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妙茹,楊康,楊洪濤
(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腎病科,天津 300380)
糖尿病腎臟病(diabetic kidney disease,DKD)是腎病終末期的主要病因[1]。臨床中,DKD患者最初表現為微量蛋白尿,隨后發展為大量蛋白尿,腎小球濾過率降低相對較晚,最終進展為終末期腎病。研究發現,約10%的1型或2型糖尿病患者在患糖尿病25年后出現蛋白尿[2]。因此,蛋白尿是一項可以預測腎臟損害的重要指標,其主要是由腎小球濾過膜結構和功能改變引起,而足細胞是腎小球濾過屏障結構和功能正常的重要組成部分,故足細胞損傷是引起大量蛋白尿的原因之一。自噬是一種高度保守的細胞循環過程,其能將蛋白質以及受損的細胞器進行自我降解和重建,對維持細胞內穩態至關重要。研究表明,足細胞是一種高度分化的細胞,有絲分裂后的足細胞具有很高的基礎自噬水平[3],高糖狀態誘導足細胞自噬功能失調,導致足細胞嚴重受損,進而導致大量蛋白尿。迄今為止,已發現了40多個自噬相關基因(autophagy associated gene,ATG)及通路[4]。研究證實,營養感應信號途徑及胞內應激反應信號所介導的自噬與DKD發病密切相關[5]。現就DKD中足細胞自噬調控機制的研究進展予以綜述,并著重介紹足細胞自噬在DKD中通過營養感知信號途徑和細胞內應激信號的調節作用。
營養傳感途徑主要包括絲氨酸/蘇氨酸蛋白激酶[哺乳動物雷帕霉素靶蛋白(mammalian target of rapamycin,mTOR)]、AMP活化蛋白激酶(AMP-activated protein kinase,AMPK)及氧化的煙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nicotinamide adenine dinucleotide,NAD)依賴性組蛋白脫乙酰酶[沉默信息調節因子1(silent information regulator 1,SIRT1)]三種。當營養過剩時,葡萄糖、氨基酸等營養物質的增加會激活mTOR,從而抑制自噬;當營養和能量缺乏時,AMPK和氧化的NAD依賴性組蛋白脫乙酰酶(SIRT1)被激活,從而促進自噬[5]。因此,mTOR對自噬起負調控作用,AMPK和SIRT1對自噬起正調控作用。
1.1mTOR信號通路 mTOR是DKD中最關鍵的自噬調節因子之一,也是感受細胞外營養、調控蛋白質的合成速率、影響細胞生長的核心。研究發現,mTORC1和mTORC2對雷帕霉素存在敏感性差異[6]。當營養過剩時,mTORC1被激活,并磷酸化ATG13,自噬受到抑制;而在營養和能量缺乏、應激狀態下,mTORC1活性受到抑制,ATG13磷酸化水平降低[7]。去磷酸化的ATG13與ATG1(unc-51樣激酶1)和ATG17(骨架蛋白FIP200)形成復合物,從而啟動自噬[8]。雷帕霉素是一種用于預防器官移植排斥反應的免疫抑制劑,是mTOR信號通路的特異性負調控因子。它可以抑制mTORC1活性,從而誘導自噬,維持細胞穩態[5]。以往研究表明,雷帕霉素可以改善腎小球肥大,系膜擴張、腎小球基膜粘連、腎纖維化,以及DKD患者蛋白尿的發展[9]。在胰島素抵抗條件下,足細胞自噬活性下降,當給予mTOR特異性抑制劑——雷帕霉素治療后,自噬激活,從而減輕胰島素抵抗誘導的足細胞損傷[10]。Inoki等[11]研究發現,在雜合子mTOR的調節相關蛋白敲除小鼠的足細胞中,mTORC1活性被部分抑制,提示mTORC1信號過度激活與足細胞損傷進展密切相關,同時也與糖尿病模型小鼠的蛋白尿相關。可見,mTOR信號通路負性調控足細胞自噬對于DKD的發病機制起重要作用。其中,mTORC1的活性在維持足細胞穩態中至關重要。
1.2AMPK信號通路 AMPK是一種應激激活激酶,是一個重要的細胞能量感應器,主要通過感應AMP與ATP的比例調節細胞的能量狀態。當細胞能量不足時,一方面,AMPK通過結節性硬化復合物1/2-Rheb信號通路或調控其他相關蛋白(如mTOR的調節相關蛋白)磷酸化與mTORC1相互作用,從而抑制mTORC1的活性;另一方面,AMPK可以與絲氨酸317、絲氨酸555和絲氨酸777位點結合并直接激活unc-51樣激酶1,誘導自噬[12]。近年來研究表明,小檗堿具有良好的調節血壓,控制血糖和抗癌,抗炎等功效[13]。小檗堿是一種有效的自噬激活劑,Choi等[14]研究發現,小檗堿可以減輕高糖誘導的mTOR激活,增強AMPK活化,誘導自噬,從而減輕高糖誘導的足細胞損傷。在糖尿病小鼠的足細胞中,磷酸化的AMPK水平較低,而二甲雙胍可以增強AMPK磷酸化,降低mTOR活性,從而改善高糖誘導的足細胞損傷[15]。
1.3SIRT1信號通路 SIRT1是一種高度保守的NAD+依賴的Ⅲ類組蛋白去乙酰化酶,作為一種細胞內營養感應器,其通過檢測NAD+水平調節細胞代謝及氧化還原狀態。研究表明,SIRT1在DKD的進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16],當細胞內能量缺乏時,AMPK被激活,NAD+水平升高,激活SIRT1活性。一旦被激活,SIRT1脫乙酰化ATG,如ATG5、ATG7等;同時,SIRT1還可以將叉頭轉錄因子脫乙酰化,從而調控自噬下游相關通路[17]。Chuang等[16]觀察發現,在高糖刺激下,具有廣泛SIRT1基因敲除的糖尿病小鼠表現出DKD的早期特征,且足細胞特異性SIRT1基因缺失可加重糖尿病db/db小鼠的蛋白尿。因此,在足細胞的穩態維持中SIRT1發揮了重要作用。Hong等[18]研究發現,SIRT1過表達可有效緩解糖尿病ove26小鼠(胰島β細胞上鈣調蛋白基因超表達,從而導致胰島素缺乏并產生1型糖尿病的一種小鼠)的蛋白尿及腎損傷。研究證明,SIRT1可將轉錄因子p65去乙酰化發揮生物學作用,在db/db小鼠中,足細胞特異性的SIRT1基因敲除導致p65乙酰化水平升高,從而抑制核因子κB信號通路,SIRT1是核因子κB的一種關鍵抑制劑,其在糖尿病腎臟炎癥調節中發揮關鍵作用[19]。
2.1氧化應激 研究表明,活性氧類(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是激活自噬的最常見因子[20]。在高糖狀態下,細胞呼吸功能失調會產生大量的超氧化物(超氧陰離子自由基),以及其他ROS,為了繼續維持細胞穩態,哺乳動物會產生抗氧化酶和非酶物質,包括過氧化氫酶、超氧化物歧化酶、谷胱甘肽和硫氧還蛋白等[21]。它們可以對抗ROS引起的細胞損傷。當生成的ROS與抗氧化酶調節失衡時,細胞出現氧化損傷。研究表明,ROS的增加可激活蛋白激酶R樣內質網激酶,隨后磷酸化真核細胞起始因子2α,激活ATG4,加速可溶性微管相關蛋白1輕鏈3-Ⅰ型的形成,并抑制mTORC1活性,從而誘導自噬[20]。雖然足細胞自噬與氧化應激的作用尚未被完全闡明,但有證據表明高糖誘導了足細胞自噬,同時高糖能促進足細胞產生ROS,而抗氧化劑可以抑制高糖誘導的自噬[22]。因此,ROS在高糖誘導的足細胞自噬中具有重要作用。Zhan等[23]研究發現高糖條件下,足細胞發生氧化應激和炎癥反應,而雷公藤紅素可通過恢復血紅素加氧酶-1介導的自噬途徑,保護高糖狀態下的足細胞損傷。腎素-血管緊張素-醛固酮系統活性升高是慢性腎臟病進展的一個重要原因。足細胞是醛固酮的靶標之一,Bai等[24]發現,ROS誘導的足細胞自噬可以顯著抵消醛固酮誘導的足細胞損傷,抑制ROS的產生,對醛固酮誘導的足細胞損傷具有保護作用,因此ROS在足細胞自噬形成中起關鍵作用。
2.2內質網應激(endoplasmic reticulum stress,ERS) 近年的研究表明,ERS可以參與多種腎臟疾病,可誘導足細胞結構和功能障礙,進而導致腎小球硬化[25]。內質網主要參與蛋白質的合成、修飾與加工。因此,ERS指在某些情況下,出現錯誤蛋白或未折疊蛋白堆積的生理或病理狀態,這被稱作未折疊蛋白反應(unfolded protein response,UPR)。UPR主要由蛋白激酶R樣內質網激酶、活化轉錄因子6、肌醇依賴酶1三個分支組成。在特定環境下,三個分支均可以調節細胞自噬[5]。其中,肌醇依賴酶1α通過與凋亡信號調節蛋白1/c-Jun氨基端激酶信號通路相互作用,磷酸化Bcl-2,導致Bcl-2與Beclin-1(酵母ATG6的同系物)解離,激活Beclin-1和磷脂酰肌醇-3-羥激酶復合物,從而誘導自噬。蛋白激酶R樣內質網激酶、活化轉錄因子6可以上調ATG3、ATG12、ATG5等自噬基因的表達,從而促進自噬。在足細胞中,糖尿病環境下的代謝變化會擾亂UPR、自噬以及mTOR信號通路的平衡狀態[26]。此外,非酯化脂肪酸、高血糖[27]、胰島素信號缺陷[28]均可誘導ERS。而研究證明,UPR的調節劑牛磺熊脫氧膽酸可以治療鏈脲佐菌素誘導的糖尿病小鼠,減輕高糖誘導的足細胞損傷和蛋白尿,改善組織病理學損害[3]。UPR的激活既觸發了C/EBP同源蛋白依賴的細胞凋亡,又觸發了自噬來應對損傷。Wang等[29]在輕度2型糖尿病和高血壓聯合的動物模型中,使用ERS抑制劑(牛磺熊脫氧膽酸)降低了血壓,改善了腎功能,提示高血糖與高血壓共同增加ERS,擴大腎損傷,而抑制ERS可以明顯減輕糖尿病高血壓腎病的腎損傷。因此,糖尿病和高血壓可以通過ERS協同作用促進腎損傷。在糖尿病db/db小鼠中,應用牛磺熊脫氧膽酸治療后,持續的高糖導致的足細胞自噬缺陷被明顯糾正[30]。上述研究表明,ERS和足細胞自噬在DKD的發生發展中起重要作用。
2.3低氧應激 缺氧是DKD進展的一個重要事件,研究表明,缺氧是公認的一種腎臟發病途徑[31]。缺氧誘導因子(hypoxia-inducible factor,HIF)家族在器官組織缺氧的調節中發揮重要作用,其家族成員主要有HIF-1、HIF-2、HIF-3三種轉錄因子,其中HIF-1是細胞適應氧濃度變化的主要調控因子[32],包括HIF-1α和HIF-1β。以往的研究顯示,HIF-1α在缺氧條件下的足細胞中顯著增加[33]。在缺氧條件下,HIF-1α被激活,上調腺病毒E1B 19 kD相互作用蛋白3的表達,當腺病毒E1B 19 kD相互作用蛋白3表達水平升高時,Beclin-1從Bcl-2/的抑制作用中解離出來,與多種蛋白質相互作用形成Ⅲ類磷脂酰肌醇-3-羥激酶復合物,引導自噬體的形成[34]。Bohuslavova等[35]在鏈脲佐菌素誘導的糖尿病小鼠模型中發現,在DKD早期,HIF-1α缺乏會影響足細胞存活,導致糖尿病腎小球損傷,提示HIF-1信號受損會加速足細胞丟失及其維持腎小球濾過屏障的能力,從而加速DKD進展。因此,HIF-1在預防糖尿病引起的組織損傷的早期反應中起重要作用。血管內皮生長因子(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VEGF)是HIF-1α最有代表性的下游調控因子,其主要由足細胞合成,是血管生成的促成劑[20]。研究表明,VEGF過表達可增加腎小球的血流量和通透性,導致足細胞損傷,其結果可能最終導致腎小球硬化,因此血清VEGF水平可作為慢性腎臟疾病進展的預測因素之一[36]。Miaomiao等[37]在鏈脲佐菌素誘導的糖尿病小鼠足細胞中發現,高糖可引起足細胞足突消失和VEGF上調。用自噬誘導劑雷帕霉素治療后,VEGF的活化被顯著消除,足細胞損傷得到改善;而用自噬抑制劑3-甲基腺嘌呤處理的足細胞的VEGF表達增加,表明自噬在調節VEGF中起重要作用。以上研究證明,足細胞自噬與HIF-1α/VEGF有一定的聯系,需進一步探索。
目前,DKD中足細胞自噬相關信號通路仍在研究中。除上述營養傳感途徑與細胞內應激信號外,以往的研究表明,ATG12-ATG5共軛體系在足細胞自噬中也起了關鍵作用,它通過促進自噬小體的產生,激活足細胞自噬[38]。β-抑制蛋白(β-arrestins,ARRBs)是一種多功能蛋白,研究表明,沉默ARRB1或ARRB2基因可以恢復高糖狀態下降低的ATG12-ATG5水平,促進自噬。而ARRB1/2和ATG7之間的相互作用增強,可能會阻止ATG7激活ATG12的甘氨酸殘基,從而減少ATG12-ATG5的結合并抑制自噬,加重DKD狀態下的足細胞損傷[38]。Ji等[39]研究表明,縫隙連接蛋白43的表達增加可以激活DKD中的mTOR信號通路,抑制足細胞自噬,而抑制縫隙連接蛋白43表達,可以激活足細胞自噬,減少足細胞損傷。長鏈非編碼RNA在DKD的發病中也扮演重要角色,學者發現在鏈脲佐菌素誘導的DKD小鼠中,長鏈非編碼RNA肺腺癌轉移相關轉錄本1的功能失調,并參與高糖誘導的足細胞損傷,從而加速DKD的進展[40-41]。因此,肺腺癌轉移相關轉錄本1在糖尿病足細胞損傷和蛋白尿中起關鍵作用。研究表明,長鏈非編碼RNA-SOX2重疊轉錄本通過刺激miR-9促進SIRT1基因的表達,從而誘導受損的足細胞自噬,減輕足細胞損傷[41]。以上研究表明在DKD狀態下,完整的自噬通路在維持足細胞穩態中起重要作用,自噬功能失調,導致足細胞損傷,進而導致DKD患者產生大量蛋白尿,最終導致DKD進展為終末期腎病。
隨著多種強化治療方案的應用,糖尿病的發病率在世界范圍內仍呈上升趨勢。DKD作為一種嚴重的糖尿病并發癥,發病率和死亡率居高不下,因此迫切需要尋找預防和治療DKD的其他有效治療靶點。雖然DKD的發病機制尚未完全清楚,但是足細胞自噬中的主要營養感應信號途徑以及細胞內應激信號在DKD中有重要的調節作用。因此,足細胞自噬的調控機制需要進一步探索,以期為臨床預防和治療糖尿病并發癥提供新的治療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