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決定性瞬間”

錢好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寫作文就如同拍電影。

我們可以回憶一下，幾乎所有經典的電影，都至少有一個讓你印象深刻的鏡頭。比如《泰坦尼克號》中，酒紅色晚霞的襯托下，Jack和Rose在船頭張開雙臂“飛翔”的鏡頭;比如，同學們更熟悉的《瘋狂動物城》，里面那個樹懶“閃電”用超慢語速說話的鏡頭。

有了這樣的鏡頭，一部影片才算是在觀眾吃著爆米花看完那幾十分鐘以后，擁有了后續的生命。過了一周，一個月，甚至數年以后，你仍然會記起那個鏡頭，記起在漆黑的放映廳中，大銀幕發散出來的光亮。這部電影，就這樣真正留在了你的心里。

作文也是如此，鏡頭感非常重要。有沒有一個可以扎進人心中的場景，是一篇文章能否立得住的關鍵。

很多同學寫記敘文，從頭到尾都在講述事件經過，用力很平均。起因、發展、結果字數都差不多，看似把事情講清楚了，實際上給人的感覺很平淡，說白了，就是流水賬。

那么怎樣避免流水賬，寫出讓人過目難忘的鏡頭呢？你需要選擇。在動筆前先想清楚：重點到底在哪里，要截取哪個場景作為本文的亮點？

首先，這個重點場景，必須是緊扣主題的。

比如題目是《真的不容易》，請大家判斷一下，如果寫學游泳，在下面這三大塊里面，哪一塊最值得展開，作為你全文的“重頭戲”？

1.我為什么不愿意學游泳。

2.同學們怎么說服我去學游泳。

3.我終于鼓起勇氣跳下水，學會了游泳。

答案是3。因為題目是《真的不容易》，需要重點寫這件事究竟怎么不容易。學游泳的困難，當然是要真正跳進水里才能體會。這才是最扣題的選擇。

那么再進一步，假設題目變成《我又想起那一幕》，任何一幕場景都是“那一幕”，都不能算偏題。同樣是前面的三個選項，你選哪個鏡頭來詳寫呢？

當然，可以選1或者2，但最容易寫精彩的，還是3。因為這是真正戲劇化的一幕。

你可以想象一下：當你站在水池邊猶豫，有人從你腳邊游過，冰涼的水花濺到你的皮膚上，那一刻身體和心理的瑟縮;當你終于下定決心，做了一個起跳動作，你的身體懸在空中，每一寸肌肉都緊繃著，面對著向你急速貼近、撲面而來的水面，那一瞬間，你呼吸和心跳的停滯;當你跌進水中，被冰冷包裹，身體失去重心，咕嚕咕嚕的水聲在耳邊失真地作響，你心中的慌亂;當你終于睜開眼睛，被眼前的畫面所震撼，水中的世界展現出一種夢幻般的美感，你的四肢也放松起來，感受著水的浮力，雙腿和雙臂好像自然而然地就做出了在岸上學好的動作，你的手在水流間穿行，這讓你想起春天輕輕撫過樓下那一排矮樹叢新長的嫩芽的感覺;你沖出了水面，條件反射般深吸一口空氣，感受每一個氧氣分子怎樣充盈著你的肺葉，你甚至能看到你的肺葉就像樹上的新葉一樣舒展開來，水珠從頭發上、臉上、脖子上往下流淌，你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意……

這個鏡頭還可以有更加豐富的拓展空間。而這樣一種鏡頭的選擇，我更愿意借用一個攝影美學的經典概念——“決定性瞬間”來形容。這個概念由法國著名攝影家布列松提出，他認為世間的任何事都有其決定性瞬間，攝影師要捕捉平凡人生中轉瞬即逝的那個精彩的瞬間。

他有一幅作品，拍的是英國喬治六世的加冕典禮。世界各國的攝影記者都把鏡頭對準富麗堂皇的儀仗隊，去拼命搜尋國王的身影。布列松卻與眾不同，他把鏡頭對準了馬路上躺在一堆報紙里睡覺的一個普通人。因為深夜出來“占座”，熬得又困又累，這個人等到儀仗隊過來時，早已經支持不住，進入了夢鄉……

你可以想象一下，可能國王的儀仗隊已經在靠近了，樂隊的演奏聲遠遠地傳來，所有人都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歡呼雀躍，而在這一片歡呼、喧囂的聲浪的底部，這一個熬了整宿的人卻在打呼，這兩者之間的鮮明反差形成了戲劇張力。他會怎樣醒來？是被到了跟前的鼓樂聲驚醒嗎？被維持秩序的警衛拍醒？還是一覺睡到整個典禮結束，發現四周空空蕩蕩只剩下一堆報紙？這場面寫下來，就是一段精彩的文字。布列松的鏡頭未必有多么激烈、偉大，它取材于平凡人的生活，是活生生的，不造作的，同時它又很有意思，具有極大的延展性，富有戲劇張力。

我們也可以以這個標準，去尋找我們生活中這樣的“決定性瞬間”。找到、描寫這樣的瞬間，你的文章就擁有了那個會留駐在讀者心間的經典“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