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紅
摘要:千百年來藏族民間故事在不同區域的傳承方式都會打上各自本土文化特征的烙印,但口耳相傳的傳承過程不是靜態的,而是呈現一種動態的發展和變化。這種變異是多向性的,文章通過實際調查發現了這種變異,并對其狀況做出分析,以期引起更多研究者的關注。
關鍵詞:康巴藏族;民間故事;傳承變異;動態發展
中圖分類號:I206 ?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4-9324(2020)01-0129-02
藏族民間故事是口耳相傳的,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時代的前進,傳承中往往會發生一些變異。通過調查和查閱資料對其變化做了歸納,主要有以下幾種。
一、記憶中混淆多個故事的情節內容
講述人小時聽過的故事并不經常講述,后期講述往往因記憶久遠而容易出現多個故事情節內容混淆的問題。如蒲角頂澤周村講述人降參講述《十三角碉》時將《塔子公的傳說》和《金壇壇和銀壇壇》的結局混淆,使《塔子公的傳說》中“塔子公家有一個‘幾百當懶(藏語音譯)的活油膘,相當富裕,應有盡有。他家人覺得太富了,決定派人去打卦看看能不能讓自家窮一些。大師讓他們全家人在將近中午時穿彩紙衣服在院壩里跳鍋莊,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要停。他們家人就跳啊跳,中午下雨后,一身紙衣全淋垮了,全家人都一絲不掛地光著身子在眾人面前丑態百出”的情節分別混入另外兩個故事的情節。《十三角碉》中:“志瑪一家在當地很富有,家里的酒壇子都要搭十三步梯子才能舀出酒來。一天,有毒蛇鉆進了酒壇,志瑪一家都不知道,在一次慶祝活動中喝了酒壇里的酒后全被毒死了。從此他家衰敗了,變得很窮。”《金壇壇和銀壇壇》中:“志瑪吉吉家不僅有喝了還會自滿的酒壇子,還有用不完的金子和銀子。一家人穿上五彩紙衣在壩子上跳鍋莊、唱歌,慶祝自己的富裕。突然間,地上有條毒蛇纏繞他家房子三圈后,躥進屋里,在酒壇中下毒。這時,下起了很大的雨,全家人的衣服都被打濕了,紙衣垮了,在百姓面前丟了丑,回去喝酒后被毒死了。”一個故事的情節在兩個或多個故事中混淆,使故事本身在傳承過程中發生了變異。
二、講述人與聽眾理解差異使故事流傳發生變異
講述人“側重于故事敘事語言和情節以及講述人特有的愛好”,“包括個人長期形成的具有定型化、模式化的講述風格,這種風格具有傳統的物質;還有一部分為講述現場傳承人的即興發揮等”。[1]而聽眾聽講時也會有自己的理解和認識,使故事在流傳中發生變異。
丹巴的阿布老師講述“婚姻中吉祥詞的來歷”時,強調“婚姻應該講自由,這是很早以前就有的,而且不能是近距離的人相互結婚,否則會演變成近親結婚,這是非常危險的。”講《麥爾都神》“女神——色阿布姆變成一人多高的、女子身材的自生塔與麥爾都山遙相呼應”時,補充了塔子現狀:“這個自生塔在‘破四舊時,一些青年人將它炸了,濺起來的石頭飛了三圈才掉河中心。河水清亮無比時,站在山上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呢!”講《十三角碉》時強調:“當時修碉有兩個作用:一是防御戰爭和偷盜;二是富裕的象征,表示自家有錢,碉的角修的越多越富有。”記錄人在真實記錄時使故事本身發生變化。
三、故事內容記憶的不完整
講述人為堅守對神山圣湖的自然崇拜和信神敬祖,在故事記憶不完整或不能原本復述神靈、英雄有關情節時,往往只作簡要評說。聽眾通常只記住感興趣的內容,阿布講《格薩爾王》時,只講自己識記精準的“國王懸賞重獎,要一個大力氣的人把面積有幾百平方米的一個圓石頭埋到一個坑里,很多人都失敗了。只有年輕、機智的格薩爾想了個巧辦法,讓國王派幾百人把大石頭和他圍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白天人多眼雜時他就睡覺,晚上自己一個人就拼命從坑下掏泥土。一個月后順利把石頭埋進挖好的坑里,從而得到很多獎賞。”這一情節,對其他情節不再講述,隨著時間流逝而慢慢消失。
四、不同講述者的個體差異
1951年鐘敬文在《談談口頭文學的搜集》一文中指出,講述者不同的生活經歷、年齡及所受教育對所儲備的民間文學種類、性質、數量會產生不同的影響。藏族民間故事儲備較多,能清晰完整講述的大多是八九十歲的高齡老人。他們只懂藏語,對漢語一竅不通,通常用藏語或地腳話講述;一些受過一定教育、五十多歲的講述人則會融入自己的生活經歷、審美觀和價值觀,使故事發生變異。如丹巴蒲角頂講述人降參岳母年逾九十,目不識丁、臥病在床,盡管“她記憶里的故事幾天幾夜都說不完”,卻無法流傳。阿布受過教育,能反復和解釋。但解釋又與故事原型不同,使故事發生變化。如講《格薩爾傳》英雄人物穿著打扮時,專門對藏族男子的佩飾進行了解釋,“藏族男子一般隨身帶有五樣東西,馬、馬鞍、褥子、槍、刀,這表現出男子漢的彪悍和氣概。”
五、相同故事的不同講述者和書面文學記載
1.不同的講述者使故事內容發生變化。講述人的水平差異和詞語運用的增減也使故事有差異。如程圣民搜集整理的康定漁通地區白瑪多波講述的《小鳥交朋友》[2]和志瑪阿奶講述的《花羽鳥和黃羽鳥》[3],關于搭窩情節,前者是:“花羽鳥說:‘啊嘖!你怎么連我這點苦心都不明白?你年輕,瞌睡大,在下枝安心睡覺吧!我在上枝,站得高,望得遠,時刻提防壞東西來偷蛋吃啊!”后者是:“花羽鳥說:‘阿妹啦,你怎么連我這點苦心都不明白,你年輕,瞌睡大,我細心,瞌睡少!我在上枝,若有什么壞蛋東西來偷蛋吃,我好趕走它啊!”
2.不同的書面文學記載的內容有變化。相同內容的故事由口頭表述轉換成書面語言會發生一些變化。如《三口美酒》[2]與《小嘎嘎的故事》[3],內容與善惡有報、反對土司壓迫有關,但對三個“張布”的描寫就有所不同了。前者直接說“門外來了三個很老的乞丐”;后者增加外貌描寫,“他們眼睛快瞎了,一個是瘸子,一個是駝背,駝得腦袋快挨著膝蓋了。”
六、副語言的運用改變了故事的原生態
副語言,“即與話語同時或單獨使用的手勢、身勢、面部表情,對話時的位置和距離等,這些也能表示某種意義,一般有配合語言加強表達能力的作用。”[4]畢繼萬在《跨文化非言語交際》中將副語言分為四種:(1)體態語。包括基本姿態(姿勢和身勢)、基本禮節動作(如握手、親吻、擁抱、微笑等)以及用人體各部分動作(如頭部動作、面部動作、目光交流、臀部動作、手部動作、腿部動作等)所提供的交際信息。(2)類語言。包括沉默和各種非語義聲音。(3)客體語。包括衣著、打扮和化裝等表達出來的交際信息。(4)環境語。包括空間信息(如擁擠、近體距離、領地觀念、空間取向、座位安排等)、時間信息等。前兩類稱為“非語言行為”,后兩類稱為“非語言手段”。[5]
講述人運用表情、動作、語調、語速等雖很難被記錄,但無論記錄與否,故事本身較之剛儲備時多少已發生了變化。阿布講神的傳說、英雄人物的故事時往往會身體前傾、昂首挺胸、眼睛圓睜、語調高亢、抑揚頓挫并伴有手舞足蹈的體態語,表達對他們的敬仰和崇拜;而講打卦、占卜、婚姻等內容時將身體靠在沙發上,語速平緩、語言平穩,使故事在講述時起伏變化、避免單調。降參講述《金壇壇和銀壇壇》“菩薩身上著五色彩紙做的衣服,將五色旗插在背上”時,不停地用手勢和動作在自己身上比畫,通過動作、體態等副語言,生動地再現了故事情景。
七、結語
“講故事”本是藏民族傳統的娛樂方式,故事在口耳相傳時因諸多因素而發生變化。老輩人依然鐘愛這種傳統方式,年輕人卻會忽略傳統。正因青少年一代對傳統故事興趣不濃,有的故事隨著時間的流逝已逐漸消弭、湮滅在歷史車輪前進的滾滾塵埃中;有的隨講述人生活狀態與日俱變,但無論是哪種變化,都給我們以警示,如果沒有相應的搜集、整理和編寫,那些存于記憶中的民間故事在歷史長河中最終將灰飛煙滅。
參考文獻:
[1]林繼富.民間敘事傳統與故事傳承[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275.
[2]程圣民.藏族民間故事精選·跑馬山下的傳說·青蛙騎手[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47,129.
[3]宋興富.藏族民間故事·上[M].成都:巴蜀書社,2004:48,113.
[4]中國大百科全書總編輯委員會.中國大百科全書.語言文字[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4:84.
[5]畢繼萬.跨文化非言語交際[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9:5.
A Tentative Discussion on Variations of Khampa Folk Tales in Their Oral Inheritance
WANG Zi-hong
(Ya'an Polytechnic College,Ya'an,Sichuan 625000,China)
Abstract:For thousands of years,Khampa Tibetan folk tales featured with local cultures are not static but dynamic during the process of their oral narrations.In addition,their variations are Omni-directional.The paper,on the basis of field investigation,perceives the variations of Khampa Tibetan folk tales in their oral inheritance and analyzes their current situation.
Key words:Khampa Tibetans;folk tales;inheriting variations;dynamic develop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