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時代的真相謎蹤
——解讀影片《網絡謎蹤》

□ 魏詩云

站在互聯網時代的巔峰浪潮上，受信息工程師父親影響的新銳電影導演阿尼什·查甘蒂有著90后網生代的敏銳知覺，他不斷尋找著數字媒體與電影藝術的平衡點。偽紀錄桌面電影《網絡謎蹤》正是阿尼什·查甘蒂在超過25次的短片創新實驗之后拍攝的首部電影作品。影片以“網絡尋女”為主題，借助不同操作系統的電腦桌面、攝像頭、在線視頻、短信等多元的電子視覺表現形式，觸發身處互聯網時代的觀眾的電子感官，用冷靜客觀的科技手段觸摸現代人的情感世界。

一、為敘事做“加法”

作為一部懸疑片，《網絡謎蹤》的內核是比較傳統的親情故事。如果按照以往傳統的電影敘事手法，該片未必會帶來太大的驚喜。而《網絡謎蹤》能夠在傳統劇情中脫穎而出，除了因為流暢的結構和清晰的脈絡，更重要的是導演在敘事上做的“加法運算”。原本簡單的敘事內容就好比是枝干，導演全程使用熟悉但又陌生的表現手法，借助電腦界面以及電子視頻畫面等充滿互聯網氣息的表現手段，為原本簡單的枝干開枝散葉。其實，早在2013年，美國恐怖電影《巢穴》便運用了以視頻、社交媒體界面來進行敘事的表現方式，《網絡謎蹤》并非首創。其后，《解除好友2：暗網》《網誘驚魂》等幾部影片也都使用了類似的表現手法。而《網絡謎蹤》區別于以上幾部影片的一大特點就是其多元化的視聽呈現。在電影中，電腦桌面、文件夾、短信、視頻語音通話、直播、社交平臺、視頻網站等充滿科技氣息的界面都是電影敘事的重要工具。從十幾年前的老式Windows系統操作界面一直延續到現在的蘋果系統，不僅橫向調度了電子資源，也縱向延伸了科技變遷。此外，導演也在電影制作人員名單中加入了一種全新的崗位——屏幕攝影總監。因為該片后期電子屏幕的制作工作已經遠遠超越了傳統意義上的剪輯，后期“加法”藝術是全片制作的重心。

從敘事角度出發，影片從一開始就沒有交代坐在電腦前操作電腦的是誰，觀眾從一開始一無所知的狀態跟隨電子屏幕了解了主角的家庭與故事前景，慢慢跟隨影片的界面進入了男主角的認知視角。觀眾可以跟隨男主角的電子屏幕視覺展現，窺視男主角的生活，為男主角與女兒失聯感到感同身受的擔憂，跟隨男主角的電子屏幕一起上網搜尋線索，同樣的畫面呈現出來，觀眾可以站在男主角的視角來認同男主角的猜測，比如在男主看到其弟弟與女兒的短信之后，和男主角一樣認為男主角的弟弟很有可能就是兇手。而這種主觀視角又可以使觀眾快速跳脫出來，從屏幕中分析出男主角分析不出的線索，獲得另一層觀感體驗，感受推理的樂趣，加強觀眾的浸入式體驗。

二、給表演做“減法”

作為一種藝術，表演帶領觀眾去探索對角色的理解與創造的所有內心活動。影片只能給觀眾提供角色那些“形于外”的方面，而無法把演員那些“誠于中”的方面同時展露無遺①。演員的臺詞、肢體或表情未必能與觀眾達到共鳴，一些非常細微的內心情緒表現既需要演技精湛的演員來用心呈現，也需要有同樣藝術感受能力的觀眾來接受，因此這種細膩的細節之處成了演員與觀眾之間一道無形的隔閡。比如，影片《網絡謎蹤》全程給演員的鏡頭全都是以手機攝像頭或電腦攝像頭畫面為主，并且鏡頭也偏少，觀眾很難直接從演員的表情去分析每一個細微的內心表現，這其實原本會為電影的呈現減分。但是《網絡謎蹤》獨特的電子桌面式呈現為演員的表演提供了一種刪繁就簡的新方法——輸入法呈現。例如在電影的開端，男主角與女兒的短信聊天中，男主角鼓勵女兒“爸爸會為你感到驕傲”，之后男主角又在輸入欄輸入了“媽媽也會為你感到驕傲”，片刻過后又刪除掉。這表現了男主角自從妻子過世之后在與女兒的溝通之中時常處于猶豫狀態，總是在聊天過程中刻意回避“母親”這個敏感話題，展現父女之間的心結，為后面父親通過網絡搜索全面了解女兒埋下伏筆。如果沒有電子屏幕輸入欄中的打字、停頓、刪除、重新輸入的過程，單純靠演員的表情表現，在當下觀眾肯定無法直接感受到“母親”這個父女之間的敏感話題，而只能在看完全片、了解劇情的走向后再回過頭來看父親的惆悵表情，從而理解這一惆悵的來源。“輸入法呈現”心理狀態的方式在影片中有多處應用，包括父親以為女兒逃學出去露營埋怨女兒，在輸入欄中一口氣輸入了大量責怪的話語，思索片刻之后又全部刪除，細致地表現了父親急切關懷女兒，但急切中又小心翼翼維護父女關系的細膩心情。這樣的呈現方式可以說是為演員的表演方式做了巧妙的減法，卻又輸出了表演所無法呈現的信息，為影片的整體結構提供了更加清晰的輪廓。

三、在信息時代搜尋真相

“searching”是該片的原名，表達的是網絡信息時代賦予“尋女”故事的新含義。在《網絡謎蹤》中，所有的情節和細節線索都離不開網絡的“搜索”。無論是電腦的文件夾資料、視頻網站、直播網站、網絡社交、郵箱等，處處都展現著信息時代信息資源的便捷。正如麥克盧漢所說的“媒介即人的延伸”，信息時代人們的感官被科技的進步所推進和擴大，視覺聽覺等各項感官被無孔不入的信息所充斥。正如影片中所呈現的，信息時代的便捷帶來了更快更高的效率。男主角可以通過信息和郵件與所有人進行即時的溝通，當了解了調查警官的姓名之后，可以第一時間了解關于這個警官的資料、獲獎情況與日常資訊；當搜尋到女兒失蹤的相關信息時，可以第一時間傳送給警官；當不知道女兒社交平臺密碼的時候，可以通過社交網站平臺的注冊賬號郵箱一層一層地往回倒。然而，這樣的信息便捷時代有其兩面性，信息的便捷與共享帶來了種種問題。一是無處安放的隱私。就如影片中所呈現的，花費不同的價格便可以在網上獲取他人的電話等更多信息；偷偷安裝監控，便可以在他人不知情的情況下監視別人的生活細節、一舉一動。二是網絡暴力的傷害。影片中，男主角在焦急等待女兒失蹤線索之時，還要受到網友的嘲諷，甚至將其做成表情包，成為網友戲謔的談資與工具。女兒的網友為了博取眼球，隨意捏造女兒召男妓的謠言，男主角憤怒地前去理論將其打傷，反而受到網友的指責，一時流言四起，將父親再一次推向了輿論的風口浪尖。網友不曾關心這位父親正承受著親生女兒可能遇害的悲傷，只知哪兒有話題便往哪兒發揮所謂“才華”。三是當今網民，特別是網生代青少年的孤獨感。雖然網生代從小獲取信息的渠道多種多樣，看到與了解到的世界是開闊和多元的，但他們的內心未必是與之成正比的，他們很可能是孤獨的。失去母親同時又與父親溝通不到位的女兒，盡管在物質條件上是足夠豐富的，但她缺少關愛，害怕孤獨。于是，她向叔叔索取大麻來麻痹神經，在網上直播自己，與不認識的人聊天，以此獲取存在感。與她相對立的是作為兇手的警官兒子羅伯特，他從小在母親的溺愛教育之下成長，同樣也渴望愛、害怕孤獨，但是他在母親的溺愛之下變得逃避，不懂得責任是什么。因此在失手犯罪之后，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母親會擺平一切，選擇不去承擔任何后果。無論是男主角還是警官，兩位兒女分別以受害者和犯罪者的身份出現在影片之中，突出了信息時代下，兩種教育的失敗之處帶來的兩種極端后果。前者心存善良，仍值得拯救；后者則是教育失敗下的最大犧牲品。

四、結語

在這個信息多元的時代，究竟什么是值得搜索的真相？或者說，搜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它既是人與人之間的真正聯系，即情感，也是真與假、錯與對的對立與矯正。搜索既是一種手段方式，也是導演阿尼什·查甘蒂給這個信息時代標記的一個標簽。

注釋：

①顏純鈞.電影的讀解（修訂版）[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6:2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