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麗
(山西大同大學 外國語學院, 山西 大同 037009 )
一個民族的語言可以在整體上映射出這個民族的世界觀和思維方式,這一點是由語言的文化編碼符號屬性決定的。其中大量的語言文化信息又體現在顏色詞語中。民族文化心理和人類共同的生理反應是色彩詞民族文化語義的建立基礎,起決定作用的是特定民族文化心理。研究英漢色彩詞的民族文化語義異同,能夠促進跨文化交際的順利進行,從中能揭示出色彩詞的民族文化語義中民族文化心理的深刻積淀,以及兩種語言間滲透和影響的相互作用。
語言實質上是一種符號系統,用以記錄文化,既是文化的一部分,同時又受到文化的制約和影響。文化的雙重屬性是物質性和精神性,特定的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必然產生特定的文化,文化的雙重屬性必然會體現在記載或隱含著語言的詞匯系統中。作為一種特殊物質形態的客觀存在,顏色既依附于客觀存在,又依賴于人類的主觀感知、感受。英漢兩種語言符號系統對顏色的表征是不同的,這是由兩個民族不同的文化心理決定的。因此,只有同時聯系主體、客體才能全面準確地研究顏色詞,研究過程被賦予了濃濃的人文色彩,因為其中主體因素的研究至為關鍵。某種顏色詞被人們所賦予的某些雙重隱喻義,既和認識主體的精神觀念、文化價值的兩極性有關,又與色彩本身的雙重特性緊密相連[1](128)。例如“黃色”一詞,由于色彩光感最強,給人的聯想是光明、燦爛、高貴,例如漢語中有成語“黃袍馬褂”。同時,因為黃色在光照作用下常有失色的特性,又會令人聯想到衰敗、腐爛、老朽,漢語中有“人老珠黃”一詞與之對應。在英美國家,象征王權和高貴的顏色是藍色,這與英國的地理環境緊密相關。英國是島國,四面環海,世世代代依海為生,人們崇拜大海的顏色—藍色,具有了高貴的內涵意義。凱撒在英國統治將近五百多年,把古羅馬的風俗習慣也帶到了英國。古羅馬人崇拜紫色,才有了英語中的習語“be born to the purple(出身高貴)”
黃河流域和黃土文明是中華民族誕生的搖籃,孕育了中華五千年的農業文明,對于農耕民族來說,大地的生命力滋養萬物、包容生靈,一切生命從生到死都離不開土地,人們萬分敬畏并崇拜土地的神秘能力。大地的本色是黃色,因而中華民族崇尚黃色,用黃色象征王權與高貴。對于農耕民族而言,土地滋養萬物、蘊含著無窮的生命力。中華民族的祖先吃黃河水、種黃土地,對黃土地既有深深的依戀,同時又充滿了對土地神秘能力的崇拜。古人認為“人非土不立,人非谷不食,地母生養萬物”,這種思想認識也反映在中華民族的神話傳說中,女媧娘娘從黃土中誕生,又用黃土創造了我們的祖先,因此中國歷朝歷代都很重視祭祀黃土地,社稷被視作為國家的象征。古書云:“社,土地之主也;稷,五谷之長也。”北京天壇就是古代皇帝為祭祀社稷而設立的祭壇,其中黃土居中,五色土分布四周,象征中國及四方的土地。周延良先生就曾說過:“社祭是原始人類膜拜人自身的生命之源和生命母體的行為。土,是人類得以生存的本源,沒有土就沒有人類,‘土’孕育了女媧,女媧又用黃土再造了人類。”[2](201)
對大地顏色“黃色”的崇拜還與中國人的陰陽五行觀念緊密相連。古代中國人認為“宇”指代四面八方(空間),“宙”代表古往今來(實踐),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組成宇宙。五行與五色(青、黃、赤、白、黑)相配,五色是自然界的基本色彩,能調配出大自然的一切色彩。中華民族對周圍世界和自然環境的觀察經驗充分反映了自我中心意識的價值判斷理念,和中原即中心的地理范圍意識。中原被稱為中州,四周文明程度較低的遠古部落分別被稱為東夷、南蠻、西戎和北狄。正是腳下珍貴的土地才讓人們產生了自我中心意識。
依照五行相配的關系,古人認為東方的青色和春天連在一起,象征萬物生長、欣欣向榮;赤色代表的南方主夏屬火,象征萬物生長茂盛;白色屬秋,萬物蕭煞;冬天為黑色,因秋冬兩季給人以氣候蕭煞、萬物凋零之感,故對應這兩個季節的白色和黑色總易讓人聯想到悲涼和哀傷。黃色居中央,象征土,其神為皇帝,是傳說中華夏族先,因而黃色被稱為“帝王顏色”,被歷代帝王所推崇和壟斷。黃色被當成是中央色,在天壇中的五色土中,黃土便被置于中央的位置。白色在中國文化中代表死亡和蕭煞,給男人帶來厄運的女人被稱為“白虎星”,親人死后家人要穿白色孝服、辦白事、設白色靈堂、打白幡等。“黑”的派生詞往往給人帶來災難和不幸的感覺,比如“黑材料”“黑五類”“黑后臺”“黑社會”等。
“沒有任何一種語言是純潔的,我們找不到一個不吸收外來語的民族語言。”[3](123)不同的民族在進行經濟和文化交流的過程中,不同文化、不同語言間交互影響的結果就產生了外來詞(loan word)。不同的語言在借用外來詞上一般有親密借用和文化借用兩種途徑。相鄰或相近的民族之間一般采用親密借用的方式;宗教和文化思潮的傳播一般采用文化借用的方式。“伊甸園”、“禁果”就來源于《圣經》典故,而赤字(go into red)、紅燈區(red-light district)、藍領階層(blue-collar)、黑馬(dark horse)、黑色幽默(black humor)、灰色收入(grey income)等也是改革開放后漢語從英語中吸收來的詞語和表達法,體現了中華文化強大的包容性和兼容并蓄的學習態度。這種借用是相互的,英語中也有很多漢語詞匯加入其中,例如,the red guard(紅衛兵)、kumquat(金桔)、red mume(紅梅)、bamboo-leaf green(竹葉青)等。同樣,漢語中的一些詞匯也在文化交流的過程中進入英語中,例如,willowy waist(柳腰)、the golden lily-feet(三寸金蓮)、paper tiger(紙老虎)等。可見,作為一種社會文化現象,語言隨著人類社會的文化變遷而變遷。在語言間交流的過程中,雖然一種語言的語音、語法和基本詞匯不會受到外來文化很大的影響,但是新事物、新概念不可避免地要用到大量的外來詞。
漢民族文化心理決定了漢語在吸收外來詞時會受到制約和影響。漢字的書寫符號不但表音,而且表意,這是由中華民族形象思維和整體把握的思維特點所決定的。在長期的使用過程中,漢字在中國人的心理中形成了望文生義、名實相符的印象,在吸收外來詞時,單純的音譯已無法滿足中國人的審美心理。外來詞先是被音譯引進使用,在使用的過程中再被慢慢同化吸收。例如,vitamin 剛引入漢語時被音譯為“維他命”,后來為彌補純粹的音譯詞在漢語中音義無法兼顧的不足,這個詞又被譯為“維生素”,還有laser 開始被譯為“鐳射”,后來在應用的過程中逐漸被本土化為“激光”。可見,漢語在借用外來詞時,要保證外來詞在語音相似的基礎上,充分利用漢語言的語言材料,使得譯音的漢字盡量與該外來詞的意義聯系起來,令人只需通過漢字的意義就可以或多或少地理解該外來詞的意義。與之相反,英語在引入外來詞時則很少考慮這些因素,因此英語中外來詞的數量和詞性種類要遠遠大于漢語。由于漢語吸收同化外來詞的功能要受到漢民族文化心理的制約,因而漢語在引入外來詞時詞性主要集中在單一的名詞上,這也體現了中國文化在吸收同化外來詞時“中學位體、西學為用”的特點。
隱喻從微觀上講是一種修辭手段,從宏觀上看是一種思維方式。Lakoff 認為,“隱喻普遍存在于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不但存在于語言中,而且存在于我們的思想和行動中。我們賴以思維和行動的一般概念系統,從根本上講是隱喻式的。”[4](228)隱喻一般由本體和喻體構成,“一個所指的部分原型特征投射、映射于另一個所指,但能指不變”[5](104)隱喻化思維的認知基礎是想象和聯想。在顏色詞語的隱喻化過程中,承載顏色的客觀事物中的隱喻義被映射到具體顏色詞語上。就是說,我們可以從自然界中找到一種顏色的載體,通過對這個載體的感覺和聯想,把抽象、模糊的思想、感情、心理活動等抽象的概念映射到這種具體的顏色上。比如對于black 這個詞,中西方普遍認為黑色的原型可能就是charcoal(煤炭),而紅色的原型是blood(血液)。在英漢兩種語言中11 個顏色詞所對應的原型基本是一致的,這就是顏色詞語的“文化通約性”(cultural constant),這些原型在概念意義、內涵意義和應用范圍等方面基本等值。比如,blood red(血紅)、green grass(青草)、green leaves(綠葉)等。
隱喻思維的產生是客觀世界和人類的思維共同作用的結果,在隱喻和聯想的過程中人的身體體驗產生重要的作用。由于這種思維方式使得概念之間產生了聯系,從而使得人們在應用顏色詞語時可以將具體的物體隱喻投射到抽象的概念中。中國人習慣于將米黃稱為淡黃,是因為中國人以大米為主食;而英國人則以creamy 或butteryellow 表示淡黃色,因為奶油是英國人的普通常見食物。隱喻的過程和步驟就是要尋找到喻體和本體間的共同特征。例如ruby 本義是指紅寶石,引申為鮮紅色;sapphire 是藍寶石,引申為鮮藍色;amethyst 是紫晶石,引申為鮮紫色;coral 是珊瑚,引申為紅色;beryl 是綠寶石,引申為綠色。在這些引申的過程中,喻體的某個特征被投射到本體上,從而創造出相似點。從這一點上講,隱喻創造了新的意義和新的思想,是人們由已知向未知前進的紐帶和橋梁,是認識新事物的一種手段。
本體和喻體之間的差異性在隱喻中和它們之間的相似性所起的作用是一樣的。有時候隱喻的效果甚至主要不在于兩者之間的相似性,而在于兩者之間各種特征的相互作用。例如,“花兒紅似火”中,花和火都是紅的,把兩者的這一特性聯系起來就是好的隱喻。有時候隱喻也可以看作是通過某一事物來感受思考另一種事物的過程。漢語中把黑色看作象征著恐怖、寂寞,把紅色看作象征純潔、樸素,把黃色看作象征活潑、高貴,把藍色看作象征冷靜、憂郁,把綠色看作象征寧靜、和平,這些都可以看作是隱喻的過程。
綜合以上研究可知,中西兩種語言中色彩詞及其豐富,但又很有限,除了具備語言詞匯的一般特征之外,色彩詞又有著自己獨特的表達方式和認知規律。在語言的認知域中,和時間域、空間域、情感域一樣,顏色域也是最基本的認知域之一。[6]一部語言的變遷史可以看成是人類社會文化變遷史的縮影,特別是詞匯系統的變遷,更能反映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藝術等領域的變遷。一種語言中的文化語義詞語在滲透傳播到另一種語言文化的過程中,兩者之間的文明也會相互滋潤。由于每個民族都有著自己獨特的民族文化心理和歷史積淀,這種積淀深藏在語言內部,給語言打上了深深的人文印記。英漢語言中的顏色詞語也具有各自獨特的內蘊形式,這種形式更體現了隱藏在各自語言中的民族文化精神,通過各自語言中的語法和語義結構體現出來。這種語言特有的現象,正是語言研究的真正對象。英漢顏色詞語的語義認知研究的目的,就是要突破心理文化定式的屏障,增強對民族文化語義研究中不同的語言符號系統對顏色的不同表征和色彩詞本身的雙重隱喻義的認知,通過英漢色彩詞語之間聯想對應、聯想重合、聯想碰撞和聯想空缺,探討兩者之間的共性和個性,增加兩者語言中隱喻要素的輸入,主動融入真實、自然的交際環境,在優勢互補的基礎上實現有效、準確交流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