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詩絲,李心汶
(1.成都中醫藥大學,四川 成都 610072;2.重慶市開州區中醫院,重慶 405400)
《濟陰綱目》為明末著名醫家武之望(字叔卿,號陽紆,明代陜西臨漳人)所撰。武之望“幼治儒經,長嗜岐黃,”一生宦海沉浮,踐行“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之訓,善擷前人之長,匯諸書之奧旨,并融入己見,全書對諸病病因以及施治的論述分門別類,內容豐富,被后世稱為“丹經仙錄”。郭振球[1]評價本書:“該書綜貫眾說,分類比附,渾然一體,可省涉獵群書之勞,而收取精用宏的效果。”汪淇[2]為之序云:“《濟陰綱目》一書,其立論自調經始,有綱領、有條貫、有分疏……一方之設,細詳釋焉。得其隱微。能盡其變。”該書深得《內經》之密旨,以經典為綱,一覽詳明,脈絡分明,讀之如乳出酪,從酪出酥,從酥出醍醐。對庸工及下醫,可隨手用之而取效。全書五卷,分為14門,系統論述了經、帶、胎、產以及婦科雜病的辨證及治療。現對《濟陰綱目》所述“帶下”做一淺析,以饗同道。
帶下病有“沃”“白沃”“漏下赤白”“下白物”等多種命名,“帶下”有廣義、狹義之分。細讀《濟陰綱目》帶下門,歸納其診療特色如下。
女子以沖任為本。天癸成熟泌至,任脈之氣通,沖脈之血盛,作用于胞宮經血始能應時而下。張錫純[3]在《醫學衷中參西錄》言:“帶下為沖任之證,而名謂帶者……原主約束諸脈,沖任有滑脫之疾,責在帶脈不能約束,故名為帶也。”沖任損傷,帶脈失于約束,而致帶下。風者,為百病之長也,亦為百病之始也。風邪侵入,無孔不入,易與其他諸邪合而為病,侵害不同的臟腑組織,并表現出不同的臨床特征。武氏引《婦人良方》[2]云:“傷足厥陰肝經,色如青泥……心經,則色如紅津……肺經,則形如白涕……脾經,則黃如爛瓜傷……腎經,則黑如衃血。”根據五行學說,以五色分屬五臟,認為帶下色白屬肺,色青屬肝,色黃屬脾,色赤屬心,色黑屬腎。《傅青主女科·帶下》[4]中云:“帶下俱為濕證。”濕性黏滯,易阻氣機,氣不行則濕難以化,纏綿難愈。濕性趨下,易襲陰位,正如《黃帝內經》中云:“傷與濕者,下先受之。”濕濁下注胞脈成帶。《素問·至真要大論》云:“諸濕腫滿,皆屬于脾。”《血證論》[5]中亦云:“脾土失其沖和,不能制水,帶脈受傷,注之于胞中,而發之為帶癥。”脾主運化,喜燥而惡濕,脾氣健旺則清升濁降,水精四布,正如《內經》中記載清陽于上竅而出,濁陰出則于下竅,故無帶下之虞。脾失健運,濕邪蘊結不化,流注下焦于帶脈,亦引發帶下。正所謂“治濕不理脾,非其治也。”故提出治帶下當壯脾胃升陽氣。
武氏對女子帶下的論治,有常法,亦有變法。總的治則治法有帶下虛寒宜溫補,即寒者溫之,虛者補之。李氏曰:“帶下有虛寒而帶下腥臭者,小水淋瀝不已……白滑如涕,下流腥臭者。故用黃芪建中湯、東垣固真湯、大烏雞丸等。”然引韓飛霞醫案[2]:“山妻……口唇舌皆瘡,或至封侯,下部虛脫,白帶如注,……醫或投涼劑解其上,則下部疾越甚,或投熱劑及湯藥熏蒸其下,則熱暈欲絕……急以鹽煮大附子九錢為君……入井水冷與之,覺即能識人。”為何此藥有效乎?山妻大悲,家中變故極速。《素問·舉痛論》中云:“百病生于氣也……悲則氣消,驚則氣亂,思則氣結。”氣機不暢,故昏迷,陰寒盛于下,逼迫陽氣浮越于上,下為真寒,故以真熱(如附子、姜、桂之屬)之藥反之;上乃假熱,故以假冷(井水冷與之)之藥從之。亦真對真、假對假之意,此乃“熱因熱用”之法。《宣明》中的導水丸用于治療濕熱郁結于下焦,赤白帶下不止,兼有燥熱煩渴等癥狀,用大黃通泄腑熱,降濕濁。牽牛子下利水道,滑石蕩熱燥濕,使濕熱之邪從下而去,即所謂的“通因通用”之法。《準繩》中云:“帶下久而枯涸者需濡之。”帶下痰實宜吐下,文中以張子和醫案婦人積寒痰于胸中,用瓜蒂散治之為例。武氏引《女科要旨》[2]:“曾有用辛溫治帶下病而愈者,不知苦寒之藥,正治之法也;辛溫之藥,從治之法也……不若用苦寒正治之為當也。”肝氣橫逆,乘脾犯胃,即“木旺乘土”,脾失健運,痰飲水濕內生,即“脾生濕”;水濕又反過來困遏脾氣,脾氣不升,即“濕困脾”。濕滯體內日久化熱,濕熱相互膠著,如油和面,亦難解難分。若從其郁熱之性,單用苦寒之品,冷遏冰伏,傷脾助濕,濕為陰邪,無陽則陰無以化,濕邪無路可出,阻滯體內而見小腹痛甚。若僅從其濕而論治,用大量辛溫發散之品,鼓舞熱邪,煎灼津液,失于濡養,引發他證。故需雙管齊下,在大隊苦寒清熱藥物之中佐以少量辛溫之藥,溫脾行氣化濕,發揮其發散之性,而又無助熱之弊。濕行熱清,諸癥皆除,提示了“苦寒正治,辛溫從治”之法可治療濕熱帶下。
《素問·寶命全形論》曰:“天地合氣,命之曰人”“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天地陰陽二氣交感,萬物化生,即“天地人一體”的整體觀。武氏推崇《內經》之旨,在對帶下的辨證論治中,強調根據患者的不同體質狀況加以區別處理。清·徐大椿在《醫學源流論》[6]中曾指出:“天下有同此一病,而治此則效,治彼則不效,且不惟無效,而及有大害者,何也?則以病同人異也。”故醫者治病需辨證論治,故有同病異治、異病同治之說。武氏引《丹溪心法·帶下》[2]:“肥人有帶,多為濕痰,用海石、半夏……瘦人帶病少,如有,多為熱。用炒黃柏、蛤粉、黃柏……等。”故得丹溪之法,認為“肥人濕多,瘦人火多”,在治濕熱帶下癥時自創清白散,乃配四物加黃柏、樗根皮、干姜等,其中黃柏可清下焦之熱,樗根皮則燥下部之濕,肥白人多濕痰,可加白術、半夏。治療濕熱帶下多以氣分藥加燥濕之藥,而《元戎》四物湯為以血分藥中加附子、肉桂。蓋人之病,或因氣血之殊,或因人體質不同而異。武氏引《經效產寶》[2]云:“未出女子有三病,一病者,經水初下……或當風臥,或扇風;二病者,太沖脈盛……以冷水洗之;三病者……若三者……后必有帶下之證也。”女子二七天癸盛,任通沖盛天癸至,正當氣旺之年,沖任虛寒得之真,在眾多虛寒帶下證方藥中單獨立條用白蘞丸治之,以示與婦人之區別。神仙聚寶丹又名琥珀朱砂丸,此藥不問胎前、產后、室女皆可服用,以逐敗血、養新血,但用法卻因人而異:胎息不順,腹內疼痛,一切難產者,以酒童便送下;產后血暈,敗血奔心,發渴面浮,煎烏梅湯,和童便送下;室女月候不調,以溫酒送下半丸即可;產后血氣不調者,就童便送下;治療年高婦人,帶久枯涸,多白帶量少,陰道干澀,則宜潤劑。方藥的加減、服藥的方式及用量均體現出武氏重視因人制宜,體現了中醫治療的整體觀念及辨證論治的原則性和靈活性。
早在《金匱要略·婦人雜病脈證并治》中就有外洗陰戶、陰中納藥等記述。武氏很好地運用此種方法,在《濟陰綱目》帶下篇中內治法是在辨證論治基礎上運用方藥,輔以外治法,多途徑給藥,從而達到治療效果。書中主要記載熏洗和栓塞兩種方法,熏洗方為茱萸浴湯,意為風寒由外侵襲入內,以致下焦生寒,用此方熏洗以散風寒。栓塞法用藥包括龍鹽膏、勝陰丹、回陽丹、如圣丹,以方中藥為末,制成丸子大小,綿裹留絲在外,納陰戶內。局部用藥有利于藥物的吸收,直接發揮治療效果,藥效持久、節省藥材,既能防止苦寒傷胃之弊,又可借助藥物的走竄發散之性,達由外治內之功。
武氏論帶下之因為風、濕、寒、虛、沖任損傷,重點論述了帶下由勞傷沖任、帶下五色因風邪入于胞門、帶下屬濕熱冤結不散等觀點。其病因病機無外乎帶下失約、帶下失養,并提出帶下治則治法:帶下痰實宜吐下,帶下虛寒宜溫補,帶久枯涸宜潤補,帶久不止當補衛厚脾。該書根據辨證論治分而論之,選擇性地匯集了古代諸多醫家對帶下病的治療方法及經典醫案,分門別類,有利于讀者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