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海濤 鄭智維
2020年是脫貧攻堅收官之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的決勝之年。
剛剛過去的2019年,我國又有1000多萬人脫貧。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農村貧困人口持續減少,千百年來困擾中華民族的絕對貧困問題即將歷史性地畫上句號。
在脫貧攻堅戰役中,一批批勇于拼搏的扶貧人忘我工作、無私奉獻,有的甚至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從本期開始,本刊推出“脫貧攻堅群英譜”專欄,以期通過追尋扶貧英雄的足跡,傾聽他們的故事,展現這些奮戰在最前線的扶貧人的奉獻精神。

春節臨近,西疇縣蓮花塘鄉大錫板村的村民們已經開始置辦年貨。丈夫牟秀才在世時,王代芬一家每年春節都會殺年豬。
1月6日,《民生周刊》記者到訪時,王代芬說:“一個人在家,不用準備年貨,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再過8天,就是牟秀才去世兩周年紀念日。2018年1月14日,58歲的大錫板村村委會原副主任牟秀才被食道癌奪去了生命。
西疇縣隸屬于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文山州位于云南省東南部,東與廣西百色市毗鄰,南與越南接壤。該州是全國唯一集革命老區、少數民族地區、邊疆地區、山區、貧困地區、原戰區于一體的自治州。
自2014年脫貧攻堅工作開展以來,文山州共有51名干部將生命定格在扶貧路上。1960年出生的牟秀才就是其中一位。
生前,牟秀才曾擔任蓮花塘鄉小錫板銻礦選礦廠副廠長、大錫板村黨總支書記、大錫板村村委會副主任等職務。

“雖然山高路遠,天寒霧露,但當天仍然有200多名群眾自發來送最后一程。”談及出殯時的情形,大錫板村黨總支書記、村委會主任牟秀德說。
驅車從文山州城里出發,經過兩個多小時顛簸的路程,記者一行到達大錫板村。該村有村民636戶2648人,2018年實現整村脫貧摘帽。截至目前,大錫板村92戶建檔立卡貧困戶中,僅有3戶尚未脫貧。
擔任村干部前,牟秀才是小錫板銻礦選礦廠的副廠長。
2005年,是大錫板村改委后的第二次換屆選舉。因為在群眾中德高望重,牟秀才被選舉為大錫板村黨總支委員會委員,擔任小組長。
放棄原來的工作,牟秀才選擇回鄉擔任每月只有幾十元工資的村干部,王代芬當時有些想不通,“但他打定主意要回來,也只能接受。”
2007年,大錫板村原黨總支書記被錄用為公務員,該村黨總支書記一職空缺。經過討論協商,蓮花塘鄉黨委領導班子一致認為牟秀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當蓮花塘鄉黨委領導班子找他談話時,牟秀才一口答應了,他說:“我從銻礦廠辭職回來擔任村小組長,是因為看著鄉親們太窮太苦了。現在村里基礎設施逐步改善,生活也逐漸好起來,既然黨需要我到村委會為老百姓辦事,那我義不容辭。”
在擔任村小組長期間,牟秀才為鄉親們辦了很多實事、好事,鄉親們都記著他的好。2007年8月,牟秀才順利當選大錫板村黨總支書記,之后又擔任村委會主任、副主任。
為何職務越來越低?牟秀德解釋說,為了培養接班人,牟秀才主動提出將村支書一職讓給年輕人,而自己任村委會副主任。他說:“我年紀大了,不會操作電腦,工作創新能力也趕不上年輕人。”
雖然是副主任,但他承擔的工作量并不比以前少。
除了村委會工作依然方方面面兼顧外,還要幫助指導沒有農村工作經驗的年輕村干部。“我擔任村黨總支后,牟主任曾帶我走訪群眾,逐個村組了解情況。”牟秀德回憶。
精準脫貧工作伊始,牟秀才主動選擇掛鉤大錫板村最偏遠、任務最重的兩個寨子—新坪寨和回龍寨。
文山州是一個地質特點突出的石漠化地區。“山區、半山區占全州國土面積的97%,巖溶地貌占53.4%,石漠化面積占巖溶面積的71.1%,石漠化治理難度大,生態環境極其脆弱。”
此外,該州致貧原因主要有因病、因殘、因學、因災等11種類型,多數貧困戶貧困類型交叉疊加,扶貧壓力較大。
2017年6月,當脫貧工作進入攻堅拔寨階段的時候,牟秀才的病情已經惡化到連發聲都很困難的程度。然而,“他還是滿腦子想著工作,完全沒把心思放在自己的病情上。”牟秀德說。
為了能更精準掌握貧困戶的各項信息,牟秀才堅持進村入戶。因為喉嚨已發不出聲音,他就隨身備著很多小紙片,把想說的話寫在紙片上,這樣和群眾及同行干部交流。
事實上,早在2017年年初,牟秀才的嗓子就已經有些沙啞,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同事們提醒他到醫院檢查一下,但他推托說僅是小感冒,吃點藥就好了。
同年10月,西疇縣精準扶貧動態管理工作接近尾聲。此時,牟秀才的身體已經很虛弱,話說不出、飯吃不下、走路困難,身體日漸消瘦。
在同事和家人的極力勸說下,他才到醫院檢查。然而,檢查結果被確認為食道癌晚期。
為了讓牟秀才能安心治療,大家對他隱瞞了病情。在昆明治療期間,牟秀才仍牽掛著回龍寨、蜜蜂洞等5個村小組的建檔立卡戶:“他們的入戶道路建設得怎么樣了?”“安居房建設進度如何?”“是否達到了‘兩不愁三保障的脫貧要求?”
2017年年底,牟秀才不顧家人勸阻回到了村里。
回村后,他第一個到的地方是村委會。“他到處轉了轉,和我們交談了半小時左右。反復和我們說要認真仔細工作,他現在身體不好,做不了太多工作,希望我們多做些,不要讓村里的工作落下。”牟秀德回憶。
回家后的第三天,牟秀才病情惡化,再次返回醫院進行化療。而這一去,竟成了他和家人、鄉親們的永別。
“基礎設施得到改善,村容村貌煥然一新,產業發展蒸蒸日上,基層組織建設不斷加強,群眾生活水平明顯提高……”
在牟秀才等村干部的帶領下,大錫板村在過去的10余年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目前,大錫板村通往15個自然村的道路均已硬化。當初,為解決群眾出行難,牟秀才發動群眾集資和投工投勞硬化壩落、蒿枝坪、新坪壩、冷水洞、六里沖5個村小組的進村道路。
在新農村建設推進過程中,牟秀才帶領干部群眾相繼實施了蒿枝坪、壩落、陰洞、新坪壩、大錫板中寨、新田6個村小組的建設項目,改善了群眾的居住環境和發展條件。
人均0.6畝耕地,大錫板村村民以外出務工為主。為激發群眾的內生動力,他帶頭示范種植30多畝甘蔗。幾年時間,大錫板村已成為蓮花塘鄉甘蔗產業發展示范村。
由于牟秀才忙于村務,家里的重擔長期落在王代芬一人肩上,“擔任村干部后,家里的事情完全指望不上他。電話一來,騎著摩托車就走。”
考慮到山路危險,牟秀才工作期間,王代芬輕易不敢給他打電話。
兒子在廣東務工,女兒已經出嫁,牟秀才去世后,王代芬獨自生活。擔任村干部前,牟秀才一家的收入水平算是中上等。
如今,收入水平跌入中下等,經過簡單加固的土坯房已住了30多年。
牟秀才在世時,因為兒子年輕氣盛,父子二人常常“談不攏”,和女兒的關系則比較親近。
據牟秀才的女兒回憶,父親每天天不亮就騎著摩托車下村去了,晚上很晚才回來,有時甚至要到凌晨一兩點。雖然知道父親天天都在自己身邊,卻常常幾天見不著一面。
除了在村委會辦公室處理公務,牟秀才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村里走訪群眾。無論晴天還是雨天,騎著摩托車的他總是奔走在村村寨寨扶貧工作第一線。
牟秀才的女兒說,有時候想念父親了,打電話讓他早點回來,但他的回答基本都是:“我還在寨子里給群眾開會”“我還在群眾家走訪”……
葬禮當天,牟秀才的老父親在兒子黑漆漆的棺材前老淚縱橫。
在昆明化療期間,牟秀才特意為愛抽煙的父親買了一支煙斗和一頂保暖帽,給小孫女買了鋼筆,想不到這竟成了他留給老人和孩子的最后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