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武周,秦 敏
(內江職業技術學院a.科研與發展規劃處,b.黨政辦公室,四川 內江 641100)
涼山彝區是四川脫貧攻堅主戰場。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涼山彝區脫貧攻堅工作,2018 年春節前夕親自深入大涼山腹地考察指導,2019 年新年賀詞中還深切關心看望過的彝區群眾。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在全國、全省各級幫扶力量的幫助下,涼山彝區干部群眾感恩奮進,涼山彝區面貌和彝族群眾生活發生了深刻的變化。然而,“涼山州剩下的貧困人口大多集中在條件最差的高山峽谷地帶,越往后越是難啃的‘硬骨頭’。”[1]在涼山彝區,獨特的地理環境與特殊的歷史社會經歷形成了獨特的涼山彝區文化,導致“全要素”“集中火力”式精準扶貧效果逐漸式微。涼山彝區不同于內地的貧困地區,它有其獨特的民族背景和文化底蘊。要轉變傳統扶貧思路,將脫貧攻堅工作整合進當地的文化基因,或許會提供新的思路。基于文化視角,構建良好生態的彝區文化或將是涼山彝區精準扶貧的“關鍵一招”。
“涼山州總人口529.94 萬,其中彝族占53.62%”[2],是全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涼山精準扶貧難點在彝區,重點在彝區群眾。在新中國成立之前,“涼山彝族地區沒有統一的政權組織,歷朝歷代沒有形成有效的治理,統治階級以彝制彝,使廣大彝族群眾長期封閉,處于家支林立、分割對立、內斗不斷的狀況。”[3]新中國成立之后,涼山彝族一跨千年,直接由奴隸社會進入社會主義社會。“彝族人‘一步跨千年’的結果是,還未能完全舍棄舊傳統文化的行囊,行走在現代社會文化的大道上難免有‘踉蹌’感。”[4]
“人類學家劉易斯認為窮人因貧困聚居且形成了獨特的生活方式,促進了窮人間的集體互動,使得與其他人在社會生活中相對隔離,產生出貧困亞文化,使他們很難走出貧困。”[5]涼山彝區偏居于四川省西南部,南有金沙江、北有大渡河,地表起伏大,地形崎嶇、峰巒重迭、河谷幽深、壁垂千仞、高差懸殊。“山水阻隔,加上歷代戰亂、家支爭斗、民族隔閡,大涼山就是這樣經歷了一千多年的極端封閉社會。”[4]而尚未脫貧的彝區群眾主要分布在大量的高寒山村(媒體又稱“懸崖村”),生存環境十分惡劣,幾乎與現代文化“隔絕”,貧困亞文化通過“圈內”交往而得到加強:封建迷信、厚葬薄養、高價彩禮等陋習難根除;少數人的等靠要思想嚴重,甚至以吃低保、戴“貧困帽”為榮,精神貧困已經成為涼山彝區脫貧攻堅路上的“絆腳石”。
已有的研究表明:“彝族貧困家庭中父輩與子代的受教育程度均對貧困代際傳遞有顯著影響。與父輩相比,受過初中及以上教育的父輩貧困傳遞概率更低。”[6]然而,直到現在“涼山州學齡少年兒童失學輟學現象還比較嚴重”[1],即便目前實施的“控輟保學”措施也難以把彝區的學齡少年兒童留在課桌邊。如本校對口幫扶的涼山州越西縣XX 鄉XX 村,是典型的彝族村,全村僅有少數村組干部、年輕一代彝人能夠認常用的漢字、寫少量的漢字,超過半數以上彝區農村群眾是文盲或半文盲,少數彝族同胞還不能說漢語。因此,涼山彝區教育的缺失阻隔了彝區群眾與外界的聯系與認知,加劇了彝區貧困亞文化,造成了貧困的“代際傳遞”。
“‘家支’是‘家’和‘支’的總稱”[7],是彝族同胞以“共同的男性祖先的血緣紐帶組成的親族集團”[7]。涼山彝族群眾以家支利益為最高準則,甘愿為家支利益而自我犧牲,因家支利益而犧牲者將被奉為英雄而受到家支成員的追捧。彝族家支主要通過聚會聚餐籠絡感情,因此常看到彝族群眾十分好客的情況,如遇到紅白事宜動不動就要殺10 至20 頭牛,這種現象就是“家支”文化在起作用。同時,涼山州是境外毒品經滇入川的重要通道和集散地,由于涼山彝區經濟條件差,個別家支成員經不起巨額金錢的誘惑而走上了販運毒品的違法道路,由于家支會照顧其“后事”,客觀上降低了彝區群眾販毒運毒犯罪成本。
地理的阻隔形成涼山彝區原始的貧困亞文化,教育的缺失進一步造成彝區貧困亞文化“代際傳遞”,“家支制度”的客觀存在一定程度滋長彝區貧困亞文化。基于以上對涼山彝區貧困亞文化形成原因的分析,加劇涼山彝區社會流動、補齊教育短板、引導“家支”轉型將有助于構建良好的涼山彝區文化生態。
“貧困文化的形成與人口流動性密切相關,人口流動性差的貧困地區相對其他地區脫貧更加困難。”[5]目前,涼山州已通航,州府西昌青山機場有往返成都、北京等地的航班。成昆鐵路、國家高速G5 京昆高速公路(雅西高速公路和西攀高速公路段)貫穿南北,國道108 線與眾多的省道、縣道構成四通八達的交通網絡,“如今涼山州鄉鎮和村道路暢通率達99%以上”[1]。要素和資源能力變現受限不再是彝區經濟社會發展最主要的制約因素,現在需要更多住在高寒山村的彝區群眾走下山來,通過人口流動消除地理阻隔,帶來彝區群眾思想上的變化。
第一,推動易地搬遷扶貧。大面積地在涼山彝區搞基礎建設會大大抑制扶貧資金的使用效果,易地搬遷扶貧是改變文化生態的有效方式。目前,涼山州“約有60%的建檔立卡貧困人口居住在深山區、高寒山區、石漠化地區、地方病多發區等生態環境惡劣、不具備基本發展條件的地區”[8]。因此,精準扶貧的有效方式就是讓彝區群眾從這些生態環境惡劣、不具備基本發展條件的地區搬出來,在政府規劃的、條件較好的區域進行生產生活。“通過搬離原住處既擺脫了難以脫貧的物質制約,又可以使貧困人口在融入新遷入地生活方式的同時改變自身的生活生產模式和思想禁錮,物質與意識上的沖擊足以讓他們愿意換個活法”[5]。國家層面已經在易地搬遷扶貧投入巨資,新建了住房,然而還是有彝區群眾不愿意易地搬遷,有彝區群眾住進新房后又回到山上居住。這里還有涼山彝區異地搬遷的“最后一公里”問題,既需要地方政府把房子修好,還要把醫療、就學、就業及產業發展等事項謀劃好,把黨和國家的政策宣講好,做好異地搬遷的思想工作,讓彝區群眾應搬盡搬,搬得順心,住得舒心。同時針對彝族群眾自發搬遷的問題,做好研判、引導,解決“人”“戶”分離問題。
第二,推進彝區群眾向外流動。一是加強教育人口流動。省級層面出臺政策,在涼山彝區實施“9+3”免費教育計劃,通過民族區域特殊政策提高高考錄取率;州人民政府層面加強與國內、省內高職院校、應用型本科院校的交流合作,讓更多的彝區孩子通過單獨招生實現高考升學;鼓勵彝區孩子在內地求學,享受更好的教育資源。二是加強勞務人口流動。借助州縣職業教育機構及幫扶力量對外出務工人員開展職業技能培訓;縣級人民政府層面加強與外出務工目的地政府、企業的聯系,協作彝區適齡勞動人口外出務工。三是推進其他人員流動。如推進彝區適齡青年應征入伍,彝區技術骨干、基層干部到內地交流學習、掛職鍛煉,等等。
第三,吸引外來人口流入。一是做好旅游開發吸引外來人員。涼山神奇美麗,既富有古老文化,又有迷人的自然景觀。全州有A 級景區27個,其中4A 級景區9 個,摩梭文化、畢摩文化、火把節文化、特色飲食文化都具有較高的旅游開發價值。通過“旅游”這種要素資源可以吸引旅游從業人員到彝區從事旅游開發,吸引更多的國內外游客來訪帶動涼山彝區經濟社會發展,促進涼山彝區群眾與外界的交流。二是通過加強基層治理吸引外來人員。大力推進“三支一扶”、大學生村官引進計劃,吸引內地優秀青年扎根涼山彝區工作;針對涼山彝區考生放寬公務員、大學生村官等報考條件,把優秀的彝族青年留在涼山彝區;從優秀農民工和退役軍人中物色培養入黨積極分子和村組干部人選。此外,將精準扶貧事業進行到底,不達目標決不收兵,各級幫扶力量長期駐扎彝區會給當地經濟社會發展帶來實實在在的變化。
“貧困代際傳遞是長期貧困的極端形式”[6],而教育是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最有效方式。在涼山彝區,適齡兒童、成人教育均存在明顯的短板,亟需補齊短板以彌補教育缺失。
第一,改善基本辦學條件。繼續深入實施“一村一幼”工程;根據彝區鄉鎮分散、小的情況,適當增加鄉鎮、村級小學布點;集中在鄉鎮中心校改善辦學及住宿條件,改變“大通鋪、大班額”的普遍情況;增加教學設備設施,與內地教學“接軌”。
第二,加強彝區師資隊伍建設。一是爭取國家支持,吸引免費師范生到涼山彝區任教;通過結對幫扶等方式柔性引進內地教師駐點教學。二是在政治待遇與經濟待遇上給予充分的考慮,吸引內地優秀青年到涼山彝區任教,并建立縣鄉兩級政府官員聯系教師制度,想方設法留住已到涼山彝區任教的教師。三是有效發揮彝區教師的“延伸”功能。彝區教師傳播知識的同時傳播文明。不僅教孩子們洗手、洗臉、刷牙等衛生習慣,還傳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僅要教會孩子文明習慣,還要通過“小手牽大手”行動影響帶動家長。基于彝區農村有一定知識的人員極度缺乏的實際,探索彝區教師參與彝區基層治理的模式,少數彝區的鄉鎮教師從事“雙肩挑”工作,讓“教育”與彝區經濟社會發展很好地結合起來。
第三,加強“控輟保學”力度。在涼山彝區,因早婚、打工等種種挑戰“控輟保學”仍然是艱巨的任務。這既有思想觀念落后的原因,也有教育資源不足的因素。涼山彝區在想方設法改善辦學條件的同時,還要統籌學校、村組、法院等力量加強“控輟保學”的宣傳,提供精準的學生資助政策,建立失學輟學孩子臺賬,區分不同情況,解決失學輟學孩子返校復學問題。
第四,加強職業教育與職業培訓。職業教育是最接近人民群眾生產生活的類型教育,能夠起到“一人讀書就業,全家脫貧”的效果。州縣兩級政府應借助幫扶力量加強縣級職業教育中心建設,打造一支“帶不走”的本地職教師資隊伍;借助“9+3”學校、中高職銜接擴大中等職業教育規模,提升辦學質量;整合本地職業教育與社會培訓資源,開展較高質量的職業技能培訓。
第五,加強彝區群眾思想文化教育。一是開展文化掃盲教育。充分利用農民夜校針對彝區適齡青年開展文化掃盲教育,讓彝區青年能夠識用基本漢字。二是開展政治思想教育。通過“三會一課”、農民夜校、村黨支部這些平臺,組織黨員群眾認真學習中央和省、州、縣四級政府的各項政策和措施;請彝族德高望重的人來講課,樹立文明婚嫁、防艾禁毒的理念。三是開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充分考慮彝區群眾的現實文化生活需求,把握生產生活特點,通過實施寬帶網絡“村村通”以及建設農家書屋、送電影、送戲下鄉等項目,以“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有機融入文化扶貧項目,讓彝區群眾知榮辱、求奮進,齊唱共產黨好、社會主義好、民族政策好。
“家支制度”是涼山彝區生存性文化的重要表現,作為涼山彝區經濟與歷史的特定產物有客觀存在的理由,短時間無法消亡。這就要考慮讓家支在國家法治的框架下轉型,有效發揮家支的自治功能,適應涼山彝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
第一,加強對家支的研究與研判。涼山彝區地方政府應站在國家治理體系建設的高度加強對“家支制度”的研究,摒棄“家支制度”中與現代文明和國家治理體系“不可調和”的部分內容,引導調整“家支制度”中不合理的部分內容,弘揚“家支制度”中積極向上的健康內容;縣鄉兩級人民政府應對屬地所有的“家支”狀況進行梳理,建好臺賬,做好研判。
第二,有效發揮家支的自治功能。基于彝族群眾對家支的高度信賴,因此家支在彝族群眾中具有很好的自治功能。如在家支中明確規定家支的防艾禁毒任務,家支成員不接觸、傳播艾滋病,不參與販毒、種毒、制毒活動;嚴禁家支內直系血親和三代以內旁系血親結婚,嚴禁非婚生育,降低人口出生缺陷和艾滋病防控風險;倡導婚事新辦、喪事簡辦,等等。對于在基層治理、產業發展、移風易俗等方面做出帶頭作用的家支進行宣傳表揚,充分發揮轉型家支的示范作用;支持以“家支”為單位進行勞務輸出,提供就業與法律援助;對于家支中的優秀骨干成員,吸收進黨組織并參與基層治理,培養遴選為彝區基層干部。
涼山彝區精準扶貧始終離不開“人”這一核心要素。“人既是精準扶貧的出發點也是落腳點”[9];人既是精準扶貧的客體,也是精準扶貧的主體;人既是文化的客觀對象,也是文化生態的構建者。獨特的涼山彝族地區貧困亞文化影響著精準脫貧的成效,勢必需要涼山彝區各級政府及各類幫扶力量應通過加強教育引導涼山彝區群眾走出貧困文化的“藩籬”,通過加劇社會流動、補齊教育短板、促進家支轉型等方式改變涼山彝區文化生態,使得涼山彝區精準扶貧工作更加持續,更加有效,不辜負習近平總書記的殷殷囑托,最終奪取脫貧攻堅的偉大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