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寧波市/徐吉路
記得初進高一那會,下課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趕著去參報社團,我們班就剩下三四個學生還在預習著課本,我就是其中之一。
黃昏時刻,人太少,教室沒開燈,我靠著玻璃窗外的余光看書。這時,一個大手大腳的長發少年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到講臺桌前,敲了兩下,然后大聲喊:“你們誰有興趣加入足球隊?”他等了一會,見沒有人回答,于是逐一把坐在教室里的人都問了個遍。他轉了個圈,又回到講臺桌前,拍著胸膛大聲喊:“你們以后誰有興趣了,就盡管來找我,記住了哦!”說完,他挺著胸膛,自信滿滿地走了出去。而我想,體育生與其他同學相比,就是多了一種豪爽和無所畏懼的精神。
我其實很喜歡踢足球,時常幻想自己在偌大的足球場上與隊友一起在風中奔跑,或者于驕陽烈日之下與隊友一起流汗,讓汗浸透衣褲,然后肩并肩地躺在草坪上盡情歡笑、拍手、鼓掌。可夢到此,便不敢往下想了,因為我知道自己運動天賦太差,永遠都走不上那條路。

為了展示自己對足球的熱愛,那位人稱“毛哥”的體育生總在班里炫耀自己的功績,尤其是在班主任的課上,他更是肆意妄為。班主任司徒老師上課念一句課本原文,他便插一句有關足球場的規則或者自己登上過什么舞臺、拿過什么獎之類的話。
“你話這么多,想干什么?不想上課就滾回你的足球場!”司徒老師氣得滿臉通紅。
“司徒老師,我看您女兒的資質還不錯,我就勉為其難地收她為徒了。”他反而一本正經地說。
全班爆發一陣哄笑,班主任不知說些什么好,顏面盡失。
毛哥似乎并不在乎老師有多么討厭他,只是堅守在足球場,從東繞到西,從南踢到北,很多時候,操場上就他一個人。凡是有體育課的日子,他總會不顧一切地沖向足球場,忘乎所以。
六月是一個驕陽雷電并存的月份,天氣變化無常。
月初第一周,白天的太陽直愣愣地掛在天空,從早上到中午,樹木的影子漸漸縮短,搖擺不定,操場也被曬得青一塊黃一塊的。驕陽似火,烤得讓人睜不開眼。整個操場被太陽毫無憐憫地直射,沒有任何風來送涼,正常人都不敢跨出樹蔭一步。
星期三有體育課,天氣悶熱,我在樹蔭下漫不經心地聽著幾個同學吹牛。我環顧四周,眼前突然跑過一個人影,我往操場上一看,只有一個人在操場上孤獨地奔跑,向東向西,向左向右。我坐在窄窄的樹蔭下,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的畏懼與疲憊,只見他手一揮,汗珠在空中四散開來,在陽光折射下,閃過瞬間的七彩與光亮。而我想,此刻,他一定在自己的世界里熠熠生輝。
六月末的那個午后,天色變暗,狂風卷起,滿天的陰云像一鍋濃黑色的湯。閃電,雷鳴,我們像是處在世界末日的氛圍之中,一片暗沉。不久,瓢潑的大雨如注而下,像是把整個千島湖翻了過來。關上窗關上門,所有人都默不作聲,仿佛是在等待最后的審判。
“教室里怎么缺了一個人?”班長問,“毛哥上哪里去了?”
我們趕快尋找,終于有人望見窗戶斜后方的操場上,有個身影正跑向最角落的球門處,等待射門。足球滾著被卷起的爛泥,在草地上受到的阻力太大,不能長距離移動,讓他的速度比平時慢了許多,但一轉眼,足球便飛上了他的頭頂。豆大的雨點絲毫沒有阻擋他前進的步伐。雷聲很大,偶爾伴有閃電的出現,而他似乎沒有聽見或者看見,一個人在足球場的邊緣,用頭把足球頂進球門,循環往復,任憑誰也沒有能力改變他心底的執著。
我們一直看著他,并沒有為他的安全感到擔憂,只是說著他那么勇敢,那么牛氣。
班主任被他氣壞了,反復念叨著:“他太不要命!”但現在想來,真正會去風雨中戰斗的,當時也只會是他一個人,誰知道蹚著雨水時他內心的快樂與滿足呢?
確實,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個人用生命去追逐夢想。在那個空曠的足球場上,不顧一切地去享受他所認為的快樂。他讓我明白,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烈日驕陽,都要有一顆不畏艱險、勇于挑戰和釋放自我的心。
后來,一則關于他的消息讓全校震驚了:他被省青年足球隊選走了。從那以后,學校足球場上少了他的身影。再后來,我在電視轉播的省級青年足球聯賽上看到了他,他仍舊神情堅定地在球場上奔行,仍舊激情四射。
那段時間里,我心里對他有些羨慕。我知道自己羨慕他的原因:在我的青春里,少了一次像他那樣說走就走的行動,也少了一份為夢想而無畏拼搏的勇氣和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