疾病便產生了。在傣泰民族醫學理論中,致病因素大致分為內因與外因兩類。內因即是四塔與五蘊之間平衡的破壞。五蘊作為情志因素,其異常變化將導致四塔功能失調。外因有兩種:一種是蟲獸、金刃、跌撲損傷;另一種即是外界自然環境的變化(三臘魯)引起的人體內四塔間平衡的破壞。“三臘魯”指傣泰民族歷法中的“熱”“雨”“寒”三季。熱季(臘魯黃)具有“土”的性質,土中的雜氣與熱氣摻和,四處散發,導致“熱病”的發生;雨季(臘魯風)中,雨量增加,病氣隨水彌漫,導致人體的“水”與“土”兩塔發生病變,造成腹瀉、痢疾、嘔吐等疾病。寒季(臘魯嘎)具有火性,在此季節水氣減少,易發燥病。傣民、泰民根據這三季與三季之交的自然性質,總結出了一套針對于每一季節常見病的預防措施與藥物方劑,體現了“未病而治”“因時治病”的傣醫學特色。
瀾湄流域內傣泰民族山水相連,有共同的族源,相同的宗教信仰,語言文字相通,文化同源,在飲食、樂器、戲劇、文學、醫學等方面都有很多相似之處,形成了一個瀾湄流域傣泰民族文化圈。傣族傳統醫藥在千百年的歷史發展中,傳承著百越民族的文化因子,同時吸收中原文化、印度文化和其他民族的文化養分,多元兼容,博大精深。其主要特征總結為如下幾方面[2]。
2.1.1 一種綠色文化
首先,傣泰民族生活的地方生機盎然,環境翠綠幽靜,傣藥資源豐富。傣泰民族歷來就信仰山神、水神、樹神等神靈,恪守佛教的五戒。所以,他們認為鳥獸、山、水和樹木都是有生命的。為了遵守不殺生的戒律,他們不亂捕殺鳥獸、不亂砍伐樹木。其次,“綠色”指的是“安全”。傣泰醫藥尊重生態規律,采用天然藥物、傳統技藝、綠色食品和心理調適等來完善人的體質,恢復健康。治療疾病所使用的藥物主要來源于流域內天然生長的綠色植物,主要以生藥部分入藥,沒有深加工,用完藥后不影響患者的身體健康。西雙版納傣族、緬甸佬族、泰國泰族等民間醫生的滾蛋療法、熱犁療法、草藥療法等治療方式中都伴隨口功,通過口功的使用渲染神圣和神秘氣氛,使患者對治療者深信不疑,獲得極大的精神支持,有助于身體的康復。它是一種傳統的、無損傷的自然療法。最后,傣泰民族依據“四塔”理論,遵照“重在調理、未病先治”的原則,總結出獨到的食療保健理論。在西雙版納,很多植物既能用于日常的飲食,也可用于強身保健、預防疾病、治療疾病,實現了藥物和食物的雙重功能。
2.1.2 一種信仰文化
巫醫同源是傳統醫藥的主要特征,傣醫藥也不例外。簡而言之,巫術與醫術的雜揉是瀾湄流域傣醫藥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在遠古時代,中國西南地區自然環境惡劣,瘴氣彌漫,毒蛇猛獸橫行,生活艱難,多發疾病。當時的人們認為自然萬物神秘不可測,是一切的主宰而產生“萬物有靈”的原始宗教信仰,神靈是傣泰社會的精神支柱。他們認為患病是因為觸犯了神靈或靈魂丟失,只有求神求巫才能康復。隨著生產力發展,人們在生產生活中逐漸觀察到自然界中動植物的生長規律,并積累下一些防病治病的知識。從而逐漸形成巫醫相結合的治療方式,巫中有醫,醫中有巫。
佛教的傳入深刻影響著傣醫藥的發展和形成。佛教的傳入,對傣文進行了完善,同時也提供了工具,方便傣醫藥的記錄、學習、傳播和交流。“四塔、五蘊”核心理論和世界觀,由南傳佛教中的“四塔”(風、火、水、土)、“五蘊”(色、識、受、想、行)脫胎而成。傣醫學的治療方法和思想,很多都是來源于佛教醫學,或者是運用佛教理論。大量的佛寺中的佛經,也都對傣醫藥文化遺產進行了保留。由此可見,傣醫藥理論的發展和形成,與佛教之間存在著內在的、千絲萬縷的關系[3]85。
2.1.3 一種包容文化
傣醫藥不僅存在于我國的傣族地區,還廣泛分布于瀾湄流域各國,包括泰國、緬甸、老撾、越南、柬埔寨。它是一種國際化的文化現象,它不是孤立封閉的,而是中國醫藥文化、東南亞、南亞各國醫藥文化的融合,是包容了南傳上座部佛教、古印度的阿育吠陀(Ayurveda)醫學體系、中國醫學體系,以及信仰超自然、神秘和占星術為一體的醫藥體系。
從歷史上看,傣醫藥理論受到南傳佛教和古印度醫學的深刻影響,但傣泰人民吸收了佛教文化,也改造了佛教文化,使它更符合自己的需要,更具有自己的特點。傣醫藥對中國醫藥文化的吸收,可以追溯很早。據相關史籍記載,唐朝時期,就有了漢族首領和傣族首領之間,對人參、鹿茸等名貴藥材進行交換。所以,在傣醫經書中,有了很多外來藥材和人參的配方。中原文化隨著移民戎軍、通商、官方等渠道傳入了傣族地區。通過長期的對外合作和交流,傣醫藥不斷地和內地及周邊國家的醫藥文化借鑒、互補和交叉,對中醫藥、南傳佛教、古印度醫學等的經驗和理論進行著廣泛的吸納[3]80。
2.1.4 一種柔情文化
傣泰民族善種水稻、習水便舟,所以水文化是傣泰文化的核心之一。水貫穿于整個人生歷程,從嬰兒誕生、當和尚、成年結婚、年老去世都離不開水。水既能洗去污穢、災難,迎來吉祥和幸福,還是治病良藥。傣醫藥借用水塔(塔喃)來解釋人體的生理和病理,以及對藥物的歸屬。水能潤萬物,人體內“濕”性特征的物質,包括組織液、淚液、汗液、尿液等和紅色血液都屬于“水塔”。水有滋養、補益機體的作用,沒有水就沒有生命。水可以送走疾病,送走一切災難和邪氣。嬰兒一到人世就要接受水的洗禮,在洗澡水中放入草藥,可以清熱消毒,還可以洗去污垢,送走不祥和災難,讓嬰兒健康長大。人去世時,前來吊唁和送葬的親朋好友都要用樹枝蘸水,灑在頭上,辟邪驅鬼。口功治療過程中,傣族摩雅(醫生)用吹過口功的水按摩患處,水自然流走,寓意病魔隨水而去,離開患者,從而達到治愈疾病的目的[4]。護水、惜水的觀念深入傣泰民族的內心,為他們在生產生活中對水資源的保護也起到了極其有利的作用。
2.2.1 傣泰同源:地域與歷史的關聯性
傣族主要分布于我國西南,在云南主要分布在滇中的通海縣,昆明市的祿勸縣,滇西南、滇西、滇南的中越、中老、中緬邊境,滇北金沙江沿岸的永勝、華坪、永仁、大姚、武定等,四川省的攀枝花市、廣西壯族自治區南盤江沿岸也有少量分布。在泰國,泰族遍布全國,共3 000多萬人口,是泰國的主體民族,80%的泰人集中在泰國中部的湄南河流域。在老撾,佬族主要聚居于河谷地帶,約有210萬人口,也是老撾的主體民族。越南泰族是越南少數民族中人口最多的民族之一,約80多萬人口,大多聚居在越南西北地區,清化、義安省也有部分分布。緬甸撣族67%分布在撣邦,與云南西雙版納接壤,約336萬人。柬埔寨的泰族主要居住于西南邊區[5]。作為東南亞地區分布最廣泛,人數最多的民族,傣泰民族從分布區域上具有天然的地理聯系性。
從歷史角度來看,傣族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世紀,《史記·大宛列傳》記載:“昆明之屬無君長,善盜寇,輒殺略漢使。然聞其西千余里,有乘象國,曰滇越”。文中的“乘象國”指今騰沖、德宏一帶,“滇越”就是對傣族先民的稱呼。在中南半島及中國南方的廣大土地上,有許多大江大河,河流之間存在著許多相似或相同的自然地理環境,在客觀外在的基礎上形成了以稻作農耕經濟為主要生活來源的古老族群——百越民族。《漢書·地理志》中說到:“百越族群支系繁多,種人極盛,先是散居于南海東海一帶,后逐漸向西南遷移。”根據新發掘出來的考古資料和傣族古籍文獻和傳說,有著不少關于瀾滄江流域早有土著先民居住的說法。伴隨著歷史的發展,以百越民族為主體,在內、外諸多因素的制約、影響下,經過融合、分化與重組,形成了現代壯侗語諸族和傣泰民族,他們是同源異流民族。傣族、壯族、侗族、水族、布依族、黎族等同屬壯侗語族,都是“百越”民族的后裔。泰國的泰族(柬埔寨、越南和馬來西亞也有泰族)、佬族,老撾的佬、潤、央、普泰、洶、賽克,中國的傣族,印度阿薩姆邦的阿洪人,緬甸的撣族為傣泰民族。而泰國、越南、柬埔寨的泰族、老撾的佬族、緬甸的撣族和我國傣族的關系與壯侗語族其他各族相比更加密切。這些民族的生活習俗至今相近或相同,特別在語言方面較為相通,語言是民族特征之一,表明了這些民族之間有著深厚的歷史親緣關系[6]。
2.2.2 佛教和貝葉經:宗教信仰的統一性
傣泰民族大致可以分為兩種文化圈:一是以原始宗教信仰為主的文化圈,二是以南傳上座部佛教為主的文化圈。瀾湄流域傣泰民族大多都信仰南傳佛教。中國云南省西雙版納、德宏等地的傣族普遍信仰南傳佛教[5]。佛教發源于印度,向南方傳入斯里蘭卡獲得較大發展后,流傳至緬甸、泰國、老撾、柬埔寨、越南南部、印度阿薩姆邦以及中國云南的西雙版納、德宏、臨滄、普洱等地。佛教對傣泰民族的影響全面而深刻,戲劇、繪畫、舞蹈、建筑等各個領域都有佛教的印跡。泰國有“黃袍佛國”的美名,佛教是泰國的國教,90%以上的人信仰佛教。緬甸被譽為“佛塔之國”,到處佛塔林立,80%以上的居民信奉佛教。老撾也是一個佛教國家,85%的居民信奉佛教。柬埔寨的國教是佛教,全國80%以上的人信奉[7]。佛教對傣泰民族生活的各個方面都有十分深遠的影響,滲透到廣大人民的生活習俗和思想意識當中。除信仰南傳佛教外,瀾湄流域傣泰民族還廣泛保留著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如西雙版納傣泐支系認為世界萬事萬物都有神靈或鬼魂,太陽有太陽神,月亮有月亮神,山有山神,水有水神,樹有樹神,谷有谷魂等。每個人都有九十二小魂,三十二大魂,如果任何一魂不附體,人就會生病。老撾佬族認為無數的鬼魂存在于肉眼看不到的陰界,它們分為善鬼和惡鬼,影響著人的命運。對于傣泰民族來說,農業祭祀是重要的宗教活動,祈求風調雨順,農業豐收[7]。
傣泰民族的傳統文化也被一些學者譽為“貝葉文化”,南傳佛教所流傳之地——瀾湄流域也就形成了貝葉文化圈,而其最大的特點就是貝葉經。最早的佛經抄寫在貝葉上,人們將之稱為貝葉經。貝葉是貝多羅樹樹葉,該樹種在泰國、緬甸、老撾、柬埔寨以及我國的西雙版納等地區均有生長。鮮葉經過采摘、修裁、刷洗、水煮、晾曬、壓平、穿孔、彈線等工序處理后,制成貝葉,便可刻字[8]。貝葉經涉及佛教故事、文學作品、歷史、天文歷法、醫藥衛生、數學、語言文字等內容,是佛教傳播的文字載體,被譽為傣泰民族的“百科全書”。而與傣醫學相關的各種醫學原理、單驗秘方除了口傳、手授以外,大多被刻、寫于貝葉經和紙板經上。西雙版納民族醫藥研究所就收藏了大量的記載著傣醫藥知識的貝葉經,如《嘎牙山哈雅》《三給尼》《昂各臘尼階》《迪長尼階》等[8]。傣族人民應用貝葉文化傳播傣醫傣藥,使得先民們創造的傣醫藥文化得以保存和廣泛流傳與應用。
2.2.3 雨林氣候:生態環境的共塑性
其一,傣泰民族所居住的地區地處熱帶雨林區,常年高溫多雨濕潤,各類植物生機盎然,環境翠綠幽靜,且藥用植物種類繁多,資源豐富,是典型的稻作農耕民族。傣泰民族多生活于平原水源豐富地區,稻作歷史源遠流長,主要是用水灌田種植水稻,種稻基本過程為犁田、灌水、耙田、播種、育秧、插秧、收割、脫粒等。稻田田邊多種檳榔樹、椰子樹等高桿傘狀樹種。其二,有自己的語言文字。據語言學家考證,傣泰語言的聲母較為簡單,韻母較為復雜,聲調上調類對應整齊,語法上使用主謂賓語序。在傣泰語言常使用的兩千多詞語中,就有大概一千五百多個相[9]。說明傣泰語言起源于共同的母語。傣泰各大方言都有共同的語法結構,距離越近,方言之間差別越小。其三,服飾淡雅美觀,既講究實用,又能體現出熱愛生活、祟尚中和之美的民族個性。為了適應當地氣候條件,女性一般穿長袖短衫,下身穿筒裙。男性服飾特點不鮮明。由于傣族支系眾多,不同支系的服飾特色也不盡相同。其四,傳統建筑多為干欄式建筑。干欄式建筑采用當地的竹或木材,分為上下兩層,上層用來居住生活,下層用于堆放雜物、飼養牲畜。這樣的建筑是高度適應自然環境和生產生活需要的產物。其五,節日中最隆重的是傣歷新年潑水節(宋干節),傣族新的一年開始于4月,三天的節日活動期間,城鄉都進行潑水慶祝活動[10]。
傣族傳統醫藥文化作為中華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在傣泰文化圈的范圍內為瀾湄流域內民眾所推崇,是維系當地人民健康理念、凝聚民族情感的紐帶。自古以來,瀾湄流域內各國傳統文化影響著傣醫藥文化,它們擁有相似的生命觀、疾病觀和治療思想,尊崇著同一個醫祖,傣醫藥在受著瀾湄流域各國傳統文化影響的同時,也影響著流域各國的傳統醫藥。在長期的歷史演變進程中,作為民族健康文化的一種地方形態,它形成了以傣醫藥為中心、具有鮮明區域特色的文化體系。該體系不僅在核心要素上體現了以人的健康價值觀念為主要指標,而且形成以疾病診療為中心的民間風俗、宗教信仰、飲食習慣和語言等形態出現的行為模式。因此,在其引導下亦是當前瀾湄流域文化交流的重要內容之一。唯此,可更好地發揮傣醫藥文化在瀾湄流域交流中的作用。
首先是與自然的和諧。傣泰民族愛護自然、敬畏自然,人與自然共生共榮。同時,農耕文化對自然的依賴,直接影響到傣泰醫藥中“天人統一觀”的思想。這種思想認為,人和自然之間的聯系是密不可分的,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在宇宙和人體中存在某種自然的治療能量。它非常重視人與氣候、人與自然環境的關系,并將人體的生理變化、病理變化和自然界的變化融為一體,對臨床實踐進行指導[11]。
其次是促進自我的和諧。人體是一個整體,由“四塔”和“五蘊”,即身體、心理和精神構成。診斷和治療疾病時強調整體觀,健康并不僅僅是沒有病痛,更是達到身體、精神和情緒的和諧與平衡。傣醫將四塔、五蘊比作傣家竹樓的“人字架”,四塔和五蘊相互依存,缺一不可。在生理上,四塔功能的強弱直接影響五蘊的功能,四塔強盛,氣血充足,五蘊發育健全,人容光煥發,思維敏捷;四塔衰弱,氣血虧虛,五蘊就不健全或發育緩慢,人黯淡無光,反應遲緩等。在病理上,四塔和五蘊相互影響、相互制約。如體內四塔中“火塔”過旺,就會影響五蘊中“色蘊”,導致人臉色改變,眼目發黃;又如形體上的骨折,會傷及四塔中的骨肉、筋絡、氣血等[3]33。
最后是促進與他人的和諧。南傳佛教的道德觀塑造了傣泰民族和諧相處、以和為貴的民族性格。佛的教義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人們信佛行善、溫和忍讓、信任和諧、大慈大悲、以善待人。佛教的倫理道德觀念,對村民們的家庭觀念、婚姻觀念、醫療觀念等,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治療者對待病人的一視同仁、溫和親近、感同身受,使病人倍感溫暖;病人及家屬之間的互相幫助、和諧相處使得診所儼然就是一個快樂溫馨的大家庭,家庭中的每一個成員都能充分感覺到愛,良好的社會習俗造就了和諧的人際關系、醫患關系。可見傣泰民族醫療“神藥兩解”的治療方式應用之廣,內涵之豐富:它包容了“生理的醫學”“心理的醫學”以及“社會的醫學”這三個方面,是傣泰民族偉大的智慧結晶[12]。
傣泰民族的信仰文化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原始宗教和佛教二元共存、相互吸收,對民眾具有同樣的影響力。原始宗教歷史悠久,對傣泰民眾影響深廣。佛教傳入以后,兩種信仰力量相互融合。由于信仰的二元性,表現在醫藥文化上則是傣泰民族病因觀的多元,以及治療方式也相應多元。同時,生命歷程中從小孩取名、結婚、生病到喪葬都有佛爺的參與。寺廟很大程度上是社會生活和文化教育的中心,男孩子一般要在寺院當一段時間的和尚,可以三個月,也可以三個星期或十天,也有三年的,當過和尚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漢。一年中有很多宗教節日,節日期間,全村男女老少都參加佛教活動。由于信奉佛教的緣故,傣泰民族普遍心平氣和,崇尚忍讓、安寧,對物質生活看得比較淡薄,愛護自然,愛好和平。
盡管傣泰地區有較為完備的醫學知識體系,但因為南傳佛教與民間信仰的盛行,醫療與宗教是相互嵌合的,“藥解”要在“神解”的加持之下才能更顯效用。雖說傣泰地區南傳佛教盛行,地位甚高,依照南傳佛教主張涅槃、視今生為苦的教義,原應無太多為求續命的巫術儀式,但傣泰地區宗教信仰并非僅有佛教一元,而為佛教與民間信仰二元共存。大部分的傣族人并非完全遵從佛教教義,看透生死,反而需要依靠民間信仰的儀式來延長此生的壽命。在這種情況下,南傳佛教不得不暫時擱置相關的教義,從民間信仰中借用與儀式治療相關的內容來迎合傣泰族人的選擇。共同文化特征和社會心理環境進一步促進流域內社會網絡的交融。
傣醫藥文化中注重動植物藥用價值的開發,因此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識別、保存動植物資源整合利用的功能。藥物含動物藥、植物藥、礦物藥,藥性主要分為寒、熱、平三性。按味分有澀、甘、苦、咸、酸、辛、芳香以及堅果味和令人作嘔的味[3]80。草藥的分類方式大抵與中藥分類相同,傣泰民族對藥物性能的理解與中醫也有極多相似之處。如屬辛味的中藥“能散能行”,具有發散、行氣、行血解表的作用,而屬辛味的傣藥也多用以行氣消脹、發汗,并有增補火塔的功效。與中藥不同的是,傣泰醫學中的藥物并沒有像中醫那樣劃歸于某一經絡之中[12]。傣泰醫藥尊重生態規律,采用天然藥物、傳統技藝、綠色食品和心理調適等來完善人的體質,恢復健康。治療疾病所使用的藥物主要來源于流域內天然生長的綠色植物,以生藥部分入藥,沒有深加工,用完藥后不影響患者的身體健康。
傣醫生認為,藥材除了有其藥理上的“藥性”之外,還有著與自然相通的“靈性”。許多動物性的藥材(如象牙、虎牙、犀牛角、鹿角)之中凝聚著動物的本性與力量[12]。傣泰民族歷來就信仰山神、水神、樹神等神靈,恪守佛教的五戒。所以,他們認為鳥獸、山、水和樹木都是有生命的。為了遵守不殺生的戒律,他們不亂捕殺鳥獸、不亂砍伐樹木。
傣族醫藥經驗的傳播、交流對醫藥知識的普及、繼承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傣醫藥的精髓體現在它是一種自然和諧的疾病與治療文化,這種文化滲透在瀾湄流域傣泰民族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使人與自然之間、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處于一種和諧而友善的狀態。傣醫藥的作用在于可以加強與瀾湄流域國家、地區、民族之間的交流和合作,通過充分發掘傣醫藥文化內涵,促進彼此文化的交流,從而推動中國與周邊國家的合作,是難得的促進周邊和諧安定的文化渠道。跨境民族的醫藥互動,從總體上來說為人們的健康提供了保障,同時強化民族的認同感,推動國家間的交流。因此,弘揚傣醫藥文化有利于“和諧周邊”的構建[11]。瀾湄流域中,雖然民族眾多,但各民族友好相處,以傣泰民族為主體的各民族雖然分屬于不同的國家,但是生存環境相同,文化模式相近,在千百年的歷史發展中已形成了水乳交融的關系。這種在同一流域的生態環境中所孕育的文化,是邊疆地帶社會和諧交往的重要條件和基本要素。在構建瀾湄流域各國和諧關系中,要進一步發揮傣醫藥在瀾湄流域文化交流的紐帶作用,在健康的主導下,增強與周邊國家的對話、交流和理解,促進國與國之間的和諧發展,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好鄰居”“好朋友”。這充分印證了習近平主席指出的:“我國周邊外交的基本方針,就是堅持與鄰為善、以鄰為伴,堅持睦鄰、安鄰、富鄰,突出體現親、誠、惠、容的理念。”[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