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夢緣
(江南大學 法學院,江蘇 無錫 214122)
品性證據又被稱之為品格證據,是基于英美法系而產生的一種證據,其核心理念是司法審判不得以被告人以及犯罪嫌疑人的品性作為其與犯罪事實之間存在關聯的依據。一直以來,品性證據在我國刑事訴訟中的應用相對較為廣泛,例如,在庭審當中,控辯雙方、法官都默認不能以被告人、犯罪嫌疑人的社區表現、社會道德水平作為定罪緣由。我國刑事訴訟司法體系并未構建起完善的品性證據適用制度,在司法中存在一定的隨意性,品性是否完全不會影響對犯罪嫌疑人的定罪也并不明確。品性證據適用原則又被稱之為品性證據限制使用原則,即需要明確在具體犯罪事實認定環節中品性證據的排除規則。由于我國特定的社會文化環境與司法制度,品性證據對刑事訴訟的實際影響往往相對較大,但這種影響并非是完全公平公正的,也不利于社會主義法治的進一步發展。基于此種情況,在本文的研究當中筆者從多個角度對品性證據的具體適用原則進行了系統研究與分析。
取保候審是我國刑事訴訟中一種較輕的強制措施,《刑事訴訟法》規定,取保候審適用于“不會再次危害社會的犯罪嫌疑人”,但是對于何種犯罪嫌疑人才不會危害社會,相關法律條文并未作出明確解釋。在司法實踐當中,往往會采用品性證據作為取保候審的重要依據。犯罪嫌疑人在申請取保候審時,除了需要滿足法律法規所規定的一些硬性條件,同時還需要提供一些能夠證明犯罪嫌疑人具有良好品性的證據,例如,需要社區出具的犯罪嫌疑人在過往生活中表現良好的證明、積極賠償受害人及其家屬且受害人及其家屬出具了諒解意見書。同時,案件的承辦人員還會對犯罪嫌疑人是否初犯、社會關系等進行系統分析,從而判定犯罪嫌疑人是否滿足解除取保候審的條件。從中可以發現,取保候審制度中雖然并未明確規定品性證據的適用規則,但是其適用卻較為普遍。
罪責與刑罰相符是我國刑事訴訟的根本性原則,《刑法》規定“對于犯罪分子決定刑罰的時候,應當根據犯罪的事實、犯罪的性質、情節和對社會的危害程度,依照本法的有關規定判處”。可見,在實際量刑過程當中需要綜合考慮被告人的社會危害性。因此,檢察機關在向法院起訴的同時會提供一份量刑建議書,在該建議書中不僅會根據《刑法》的相關規定對被告人的具體量刑進行評估,同時還綜合考慮被告人是否存在自首、立功、是否初犯以及是否對被害人進行了積極賠償等情況給出具體的量刑建議。由此可見,品性證據在實際量刑中也發揮著一定作用。
未成年人大多心智未完全成熟,其犯罪行為往往是偶然性的沖動行為,同時大多數未成年人具有較高的可塑性。因此,我國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多采用教育、感化的方針。《人民檢察院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規定》第七條規定“人民檢察院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應當考慮未成年人的生理和心理特點,根據其在校表現、家庭情況、犯罪原因、悔罪態度等,實施針對性教育”。《刑事訴訟法》第二百六十八條規定“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根據情況可以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成長經歷、犯罪原因、監護教育等情況進行調查”。這些規定都充分考慮了品性證據在未成年人犯罪中的刑罰應用。
長期以來,我國刑事訴訟逐漸形成了注重實體的訴訟司法傳統,即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之下對一個人的品行給與了高度的關注,往往會不自覺地根據傳統道德評價來對一個人可能發生的行為進行判定分析。導致這一問題的根本性原因在于我國傳統“人治”思想對司法體系所產生的影響,在古代傳統刑事訴訟司法實踐當中,審判裁決者自由裁量權相對較高,具體審判行為容易受到個人情感的干擾,而一般情況下,這種情感大多來源于中華民族與生俱來的傳統道德評價觀點,一些法官甚至會直接基于犯罪嫌疑人的過往表現做出與犯罪行為之間存在直接關聯的臆想,并將其作為直接定罪證據。如今,我國已經進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新時代,但中華民族與生俱來注重道德評價的民族心態并未完全改變,法官在審判過程中不能完全從道德思維轉換到法律思維當中,同時社會公眾在心理上往往也無法接受法官忽視其道德品行的審判行為,甚至會通過網絡實施輿論壓力,最終影響到法官的司法獨立立場。品性證據在我國刑事訴訟中的適用與英美等注重司法獨立性的國家存在顯著差異,容易受到社會文化的特定影響。我們不能完全照搬英美法系中關于品性證據的排除規則,應該基于社會實踐來確定品性證據的排除適用規則,適應我國刑事訴訟的發展。
英美法系當中程序正義是司法的底線,刑事訴訟司法程序必須要合理合規。我國刑事司法體系注重實體正義,在一些司法實踐當中甚至會犧牲程序正義來實現實體正義,導致品性證據對刑事定案影響的提升。對現階段已經發生的一些冤假錯案,如呼格吉勒圖案、余祥林案等進行分析可以發現,大多數犯罪嫌疑人之所以被冤枉都是基于這一原因。以上兩種完全不同的正義實現方式最終導致對證據的態度存在顯著差異,反應到刑事司法實踐當中則表現為對犯罪行為的打擊及對人權的保障之間難以實現均衡發展,我國品性證據適用規則應注重對犯罪嫌疑人人權的保護。
英美法系大多是基于二元審判制度來實施刑事審判,這使得品性證據的使用在刑事裁決中往往慎之又慎,在大多司法實踐中品性證據都不能完全成立,犯罪嫌疑人也不會接受因個人道德表現的非理性審判。我國刑事訴訟審判組織方式是一元化的模式,與英美法系之間存在顯著差異。有學者提出,我國刑事訴訟審判機制不應采納源自二元審判組織方式的品性證據制度,這主要是由于品性證據制度一旦脫離了二元審判制度往往就失去了獨立性,品性證據中所包含的對被告人公平審判權的保障往往難以實現。也有學者認為品性證據制度并非完全不適應我國刑事司法制度,而是需要對英美法系中所使用的品性證據制度進行適當修改,實現本土化發展,審判組織方式不會從根本上影響品性證據制度的公正性。
從上文的研究中可以發現,我國現階段刑事司法實踐當中品性證據具有多方面的應用,但我國刑事司法在品性證據適用制度建設方面停留在一片空白當中,品性證據未能結合我國現行司法實踐情況同步跟進,從而弱化了刑事訴訟中的司法公正性。目前需要立足我國司法環境與實踐情況,構建品性證據的具體適用規則,提升品性證據的適應性,具體而言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1.構建定罪階段被告人品性證據規則。在該階段品性證據的適用應該構建不良品性排除規則,避免加重對被告人的定罪,具體而言應禁止檢察院在公訴以及庭審階段出示與案情無關的被告人在過往生活中的品性相關證據。例如,公訴人不得在起訴書中提及被告人的前科,而只能就被告人所提供的能夠證明自身具有良好品性的證據進行反駁,即只有被告人一方擁有提出品性證據的權利。另一方面,法官應當明確品性證據與犯罪事實之間缺乏必要的關聯性,因此,對于所舉證的品性證據均不予采納。對于所有使用品性證據的情況都必須是法律明確規定的,例如,對于犯罪嫌疑人存在多次盜竊的行為,可以將品性證據作為定罪條件,檢察機關也可以直接使用相關證據。
2.明確品性證據在量刑階段的適用規則。刑罰與罪行一致原則并不意味著需要完全對等的開展刑罰,這對犯罪嫌疑人回歸社會存在著一定的負面效應。基于此種情況,在量刑過程中必須要充分考慮犯罪嫌疑人的具體情況,同時給予完全對等的刑罰處罰,從而有效避免對犯罪嫌疑人合法權益的損害。例如,在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量刑時需要充分考慮其既往表現。目前,刑事訴訟應借鑒未成年人量刑程序,加強品性證據應用。
刑事訴訟中,品性證據不僅應用于被告人以及犯罪嫌疑人,在一些情況之下也會適用于被害人。司法實踐當中關于被害人品性證據的提出大多是由辯方當事人或委托律師實施的,其目的是為了說服法官在侵害案件之中被害人本身存在著一定的過錯。但可以發現,在這種情況之下,大多數被害人的隱私權會受到不法侵害。例如,在性犯罪案件當中,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往往會舉證被害人存在生活作風問題、被害人存在提供性服務或者被告人與被害人之間存在合法兩性關系等,這些都會對被害人的隱私權帶來一定的沖擊。筆者認為,對于此類案件,應對被告人的舉證權進行限制,禁止其使用會對被害人名譽造成影響以及會造成社會輿論動蕩的品性證據。
品性證據往往涉及到證人證言,即需要通過證人證言來對當事人的品性進行界定。證人是指與案情直接相關且了解案情相關過程的第三人,但不包括當事人以及司法鑒定人,這與英美法系中證人范圍的規定相比明顯過于狹窄。應該將品性證據證人的范圍進行擴大,拓展到司法鑒定人等層面當中。但司法鑒定人提供的證據被納入到品性證據范疇時需要明確司法鑒定人的專業能力證明及其與案件當事人的非關聯性證明,雙方可以就這兩點展開辯論。
1.品性調查機制完善。品性證據將對刑事司法過程產生全方位的影響,因此,品性證據的獲得需要遵循必要的司法原則。首先,品性調查的主體需要規范化,筆者認為品性調查應以公安機關、檢察機關為主體,其他單位或個人均不得隨意調查他人品性。其次,所調查的品性證據的內容與范圍不得越界,公安、檢察機關實施品性調查不得脫離具體案情,必須要圍繞案情展開調查。最后,需要對品性調查的具體方式進行限定,品性證據的獲得必須要遵循合理合法程序,不得通過竊聽、網絡入侵等方式獲得,一般情況下需要通過走訪調查、檔案查閱等方式完成。
2.優化證人出庭制度。從上文的分析中可以發現,品性證據也可由證人提供,若證人無法出庭則品性證據就失去了其原有意義。在實踐當中品性證據證人若出庭作證容易受到被害人的怨恨,導致后期證人受到打擊報復,因此,大多數品性證據證人不愿意出庭,甚至有部分證人直接拒絕出庭。基于此種情況,應進一步改革證人出庭制度,例如,可以允許證人單獨接受法官詢問等方式出庭。
3.逐步完善違反品性證據的法律制裁程序。由于品性證據在多個環節當中對司法實踐都具有一定影響,因此,往往存在濫用品性證據的行為。我國現行法律法規對違反品性證據的法律制裁行為未進行明確規定,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品性證據的濫用。因而,必須細化對違反品性證據行為的制裁措施,規范品性證據的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