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孔雪婷
《Voice》是自2017年起在韓國OCN 電視臺播出的懸疑刑偵連續劇。該劇以112 報警中心為背景,講述了黃金時間組成員在黃金搶救時間內解救被害者的故事,至今已經播出三季,豆瓣評分逐季升高。劇中出現了不少被害者為女性的暴力案件,如強奸、約會暴力、誘拐孕婦等,體現了女性在人身安全方面的弱勢地位。其中與女性意識相關的道具符號表達了對韓國男尊女卑的社會現象的批判。
“能指”和“所指”都是索緒爾語言學的術語。“能指”指符號的音響形象,即直觀的聲音和圖像等;“所指”指概念內容,即抽象的心理意念。《Voice》中出現的三種典型道具——“蛇”“紫菀花”“毒箭吹管”,都有著特定的所指意義。
韓國是世界上暴力犯罪案件中女性被害者比例最高的國家之一。《2016年犯罪白皮書》中提到,針對女性的暴力犯罪案件每年都在持續增加。在《Voice》第二季中,幼時被性侵的熙珠每晚睡覺都感覺有蛇在自己身上爬,劇中出現蛇纏繞熙珠的幻想畫面。蛇被應用在女性遭受性侵犯后的情景中,它的形狀、生理及運動特性作為能指的元素,被賦予了對應的所指意義。首先,根據弗洛伊德《夢的解析》的解釋,蛇的形狀是陰莖的象征,暗示了現實社會中不法分子對女性的性暴力攻擊。其次,蛇是一種冷血動物,冰冷的觸感從主觀上表示熙珠寒冷恐怖的心理感受,客觀上呈現了韓國歧視女性的冷漠社會氛圍。最后,蛇可以纏繞人體,表現了熙珠難以擺脫性侵陰影。在第二季的結尾,長大后的熙珠仍留有心理陰影,畫面出現中、美、英、法、韓五個國家關于兒童性犯罪處罰條例對比的字幕,批判韓國法律的處罰力度過輕,壓制性犯罪的效果不大。前面的蛇作為道具符號,與結尾的法律條例對比相呼應,表現出性暴力陰影難以擺脫,不僅是因為自身的無力感,也有社會機制造成的原因。
韓國針對女性的惡性犯罪行為主要是性暴力、家庭暴力、約會暴力、跟蹤糾纏騷擾和偷拍個人隱私照片進行傳播等。在《Voice》第二季中,富二代孫浩民每次打完女友后,都會給女友送上花語為“沉默”的紫菀花。孫浩民作為暴力實施者,女友作為暴力承受者,紫菀花在此情景中被附上特定的意義。嬌小柔弱的紫菀花,暗喻了女性在兩性關系中的弱勢地位;話語為沉默,是孫浩民威脅女友要對其暴力罪行緘口不言的警告,也是女友逆來順受的妥協。
毒箭吹管是一種婆羅洲和鄰近島嶼上的原住民所使用的傳統打獵道具。《Voice》第三季中的印度尼西亞籍女子Diwi 來到韓國公司就業,卻遭到上司強奸。后來懷孕時被人誘拐,孩子一生下來也被倒賣嬰孩的組織搶走。一連串的打擊讓Diwi 心生憤懣,用毒箭吹管向誘拐組織報復。在劇中,Diwi 曾向誘拐組織的頭目說自己身上所帶的項鏈形狀是毒箭吹管,家鄉的人將它視為懲罰惡魔的武器,可以保護自己。隨著劇情發展,Diwi 用它來復仇,體現了道具符號對劇情的連接作用和表意的象征作用。作為一種打獵工具,毒箭吹管被運用于Diwi 復仇的場景中,被附上懲罰惡魔的意義,也暗喻對女性實施惡性傷害的人如惡魔一般。毒箭吹管與上面的紫菀花相反,是對女性處于弱勢地位的社會現象無奈又極端的暴力反抗行為。
霍爾提出,傳播過程是一個“編碼—解碼”的過程,編碼和解碼的符碼不是完全對稱的。由于作為解碼者的受眾與作為編碼者的媒體工作人員在知識框架、生產關系、技術基礎上存在一定的差異性,可能會出現“對抗解讀”,即解碼者解讀與編碼者編碼完全相反。受眾解碼道具符號,主要是通過能指理解所指。能指與所指之間的關系是任意的、無動因的和不自然的,能指與所指之間并沒有必然的邏輯關系,這是兩者之間的任意性。從能指到達所指,都基于我們后天所習得的聯想,然后這些聯想一直伴隨我們左右,每一個人都在利用能指與所指之間的聯想進行溝通和交流,這是兩者之間的約定性。電視媒介作為大眾媒介需要向多樣的群體傳播,為了確保受眾能準確解碼道具符號的意義,需要有消除任意性、建立約定性的電視語言。
毒箭吹管是印度尼西亞的傳統打獵工具,在印度尼西亞文化系統中具有武器的含義。但能指與所指之間的任意性的表現之一為不同語言符號相同的能指可以不同的所指,即不在印度尼西亞文化系統中的韓國觀眾不一定能理解劇情想要傳達的含義。所以劇中會有樸恩秀警長專門解釋毒箭吹管的臺詞,以此向觀眾傳達該道具的文化涵義。在隨后的劇情中,Diwi 以毒箭吹管為武器進行報復,讓觀眾能夠理解它在復仇行動中被賦予的意義。
紫菀花通常的花語為“謊言”“機智”等,為了配合劇情中的虛構設定,除了樸恩秀警長明確指出它的花語是“沉默”,該集也在開頭引用了弗萊德·凱莉所寫的《我今天收到了花》的內容:“今天是我的葬禮。他終于在昨晚殺害了我,他最終還是打死了我。如果我能鼓起勇氣拼命地離開他,那我今天也不會收到鮮花了。”配合詩歌豐富了紫菀花的意義,不僅是沉默,也是需要女性鼓起勇氣突破的禁錮。
電視媒介可以運用畫面語言來增添符號所指的意義對觀眾的感染力。熙珠被蛇纏繞的畫面色調偏藍,突出的冰冷詭異感加深了對觀眾的視覺沖擊,讓觀眾能夠對劇中人物的心情感同身受。
孫浩民案件中的受害者之一慧善因為不堪約會暴力而自殺。在寫遺書時,背景是填滿房間的紫菀花。紫菀花包圍著少女,表現了約會暴力對女性的包圍和壓迫,以及少女身陷其中的無力。在德國作家戈特弗里德·貝恩描寫紫菀花的詩中,紫菀花開表示歲暮將至,一年開始走向盡頭,被運用在此情景中,暗示了少女即將走向生命終點。
社會學家認為某物發揮了功能,是指它對所屬實體的維系與穩定發展發揮了作用。同理,如果某物具有不穩定或破壞性因素,就被稱為破壞性功能。韓國是傳統的儒家文化國家,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觀念是針對女性暴力犯罪案件屢禁不止的根本原因。在劇中被賦予意義的“蛇”“紫菀花”“毒箭吹管”,在此思想體系中發揮著不同的作用。“蛇”代表對女性的傷害,是這個體系產生的后果,但功能不太穩定,既有增加女性沉默,由此鞏固體系的顯性功能,也有增加女性不滿,由此造成混亂,加速體系瓦解的隱性功能。“紫菀花”寓意女性的沉默與妥協,是幫助男性鞏固其主體地位的助力者,具有維護體系穩定的功能。“毒箭吹管”代表女性的反抗,是具有撼動體系的破壞性功能。劇中綜合運用這三種的道具,構建起一個從受害、沉默到反擊的相對完整的女性意識覺醒過程。
《Voice》融入了符號學理念,在一些道具符號設計方面通過細致編排,既批判這種不公的社會現象,也呼吁女性以有效的方式進行自我保護與對抗。道具符號作為電視媒介符號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有助于深化劇情所要表達的社會意義。只有根據劇情主題思想仔細考究道具的選取和設置,強化道具符號的表意作用,才能將道具符號的價值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