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家庭是個體應對風險的最后一座壁壘,風險社會中的家庭抗逆力研究對于社會穩定發展和個體有效應對具有重要意義。家庭結構決定了家庭內外資源的凝聚與互動方式,是家庭抗逆力的核心要素。采用家譜圖分析法對46例長期患病家庭進行深度訪談以考.察怎樣的家庭構建更有利于抵御和化解外部風險壓力,并總結出每類家庭抗逆力的核心結構。研究發現,高抗逆力的家庭結構呈現出核心三角模式、夫妻共同體模式和流動與協作模式;中等抗逆力的家庭結構表現為相對獨立的合作模式、沖突與聯盟共存的矛盾模式及責任分配的協作模式;而低抗逆力家庭則表現為松散或斷裂的代際失能模式及松散或沖突的子代失能模式。高抗逆力家庭的生效機制表現為良好的家庭關系促進了家庭功能的恢復與重整,清晰而明確的家長協商地位保障了有效的家庭互動模式,核心三角與主干家庭的靈活調整為家庭抗逆提供了多種抗逆模式的選擇,夫妻主軸能動性則是家庭稟賦發揮作用的關鍵。
關鍵詞:家庭結構;家庭抗逆力;家譜圖分析;抗逆模式
中圖分類號:C9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640(2020)01-0042-11
一、問題提出
隨著老齡化社會的到來和工業化的發展,人們物質生活得到極大豐富,糖尿病、高血壓等慢性疾病也隨之影響到更多群體的日常生活。有研究顯示大約五分之一人口經常遭受慢性疾病的折磨,嚴重影響了人們的生活質量。家庭中個體的患病往往需要獲得周圍諸多群體的共同幫助;尤其在我國福利水平相對較低的背景下,家庭中一個成員的長期患病往往需要所有其他成員的照顧支持。因此,慢性疾病已經逐漸成為家庭需要應對的重要壓力來源。
中國語境下的家庭常常被認為是個體環境中風險庇護的最重要場所。隨著社會轉型的深入,人口流動、計劃生育、人口老齡化及家庭價值觀念等的沖擊,都使家庭結構呈現出多元化的變遷模式。家庭現代性的發展促生了家庭結構的變遷,同時也引發了家庭關系、家庭功能、性別角色等家庭要素的變化,這些也使現代家庭需要應對新的挑戰。怎樣的家庭結構能夠更有效地應對現代社會壓力與風險的沖擊,便成為一個非常重要的現實問題,也是家庭抗逆力研究的重要課題。鑒于此,本文試圖通過對具有不同類型家庭抗逆力的家庭結構進行剖析,從而透視家庭結構背后蘊含的家庭抗逆力及抗逆作用機制,以便深人闡釋家庭結構在家庭抗逆過程中的重要意義。
二、文獻述評
社會學和人類學家對家庭的界定是基于婚姻.和血緣關系的理解,因此提出了核心家庭、擴大家庭、聯合家庭等概念,這也使得從家庭結構的視角探討家庭抗逆力成為可能。對家庭抗逆力的研究最早得益于學者們對家庭壓力理論和家庭系統理論的探究,其實質都是研究家庭在面對危機逆境時,如何能夠迅速做出適應性調整,以幫助成員擺脫困境、轉危為安。
1.家庭抗逆力概念的探究指出了壓力下家庭功能提升的可能
從家庭抗逆力概念發展來看,家庭抗逆力是家庭在風險中適應、自我修復和功能提升的過程。在早期家庭抗逆力研究中,Hawley就將家庭抗逆力作為一種適應方式,指出家庭抗逆力是指家庭成員面對壓力逆境時適應與轉變的過程,因為在風險逆境中,每個家庭會以自己獨特的方式面對危機,整合風險與保護因素,并在成員間達成共識性愿景,以生成適應性或發展性的路徑。[1]MuCcbbin則認為,家庭抗逆力表現為家庭功能的自我修復,是家庭成員在面對壓力時表現出的積極行為模式與應對策略,以使家庭作為一個功能性實體盡快從危機中恢復,確保成員的幸福安康。[2]Walsh則進一步指出,家庭抗逆力不僅是壓力管理中的適應性轉變或功能性恢復,更是個體潛能的轉變或能力的提升,因此家庭作為一個獨立的功能單位,在面對重大逆境時,需要通過不同的應對方式進行調整,如靈活機智的反彈能力、危機承受與挑戰能力、自我修復能力等。[3]24
2.家庭抗逆力動態過程的探索促進了家庭結構探究的轉向
隨著抗逆力研究內在機制探索的進展,家庭抗逆力的研究者們也試圖找出其內在機制模式。最早ReubenHill提出的ABC-X模式認為,當家庭的生態平衡受到威脅時,會對所有家庭成員造成壓力。為了維持系統平衡,家庭會充分調動成員的認知和社會資源以有效降低或消除危機的影響,包括對家庭成員角色、結構及互動方式的重組。WesleyBurr在ABC-X模型的基礎上專門對家庭易損性因素及因此引發的應對能力進行細致研究,認為正是易損.因素與應對能力這兩組變量直接決定了家庭面對風險時是否能夠獲得恢復。McCubbin等人則對ABC-X模式進行修訂,提出雙重ABC-X模式[4],他.們考慮到了壓力的累積效應和家庭資源再生能力,認為當家庭面對一種以上的壓力事件時,當前壓力事件可能會使先前未解決的壓力事件變得更為劇烈,從而加速家庭失衡,同時家庭也會使用現存和.新開發的資源以應對壓力。進而他們又提出家庭調整與適應模型(FAAR),以側重探討家庭是如何在需求與資源之間獲得動態平衡,并提出了家庭在危機應對中大致經歷三個適應階段:抗拒、再構和聯合。[5]
Walsh則圍繞家庭逆境和家庭抗逆力生成的動態過程,關注家庭中哪些關鍵品質能夠幫助家庭渡過難關。他提出一般家庭抗逆力過程模式,將家庭抗逆力構成系統分為家庭信念系統、家庭組織模式、家庭溝通過程三個部分[3]49,其中家庭組織模式就是動員家族、組織資源、調整結構和有效處理危機的方法,是家庭結構與家庭角色之間的清晰、一致、協商的結果。將家庭作為一個生態系統進行抗逆力研究的則是Henry提出的家庭生態系統模式,該模式涵蓋了家庭系統、亞系統、人類適應系統等多個門類的系統理論,同時也是對多個學科領域研究的整合。Henry認為,構成家庭抗逆力的最外圍是生態系統,其次為家庭適應系統和家庭意義系統,家庭結構的變化會導致家庭子系統功能的重新調整,家庭抗逆力就是在面對家庭風險、保護、易損性和適應過程中與內、外在資源交互作用的結果。[6]
3.國內基于家庭結構和家庭困境的相關研究我國學者對家庭結構的研究一方面表現為對家庭規模宏觀層面的探討。如近三十年來,我國家庭規模不斷呈現小型化趨勢,且單身戶比重顯著上升,核心家庭比例下降等。受人口老齡化、少子化、家庭核心化等的影響,不同家庭結構的風險應對能力決定了因家庭結構變遷造就的社會壓力和風險水平。我國家庭結構表現為家庭規模小型化、家庭構成簡單化、家庭關系平等化的特點。[7]這些都導致家庭功能的弱化與外溢現象,進而導致家庭應對風險能力弱化。
另一方面對家庭結構的研究幾乎都圍繞一個問題展開,即家庭養老能力與困境。如仇志娟對老年人口家庭結構與養老壓力狀況進行研究,發現農村單人戶和夫婦核心家庭中的老年人養老困境大,自養能力弱,而三代直系家庭、城市單人家庭與夫婦核心家庭養老能力更好,對子代經濟依賴少。[8]且家庭結構越復雜,意味著家庭人口數量越多,失能成員從家庭內部可能獲得的照顧就越多。[9]而在農村養老中家庭結構的變化則是家庭風險的重要來源,農村老年人與已婚子女組成的多代主干家庭,比例明顯降低,老年空巢比例增加,甚至老年喪偶之后單獨生活,都為家庭發展帶來更大風險。[10]農村家庭結構的轉變也是家庭貧困的重要影響因素,貧困與非貧困家庭在勞動力資源的擁有及配置方面有很大差異。[11]老齡化與老年慢性疾病的盛行為家庭帶來更多危機,而家庭照顧也成為家庭的重要壓力源。長期照顧的政策設計也需要根據家庭結構的變遷而推動可持續發展策略,以實現“積極老齡化”[12]。也有人在面對諸多家庭壓力的背景下,提倡社會政策支持與社會工作介人,發揮家庭功能以增進家庭福祉,同時注重完善家庭結構并調適家庭關系。[13]
誠然,家庭養老與長期患病存在諸多類似之處,二者都體現出家庭部分成員需要整個家庭提供必要的生活照料、經濟支持和精神撫慰,只是長期患病家庭危機可能更為劇烈,因為患病的嚴重程度不同以及患者在家庭中的角色不同可能導致家庭在經濟、照料和心理壓力方面的多重危機。早期的ABC-X模型或雙重ABC-X模型都是從家庭壓力理論的視角對家庭恢復能力進行研究,強調運用家庭及社會資源,從不同層面應對家庭壓力帶來的挑戰。Walsh則指出了家庭研究的優勢視角,關注家庭能力建設和抗逆力生成等品質,取代了過去病理學的問題視角研究范式。而Henry的家庭生態系統模式則將家庭困境放置于整個生態系統之中,更多強調家庭與外部環境之間的互動對家庭逆境應對的功能。學者們的研究均有各自的側重,然而多種.模式的對比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思路:家庭抗逆力需要內、外部資源的共同應對,且家庭在逆境應對中并不僅是為了恢復或維持家庭功能,而且是使家庭因此獲得發展或資源再生。那么,在長期患病的家庭壓力下,家庭作為一個獨立功能性單位,怎樣的家庭結構是抗逆過程中具有高度靈活適應能力的,有利于家庭做出充分調整的關系模型?家庭在,抗逆過程中究竟如何能夠貢獻于家庭發展或資源再生?從家庭結構的層面來看,其內在作用機制如何?這將是下文探討的問題。
三、研究對象與研究方法
(一)研究對象
重大逆境的出現是抗逆力研究的起點,長期患病家庭的重大逆境主要表現為因患病而導致的家庭功能失調及重組。長期患病受病種的不同給個體及家庭帶來的風險各異,因此在對象選擇中將一些常見慢性疾病如高血壓、慢性支氣管炎等疾病患者排除,因為這些病患可能只是作為個體生活中的伴隨事件出現,并不會給家庭帶來嚴重困擾。本文將研究對象界定為:第一,家庭中至少有一個家庭成員;第二,患病三年以上;第三,需要長期得到他人的照顧;第四,或因病需要得到長期經濟支持;第.五,或患病成員本身是家庭主要生產者,因患病而無法進行生產活動,從而為家庭帶來經濟、照顧壓,力的家庭。研究對象滿足第一、第二和第三、第五中的任意一項,即可被確定為本研究的訪談對象。本文調查研究對象的基本狀況見表1。
(二)研究方法
基于微觀的質性分析。家庭研究中宏觀結構視角相對多見。宏觀視角有利于對家庭社會生態的結構性探索,然而在家庭抗逆力研究中,家庭作為一個應對困境危機的整體單位,其內部互動模式與主體能動性對家庭功能的發揮意義顯著。德國學者盧休將微觀視角引人家庭研究中,認為人們在建構個體與社會關系的意義時,會在個體意愿與結構兩極間搖擺,并因此主張關注家庭內部的微觀互動及關系功能。家庭結構和家庭關系都是個體能動博弈的結果,因此不能忽視個體能動作用對家庭結構的制約。這種在家庭內部互動中主體與結構間博弈、團結和沖突相互轉換的動力機制和家庭內部解決矛盾的過程策略,彌補了以往家庭研究中的微觀缺陷,同時擴大了家庭研究的視野,能有效提高對家庭內部結構性互動關系與現象的解釋力。
家譜圖分析法。家譜圖是以圖的形式描述家庭血親關系與婚姻關系的基本臨床工具,多用在臨床心理咨詢與治療中,有助于咨詢師對來訪者的家庭;系統形成一種系統性的觀念。家譜圖最早應用于系統式家庭治療,使用視覺方式呈現家庭中的各種關系和家庭信息,能更方便、快捷和有效地收集家庭橫向維度的相關信息,以探索、解釋和分析來訪者的困擾和問題。家譜圖中一般包括了家庭的基本信.息、家庭關系及細節描述。基本信息用以描述家庭成員姓名、性別、出生、死亡、年齡、婚姻狀況、職業、受教育程度等;對家庭關系的描述也被稱為“距離家譜圖"(此距離并非對地理距離的描述,而是家庭系統中人際關系在心理和情感上的距離),可以幫助了解家庭成員彼此的親疏關系或沖突關系,發現家庭人際關系模式;細節家譜圖則是對基本家譜圖的擴展,沒有特定的要求和規則,主要呈現家庭發生的特定生活事件、成員健康問題、醫療事件、主要人格特征、成員家庭角色等細節。
本研究旨在了解家庭在抗逆過程中的微觀核心結構對家庭抗逆力發展的貢獻,因此使用家譜圖的分析方式有助于從微觀角度對家庭結構進行分析,以期從中探索家庭結構中的高抗逆力模式。
四、不同抗逆力家庭結構模式比較
從結構功能主義視角而言,特定的家庭結構總是執行著相應的家庭功能,家庭結構的變化自然帶來家庭功能的變化,促進或阻礙著家庭功能的發揮。研究高抗逆力的家庭結構對于家庭抗逆力的發展具有極其深遠的影響意義。
(一)高抗逆力的家庭結構模式
1.核心三角模式
在M·鮑文的家庭系統理論中,家庭被概念化為一個情緒單元或一個連鎖的關系網絡,他將家庭置于多代的或歷史的框架中進行分析。家庭情緒和關系系統的基礎就是三角關系,且家庭融合.程度越高,形成三角關系的努力就越強烈。他提出三角關系是家庭中最小的、也是最穩定的關系系統,是家庭在應對風險中降低焦慮的常見方式。以三角關系為核心的家庭抗逆共同體模式表現為不,論患病風險來自三角關系的哪個節點,穩定的三角關系都能夠為積極抗逆提供有效的支持資源,以應對風險壓力下的家庭危機。三角關系中的每個節點之間關系緊密,表現為夫妻主軸中關系良好的夫妻關系和縱軸緊密的親子關系。緊密的家庭關系導致家庭內部具有良好的凝聚力,為風險逆境的積極應對提供了應對合力,也是最具抗逆力的家庭結構(如圖1所示)(圖1-圖9使用相同的圖例)。
(兒子尿毒癥的ZQ家庭)兒子孝順,為了不讓我們擔心,本來就把自己的病情給耽誤了,現在我們說什么就是什么,他一直在積極配合治療,我給找的小偏方啊、針灸啊,他都由著我折騰……他本來身體就不好,辭了工作就一直在家養病,透析連續半年又動手術,去年換了腎,為了不讓我們擔心,反過來開解我們……他爸和我一直看著他過來的,為了他這次換腎,已經是到處和親戚、朋友借錢,這個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得清,將來如果出現排異再動手術就更難了,好在他爸現在還能掙些錢,等他好一些了找個輕松點的工作,能和正常人一樣就行,關鍵是活得充實,心態放好就沒有過不了的坎。
此類高抗逆力的三角關系不僅表現在家庭中兩代關系之間,也即縱軸的家庭關系不僅是親子關系,在中國家庭結構中,祖輩與孫輩之間的穩定三角關系也是高抗逆力家庭結構的另一種模式(見圖2)。
自幼患有哮喘的CCH是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的,在他2歲時父母離異,母親從此沒了聯系,父親則常年在新疆打工。CCH的所有照顧監護職能均由爺爺奶奶負責。
我自幼身體不好,對媽媽沒有記憶,爸爸一年大約回來一次,所以一直跟爺爺奶奶生活,他們跟我的父母沒什么區別,學校所有家長會都是爺爺去開的。我每到天氣轉涼就容易犯病,一直都是奶奶照顧,他們教育我要好好學習,長大有出息,督促我堅持鍛煉,提高身體素質……
2.夫妻共同體模式
美國學者費正清認為,中國的社會單元是家庭而不是個體,因此在家庭應對困境時是作為一個共同體,經濟合作組織,或一個完全理性的、明確自身利益的成員組成的經濟單位。[14]在家庭核心化過程中,親屬關系的弱化使得家庭共同體的最小單元變成由夫妻組成的核心模式。古德也認為,夫妻共同.體模式是能夠最大限度滿足個人主義和平等主義的價值觀,是與工業化價值觀相吻合的。[15]
52歲的ML在胃癌手術后一直由丈夫照顧,母親已故,但家里還有個72歲的老父親,好在父親一直生活能自理,但ML的疾病照顧卻沒那么容易。
她從患病這兩年心情不好,常常跟家里人發脾氣,起初是跟我鬧,后來跟孩子們也鬧,經常不想吃東西,一直躺在床上哭。我把工地的工作辭了,也再沒有承包項目。好在家里經濟狀況還行,從她開始治療到現在花了差不多50多萬元,我為了照顧她也沒了收入,但她恢復得還可以,現在已經開始慢慢接觸人了。人都有生老病死,她攤上這病也沒辦法,我沒讓耽誤孩子,所以一直是我照顧……
如圖3所示,夫妻抗逆共同體模式主要表現為雙方能夠資源共享、進行合作,并能在風險應對中進行及時有效的溝通,從而適時產生應對策略。雙方的有效合作保證了風險應對中適當決策的產生,雙方資源的共享提供了應對資源需要的人力或物力支持,雙方及時有效的溝通交流保障了風險應對的積極效果。這種抗逆共同體模式也是大多數家庭抗逆力的主要模式。
3.流動與協作模式
中國核心家庭在變遷中仍保留著與擴大家庭親屬的密切交往傳統,但親屬關系中的理性因素增多,特別是在長期患病這樣的困境應對中,因為每個家庭都有自身的困境,不可能大家“綁到一起”。國外漢學研究一個主要觀點是認為中國的父系親屬制度具有特別的重要性,是家族其他關系的主宰。在長期患病風險來自祖輩時,高親密的親屬關系能協調家庭的靈活應對策略,在子女核心家庭與養育主干家庭之間靈活變化,從而表現出家庭結構流動性的應對模式。
76歲的WSL在8年前因為意外導致腿傷骨折,本來也不嚴重,但因為在恢復過程中活動過度導致腰椎頸椎出現各種癥狀,又有腦血栓、心臟病,因此常年臥病在床,需要持續藥物治療。其4個子女共同.照顧老父親,兩個兒子主要負責醫藥費用,大女兒開飯店,所以也能提供部分經濟支持,小女兒則主要負責照顧老人。小女兒家里忙不過來時則由另外3個兄妹輪流照看。由于4個兄妹感情都不錯,所以也沒什么矛盾。
老人年齡大了難免出現各種問題,我們幾個還好,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誰有困難其他人幫一把,照顧起來也沒太大困難。
如圖4所示,當家庭風險來自老年父母的疾病或照顧壓力時,家庭結構能根據家庭需要隨時進行調整,表現為主干家庭與核心家庭的多元流動性,而家庭之間的積極協作是基于良好親屬關系的靈活應對模式。此類家庭往往具有良好的溝通模式和家庭關系(不論親子之間抑或兄弟姐妹之間),家庭凝聚力高,且均已成年的兄弟姐妹能夠為家庭風險提供更多的支持資源,是多子女家庭抗逆力最為理想的家庭結構模式。
(二)中等家庭抗逆力的家庭結構模式
1.相對獨立的合作模式
相對獨立型的家庭合作模式與核心家庭的抗逆力結構模式類似,都表現為家庭抗逆力中穩定的三角關系。區別在于三角關系中的3個節點間關系相對更為疏離,在內部互動中表現為3個相對獨立的個體,3人之間很少形成同盟關系,兩兩之間關系相對穩定和對等,但對外部是則表現為3個人的穩定聯盟(見圖5)。
丈夫和妻子作為家庭應對壓力的核心團隊,雙方需要發揮各自功能并接受彼此的依賴。夫妻雙方的能力吻合程度和互惠角色提供的滿意和諧是家庭功能的兩個關鍵因素。家庭作為能動單位應對風險危機時,其夫妻主軸的能動性對于家庭抗逆力具有主動建構功能。即便在家庭危機作用于多代家庭的長輩,要求多子女的協作互動時,子女之間的合作效能也受每個核心家庭夫妻主軸能動性影響。正如家庭發展能力理論認為,家庭勞動力數量與質量、家庭所處生命周期及家庭勞動力配置狀態均是決定家庭發展能力的重要因素,且以“家庭稟賦”的概念呈現出來[25]。然而家庭稟賦的功能發揮則依賴于家庭內部的合作能力。所以雖說多子女的擴大家庭在危機應對中具有更多的資源支持,但資源的合理利用仍有賴于每個家庭內部以夫妻為核心的家庭凝聚力。
六、研究結論與不足
家庭是風險社會個體保護的一道重要屏障。家庭抗逆力決定了家庭中個體的健康發展與自我實現。當家庭遭遇長期患病等重大壓力時,基于家庭結構的保護功能能夠及時調用家庭資源,發展家庭潛力以應對困境,并進而產生家庭再生資源。高抗逆力的家庭往往形成了具有穩定而親密血親關系的三角模式、夫妻共同體模式及子代協作模式,其家庭內部良好的家庭關系、明確的家長協商地位、能動的夫妻主軸合作關系及風險應對中核心家庭與主干家庭的靈活變化均貢獻于家庭抗逆力的良好發展,是家庭抗逆力生成的關鍵。
本文研究結論是在46例長期患病家庭訪談基礎上產生,并未窮盡現代家庭結構的所有形態,因此對高抗逆力家庭核心結構的概括可能存在未盡之處,希望在后續研究中能夠繼續完善補充。另外,本研究討論了家庭結構模式在家庭抗逆過程中的作用,但當家庭逆境強度過高時,家庭作為一個孤立的組織單位往往無法完成成功抗逆,此時需要來.自擴大家庭及社區社會的重要支持方能度過危機,完成家庭逆境中的重整和適應(如兒子腦癱的GZY家庭就是在社區養老機構的幫助下才順利度過照顧危機,這些家庭在本研究中被標注為一般性家庭抗逆力的個案)。由于研究重點在家庭結構層面,因此在本文中并未被得到充分分析和探討,這也是后續研究可以重點討論的話題。
注釋
①資料整理中的病齡使用的時間是指嚴重影響患者日常生活的疾病開始的時間,高血壓、糖尿病等慢性疾病對患者生活影響不夠典型突出的患病時間不計算在內。本文將自理狀況分為四類:無法自理、勉強自理、基本自理和可自理。無法自理是指患者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等都需要借助他人幫助方可完成,自己無法完成基本生活事務,不能從事任何生產活動;勉強自理是指患者日常生活中衣食住行需要借助他人幫助完成,沒有他人幫助時仍可低質量完成,不能從事生產活動;基本自理是指患者自身的日常生活事務能夠自己完成,完成質量較低,且能夠進行簡單的生產活動;可自理是指患者能夠獨立完成日常衣食住行等活動,能夠進行少量生產性活動。社會支持是指從社區或社會可獲得經濟、照顧或精神撫慰資源,其中經濟支持不包括普惠型資源(如醫保)。家庭抗逆力的判斷根據家庭抗逆結果進行評估,由家庭抗逆力研究專家在反復閱讀訪談資料基礎上對調查對象家庭抗逆力狀況進行分類。
②文中對家譜圖的繪制只截取家庭抗逆力中核心結構的部分,其余家庭關系并未在圖中展示;家譜圖中對祖輩的男性和女性以圖形的不同做出了區分,但對子代的男女性并未區分,因為其在家庭抗逆過程中均有各自的角色和功能,在性別上沒有本質區別;家譜圖的繪制中利用不同的線型描述家庭中的關系質量,如圖例。
參考文獻
[1] HAWLEY D R, DEHAAN L. Toward a definition of family resi-lience: Integrating life-span and family perspectives[J]. FamilyProcess, 1996, 35(3): 283-298.
[2] MCCUBBIN H I, LAVEE Y. Strengthening army families: A
family life cycle stage perspective[J]. Evaluation & program planning, 1986, 9(3): 221-231.
[3] FROMA WALSH.家庭抗逆力[M].上海: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13.
[4] LAVEEY, PATTERSON M C M. The double ABCX model offamily stress and adaptation: An empirical test by analysis ofstructural equations with latent variables[J]. Journal of marriageand family, 1985, 47(4): 811-825.
[5] JOAN M P, MCCUBBIN H I. The impact of family life eventsand changes on the health of a chronically III Child[J]. Family relations, 1983, 32(2): 255.
[6] HENRY C S, SHEFFIELD M A, HARRIST A W. Family resilience: Moving into the third wave[J]. Family relations, 2015,64(1): 22-43.
[7]崔征.家庭結構變遷下的農村適老型住區規劃研究[A].中國城市規劃學會、杭州市人民政府.共享與品質-2018中國城市規劃年會論文集(18鄉村規劃)[C].中國城市規劃學會、杭州市人民政府:中國城市規劃學會,杭州:2018:9.
[8]仇志娟.我國城鄉老年人口家庭結構及其養老問題的差異性研究[J].湖北社會科學,2018(7):46-52.
[9]姚兆余,陳日勝,蔣浩君.家庭類型、代際關系與農村老年人居家養老服務需求[J].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2018(6):34-42,155-156.
[10]王躍生.社會轉型初期農村老年人家庭戶結構變動分析[J].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2):1-12.
[11]張永麗,楊紅.西部貧困地區農戶致貧因素分析——基于農村家庭結構轉變視角[J].社會科學,2018(12):14-24.
[12]陽旭東.臺灣地區長期照護政策:回顧、評價及啟示[J].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5):144-152.
[13]李艷華.家庭養老的內部增能:基于社會工作的分析視角[J].社科縱橫,2018(9):60-68.
[14]唐燦,陳午晴.中國城市家庭的親屬關系——基于五城市家庭結構與家庭關系調查[J].江蘇社會科學,2012(2):92-103.
[15]魏章玲.評W·古德的《家庭》一書[].國外社會科學,1986(10):66-69.
[16]邁克爾劉易斯,等.情緒心理學[M].北京:電子工業出版社,2017:44.
[17]GOLDENBERGI.家庭治療概論[M].李正云,等,譯.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9.
[18]鄭少東.吉登斯生活政治觀的權力邏輯及其形態[J].同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2):89-95.
[19]紀文曉中國家庭抗逆力——基于罕見病兒童家庭系統的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172.
[20]楊國樞,葉光輝,黃麗莉.孝道的社會態度與行為:理論與測量[M],臺北:臺北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集刊,1989:171-227.
[21]楊君.關系型家庭:城市中老年家庭的生活特征與個體化悖論[].中國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6):123-132.
[22]徐安琪.家庭結構與代際關系研究——以上海為例的實證分析[J].江蘇社會科學,2001(2):150-154.
[23]楊菊華,李路路.代際互動與家庭凝聚力——東亞國家和地區比較研究[J].社會學研究,2009(3):26-53.
[24]黃宗智.中國的現代家庭:來自經濟史和法律史的視角[J].開.放時代,2011(5):82-105.
[25]孔祥智,方松海,龐曉鵬,等.西部地區農戶稟賦對農業技術采納的影響分析[J].經濟研究,2004(12):85-95.
(文字編輯:鄒紅責任校對:王香麗)
收稿日期:2019-03-19.
基金課題: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西北困境兒童抗逆力生成及福利服務研究”(17XSH014)。
作者簡介:同雪莉(1976-),女,漢族,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社會心理學。
引文格式:同雪莉.高抗逆力的家庭結構與生效機制研究——基于對長期患病家庭的質性分析[J].社會工作與管理,2020,20(1):4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