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宏博
近年來,隨著國內電影行業的發皇張大與電影制作技術的不斷革新,國產動畫電影也逐漸呈現出遍地開花的態勢,并且影像內容由幼兒化逐漸趨近成人化發展,動畫電影的受眾面也愈加擴大。以此為代表的有近幾年涌現出的《大圣歸來》《大護法》《風語咒》和《大魚海棠》等國產動畫電影,它們都收獲了較多的好評,至此,國產動畫電影也得以在中國電影市場上分一杯羹。截至 2019年 2月 26日,電影《白蛇:緣起》累計總票房4.55 億元,也算是可觀的成績。動畫電影與真人電影相比,鏡頭運用與場面調度更具有自主性和靈活性,因此也給予了動畫電影敘事表達更多的創作空間。本文從國產動畫電影《白蛇:緣起》的傳統戲劇式線性結構敘事、跨媒介敘事的表達,以及區分文本和影視劇的“陌生化”敘事形態三個方面來具體剖析《白蛇:緣起》的電影敘事特征。
電影《白蛇:緣起》講述了已修煉五百年的白蛇始終不能獲得突破,同伴小青將一支碧玉珠釵交還與白蛇,從而開啟了白蛇五百年前的記憶。五百年前有一位掌握邪術的國師,他命令天下百姓捕蛇以供自己修煉法術。為了拯救族群,白蛇冒險行刺,結果卻遭遇挫敗,失去了記憶。白蛇在一個專門捕蛇的村落被救下,救人者是村子里“不務正業”、膽小善良的青年許宣。白蛇想要找回自己的記憶,許宣便與白蛇一起踏上了尋找身世的路途,前往永州城。途中兩人經歷了國師爪牙的追殺,蛇族派出的殺手和小青的追蹤,在一路的前行中兩人逐漸產生了情愫,白蛇也恢復了記憶。為了和白蛇在一起,許宣不惜化人為妖,并與小白、小青一起,與貪婪的蛇母和國師進行了殊死的拼殺,最終取勝,但阿宣也即將形神俱滅,永遠地消失。白蛇則將阿宣的魂魄封印在碧玉珠釵中,使阿宣能夠投胎轉世,但同時珠釵也封印了自己的記憶。回到五百年后,白蛇決定去尋找轉世投胎的許宣。影片最后,兩人在西湖長堤又以碧玉珠釵為媒再次相見,為以后二人的故事留下伏筆。
整體來看,《白蛇:緣起》并未將故事聚焦于人人傳頌的經典故事“白蛇傳”,而是把許仙與白娘子的愛情傳說設置為“今生”,并將筆墨之重點放在了二人情感的“前世”之上,采取了倒敘的敘事方式和戲劇性線性結構進行敘事表達,展現白蛇尋找記憶的經過,可以說設計十分精妙。
李顯杰曾把影視藝術的敘事結構分為五大類,分別是戲劇性的線性結構、環型結構、交織對照結構、綴合團塊結構和幻想結構。線性結構是電影最基本的一種形式,它往往以單一的線性時間為敘事線索,以事件間的因果關聯為敘述動力,追求情節結構上的環環相扣和完整圓滿的故事結局。這也是時下好萊塢乃至世界電影的主流敘事結構。著名的編劇學者悉德·菲爾德對這種結構模式進行了深入的分析總結,提出了著名的“三幕劇結構理論”——即建置、對抗和結局三幕。建置即電影中的開端部分,對抗即故事的沖突及發展,結局則是高潮與結局。通常,影像需要有三個情節的重大逆轉才可以精彩地表現出一個完整的故事,才能將情感傳達得既到位又不唐突。以迪士尼系列的動畫電影為例,影片往往以童話故事或神話傳說為故事文本,并最終以完美的大團圓結局落幕。有前者之經驗,國產動畫電影往往也參照這種敘事結構,營造出團圓美滿、合家歡等故事結局。在《白蛇:緣起》中,由開端白蛇的修煉不得果,到回憶五百年前的人與妖、國師與蛇族的斗爭,與許宣的情愫,再進入到高潮部分許宣為救白蛇犧牲性命、拯救村民、珠釵記憶找回,到與投胎轉世的許宣再次相見的大團圓結局,都遵循了這種傳統的戲劇性線性結構敘事,且較為注重使用和建構這種三幕式的結構作為敘事表達的基本,這也是目前國產動畫電影普遍采用的基本敘事方式。
《白蛇:緣起》既然是以“白蛇傳”為基本范本,就勢必會與其他相關的文本作品及影視作品進行比較和對比,這種跨媒介敘事就使得動畫電影《白蛇:緣起》必須進行一定的創新和突破,才能不流于形式,落入俗套。
跨媒介敘事這一概念最早由美國教授亨利·詹金斯提出,指的是一種利用電影、電視、漫畫、小說、游戲、網絡等多種媒體形式和語言進行敘事和營銷的策略。他認為,雖然跨媒介敘事是利用不同媒介平臺進行播放,但敘事內容需要具備一個統一的世界觀。中國動畫電影中跨媒介敘事現象目前也十分常見,不少國產動畫電影都是取材于民間故事,并且在不同時代被反復創作拍攝,每一次重新拍攝都會使原故事被賦予新的詮釋視角和內涵。例如廣受好評的國產動畫電影《大圣歸來》就是運用了民間傳說和《西游記》的文本內容進行再創作。
動畫電影中的中國風格和中國元素不得不提。動畫電影能夠呈現出非常豐富的視聽風格。以往以“白蛇傳”為范本進行的影視作品創作主要有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和電影《青蛇》等,這些影視劇對劇中的人物和情節也都已經進行了較為完整的詮釋和塑造。《白蛇:緣起》也運用了諸多傳統文化的符號,加入了些許水墨動畫藝術中的“神似性”和“空靈性”,力圖超越簡練的形象來表達創作者的主觀情致,努力使畫面達到情景交融和托物言志的絕妙境界。例如動畫中出現的仙鶴、五行八卦等文化元素符號,都彰顯出中國動畫電影的獨特風格。這也是動畫電影的獨特敘事優勢。
為了完成整個電影故事的創新,電影《白蛇:緣起》選擇了一種“陌生化”敘事形態。
俄國形式主義文學評論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過著名的“陌生化”理論。他說:“藝術的技巧就是使對象陌生,使形式變得困難,增加感覺的難度和時間的長度,因為感覺過程本身就是審美目的,必須設法延長。”通俗地說,陌生化就是用藝術的技巧顛覆人們原本熟知的常事常理,雖然在形式上打破了熟識的邏輯,但在情感維度符合邏輯,給受眾以感官刺激,達到新奇的審美感受。
《白蛇:緣起》在敘事中十分注重“陌生化”的敘事形態。從故事上來分析,《白蛇:緣起》并沒有將故事的主視角集中于傳說中廣為人知的許仙與白素貞人間生活的部分,而是追憶二人的前世情緣。這部分內容往往在文本和現有的影視劇中很少被提及。在《新白娘子傳奇》中,白素貞與許仙的結緣是前世的小牧童許仙從捕蛇人手中救下了白蛇。而《白蛇:緣起》則把故事背景設定為《捕蛇者說》中的永州城,尊重歷史的同時也營造出真實性。從字面上看,許宣與小白和許仙與白素貞就能讓受眾第一時間將其與“白蛇傳”進行聯系。片中小白與許宣撐起飛行的油紙傘,以及保安堂的牌匾和湖中船夫哼唱的曲調,都在反映著故事的內核就是“白蛇傳”的傳說,但動畫電影中故事的經過和整體的構建卻已經超過受眾普遍認知的白蛇故事,給人以新鮮感。
從人物設定分析來看,童話、民間神話、民間傳說等一直都是動畫電影中常見的取材來源。對于這些熟知故事的改編,傳統的動畫電影大都是在尊重原著的基礎上略加創新,而對于人物形象,更是完全尊重原著的描述,例如一身白衣的白素貞。但《白蛇:緣起》對人物性格的塑造卻與原著有所不同。白蛇在影片中被叫做“小白”而不是“白素貞”,有了更多的感性色彩;而許宣的人物設定則是灑脫率性、向往自由、敢于擔當和承擔責任的人物形象,不再是拘泥于傳統故事中有著懦弱性格的文弱書生形象了。人物定位和設定的“陌生化”更能吊起受眾的胃口。這也從根本上營造出了一種區別于其他相關題材作品的“陌生化”敘事感。
20世紀中后期,中國的《大鬧天宮》《天書奇談》《哪吒鬧海》等多部優秀動畫作品蜚聲海外,此后一度陷入沉寂,直至21世紀初才開始逐漸繁榮發展,其主要的弱勢便在于敘事方面。因此,在愈發商業化、娛樂化的消費文化時代,國產動畫電影在敘事結構、敘事內容和敘事符號上都明顯區別于20世紀中后期的國產動畫電影。從戲劇式線性結構的大量運用、美式經典主題的借鑒和強對立的人物關系中,都能看出國產動畫電影在敘事上不斷迎合大眾審美。《白蛇:緣起》便是這眾多探索中的一個。在審美風格多變的當下,創作者需要有所堅持也有所摒棄,要盡量探索跨媒介敘事,將具有本民族特色的動畫電影用大家喜聞樂見的方式表現出來,這樣才能與時俱進,開拓創新。《白蛇:緣起》不是近些年來唯一可圈可點的國產動畫電影,當然也必然不是最后一部,未來國產動畫電影的蛻變與前進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