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朔
紅色文化作為我國獨特的文化力量,是共產黨人在長期的革命和建設中總結并積淀的重要文化資源,學習并發(fā)揚紅色文化,有助于當代中國人樹立正確的核心價值觀。紅色文化的宣傳形式種類眾多,但著眼于青少年紅色文化普及,對青少年進行紅色教育的宣傳形式——紅色動畫,卻長期沒有受到人們的關注。
動畫作為青少年日常娛樂的媒介形式,在進行文化傳承和增強民族向心力方面也起著重要的作用。要做到紅色動畫與時俱進,就必須在形式上做出創(chuàng)新,《那年那兔那事兒》(以下簡稱“《那兔》”)便是由紅色文化和二次元文化結合而產生的。與以往紅色動畫更注重教育性傳播不同,《那兔》在影像敘事和媒介傳播方面有著與眾不同的特點,尤其是語言的趣味化和二次元元素的介入,使動畫呈現出一種游戲化的風格,更吸引深受網絡影響的青年一代。
《那兔》是由翼下之風動漫科技有限公司制作的網絡動畫,以兔子、老鷹等動物形象指代國家來展現我國和其他國家相關的軍事、政治、外交等一系列重大歷史事件。該劇自2015年3月開播以來就取得了巨大反響,迄今已播出了四季。截至2019年8月,《那兔》在嗶哩嗶哩網站共有約1.5 億的播放量,在騰訊視頻約有1.3 億播放量。作為一部頗具教育意義且通俗易懂的紅色動畫,《那兔》并沒有按照人們對紅色動畫的“刻板印象”來演繹,相反,它加入了“網生代”群體廣泛熱衷的二次元元素,使二次元文化在地化發(fā)展并與紅色文化“耦合”,巧妙地解決了表現形式模式化、藝術性不佳等問題。
作為一種文化舶來品,“二次元”在進入中國后其原本的涵義已經擴展,由日本原義的“MAG”(即Manga、Anime、Game 的英文首字母縮寫)轉變?yōu)橐暂p小說、動畫、動漫、游戲等為代表的二維傳播媒介形式。通常來說,二次元文化較少表現出明確的政治傾向。與歐美文化中的飛車黨等較激進的青年亞文化相比,二次元文化明顯“溫和”許多。這是一種熱愛日系漫畫式的卡通文化產品和熱衷于幻想性題材動畫的亞文化。
從當代文化研究中心的研究角度來看,以二次元文化為代表的青年亞文化往往對主流文化持矛盾態(tài)度,它在抵抗與服從、支配與從屬之間游蕩。大眾媒體也將時下的青年亞文化視為一種逃避式、反叛式的文化。不可否認,它的確帶有一種消極和娛樂的逃避屬性,但是,就此將二次元文化簡單定義為對抗性卻并不確切。在逃避式的形式外,其內核依然是認同并期望三次元的主流文化的,它在試圖處理現實世界主流文化不能解決的不平等現象和表達對理想社會的渴望。近年來,二次元文化在經濟、文化等多個方面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雖然它在為社會創(chuàng)造價值的同時也造成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現象,但二次元文化本體卻并不是消極和負面的。喬恩·斯特拉頓(Jon Stratton)和西蒙·弗里斯(Simon Frith)的研究表明,青年亞文化有時強調的并不是抵抗,而恰恰是恪守常規(guī)①。而當紅色文化遇上二次元文化,兩者耦合所產生的影響是我們需要細細研究的。
《那兔》正是這樣一種連結紅色文化和二次元文化的作品,它既包含紅色歷史、紅色精神等紅色文化的內涵,又具備二次元文化“萌系”卡通式的形式特點和敘事規(guī)范。
從總體上看,這種“耦合”具備以下幾個特點。
《那兔》最初是連載于有妖氣原創(chuàng)漫畫夢工廠的革命歷史題材漫畫,雖已改編為同名動畫,但在語言和場景轉換方面還是保留了漫畫風格。所謂漫畫式的語言風格,是指按照漫畫閱讀習慣編排的動畫風格,如在漫畫中常見的吐槽、作者插入劇情發(fā)展以及帶有明顯漫畫跳切感的場景轉換。
“梗”是對“哏”的誤讀,人云亦云后傳入網絡空間,詞義得到擴展,意為“笑點”,現已變?yōu)閷浀錁蚨位蜃髌返闹戮础!巴婀!迸c“戲仿”類似,同樣是消解中心,解構經典,以滑稽游戲式的形式與讀者腦海中的代表性細節(jié)產生共鳴。很明顯,《那兔》獨特的敘事風格與傳統紅色動畫有很大區(qū)別:傳統紅色動畫追求權威、中心與教化,基本按照“解決性情節(jié)”②來講述故事;而《那兔》則在嚴肅、認真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中開拓出輕松詼諧的敘事空間,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應和時代發(fā)展的動畫景觀。
“玩梗”,是將傳統的故事、經典的場景、夢幻的鏡頭,與時下流行文化相符合的元素相拼貼,形成一種略顯滑稽的調侃經典的深度。《那兔》系列借鑒了大量電影、動漫等優(yōu)秀作品,如在第一季第六集《談判與蘑菇蛋》中,兔子們舉行蘑菇蛋研發(fā)誓師大會的場景,就是致敬電影《橫空出世》,描寫了原子彈從立項研發(fā)到成功爆炸的過程。另外,在第四季第四集《踏上未知的征程》中,當“禿子”出門迎接“漢斯貓”時,動畫畫風瞬間變?yōu)楹诎茁嬶L格,與動漫《一拳超人》極其相似。再如第三季第一集《兩駝戰(zhàn)爭》中,當“駱駝”和“獅子”向“兔子”購買武器裝備時,“兔子”的造型又戲劇性地變?yōu)榱恕敖谈竿谩保蜗蟪鲎杂谥暮谑贮h電影《教父》。
“二次元審美的核心是由互聯網的虛擬屬性與青春的特質共謀的一種世界觀。它用萌化、少女化、擬人化的手段,軟化了現實世界的運行法則,帶有強烈的游戲感和青春烏托邦色彩。”③《那兔》正是以二次元審美化的卡通角色為外在形式,并且這種形式是按照一定規(guī)律轉化,如放大眼睛、模糊鼻子、簡化嘴巴等,共同構筑了以紅色文化為核心的現代家國想象。
《那兔》的巧妙之處在于其將歷史的宏大敘事濃縮為“兔子”們?yōu)閺团d“種花家”而進行艱苦卓絕的奮斗的熱血故事,借助動物符號和敘事策略將歷史卡通化、扁平化、碎片化,避開了傳統紅色動畫中的沉重感和厚重感。動物的擬人化表現形成了一種對“權威”的規(guī)避,但這種規(guī)避并沒有削減紅色動畫的核心——愛國主義,相反,“兔子”和“種花家”指代的國家想象呈現為一種民族主義的范疇,被刻畫為一種深刻的、團結的家國一體式的民族認同感。受眾對“種花家”有一種天然的“想象性融入”的原因,一方面是受到其明顯的象征指代,另一方面也很大程度上受到角色的萌系塑造。這種“萌化”不光體現在視覺形象上,在聲音上也面面俱到。首先,“兔子”的聲優(yōu)小連殺的聲色帶有天然的軟糯感,這種軟糯感與角色產生呼應。其次,臺詞大量運用網絡語言,如“親們”“魂淡”等,此類網絡語言與動畫內容交織一體,形成了新奇另類的觀感效果。
優(yōu)秀的紅色動畫以紅色文化為核心,多角度、輻射性地普及和發(fā)展中國紅色歷史文化。為了使紅色動畫具備強烈的情緒感染力和別具一格的教育作用,除了吸收其他文化的長處,更重要的是緊緊抓牢本民族文化的精髓。由此,紅色文化和二次元文化結合,形成了一種以紅色文化為根基的文化現象,有學者稱之為“二次元民族主義”④。
所謂“二次元民族主義”,是一種在網絡空間興起的民族主義風向。《那兔》的特別之處也在于其內蘊的民族主義動能,這種動能以千千萬萬只“兔子”為了建設“種花家”前赴后繼為“民族形式”,從而喚起觀眾的民族主義情懷,使他們感動、落淚,并自發(fā)地為作品宣發(fā),成為“自來水群體”。同時,觀眾在觀影過程中受到的情緒刺激,也需要以策略性的編碼重新構建國家情緒的點燃和爆發(fā)。
《那兔》系列動畫蘊含的情感甚至掩蓋了歷史的具體景觀,對于受眾來說,振興“種花家”和實現“大國夢”的國家情緒的代入和共鳴才是最值得熱淚盈眶的。第一季第九集《忠誠與榮耀匯聚的果實》中,“蘑菇蛋”研發(fā)后期,克服最后的困難后最終成功爆炸,當熱淚盈眶的兔子們在荒野中盡情奔跑時,適時的片尾曲《追夢赤子心》插入,觀眾一直壓抑的情感在音樂中得到釋放,整部動畫的情緒在受眾與兔子的共鳴中得到爆發(fā)。受眾的情感點在于個人主體的犧牲和兔子們的勝利,然而動畫并沒有就此結束,在對“種花家”的奮斗歷史做片段式的講述后,會將動畫和現實的情節(jié)鏈接,以圖片和字幕的形式繼續(xù)講述真實的歷史,將“種花家”的敘事線索和歷史的脈絡結合,進一步增強動畫的情緒感染力。
紅色文化的闡釋本就不易,而動畫作為深受青少年喜愛的媒介形式,亦背負著弘揚民族優(yōu)秀傳統文化和積極吸納人類先進文明的傳承重擔。《那兔》系列動畫對紅色文化的良好闡釋積極發(fā)揮了民族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在網絡娛樂文化日益紅火的今天,冒險性地選擇了與中國社會、歷史、軍事等嚴肅內容對接,并對紅色文化的具體內容進行了調侃式、可愛化的處理,在解構經典的同時也重新建構起受眾的自我認同和國家認同,由此,蘊含民族主義的國家情緒在《那兔》的敘事空間中發(fā)展。這種新的紅色文化傳播話語雖在突圍過程中遭遇重重艱難,但動畫所表現出的對歷史的尊重和再闡釋無疑展示了紅色文化的永垂不朽。
注釋:
①馬中紅.西方后亞文化研究的理論走向[J].國外社會科學,2010(01):137-142.
②[美]西摩·查特曼.故事與話語:小說和電影的敘事結構[M].徐強 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32-33.
③葛穎.面對審美的沖突和隔閡……[N].文匯報,2014-11-11.
④林品.青年亞文化與官方意識形態(tài)的“雙向破壁”——“二次元民族主義”的興起[J].探索與爭鳴,2016(02):6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