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菁 陳蘭俊 四川美術學院
遠古時期,人們發現可以用石頭作為利器取得食物,開始利用石頭制作石器,提升生產效率。工業時代,機器的誕生,使生產力水平又提升了一個層次,物資資源不斷豐富,人們進入一個“豐裕社會”時代。
因為生產賦予的物質滿足達到了飽和,人們的消費不再圍繞著物品使用價值,逐步轉化成對物品的符號價值消費。例如,在《設計的文化》一書中,英國學者彼得多默提出了“象征品”“珍品”的概念,對物品的定義有著新式分類,這暗含著人們的消費觀已經發生變化。
古羅馬時期,人們要想獲得社會地位、尊重,就要以顯赫的戰績作為支撐。而如今,這樣的尊重、社會地位可以簡單地從一件消費物品中獲得。消費的本質已經被改變,它作為一種行為模式,越來越多人享受的是這個過程,而非結果;享受物品的附加價值,而非物品本身的功能屬性。消費模式、觀念、結構等方面的巨大轉變,構建了一個新的“社會模型”,這個模型也就是許多學者所關注的“消費社會”理論。
第一次工業革命和第二次工業革命后,西方社會的生產力水平迅速提升,經濟實力也不斷增強。后工業時代,西方學者關注到這種新的消費現象,法國學者鮑德里亞在著作《消費社會》中將這種現象定義為“消費異化”。
由于現代媒介的發展,鋪天蓋地的媒體廣告信息充斥著人們的生活,各式各類商品被商家營銷成美好生活的代名詞,設計師也在設計環節中創造出“偽需求”的設計品。而真實需求與虛幻信息讓消費者逐漸失去了自我判斷力,消費者作為一個擁有自主選擇權利的群體開始迷失在“消費陷阱”中,在消費的過程中,人們無法真實地知道自己的實際需求,而是在被消費欲望所操控,而這樣被自我欲望所控制的現象便是鮑德里亞所說的“消費異化”。同時,《消費社會》一書中指出,媒介帶來的信息沖擊一方面連接了人們的精神世界,另一方面連接了社會關系,構建了一個幻覺的世界。商品、景觀、豐盛都是幻覺的普遍形式,人們需要的是一種眩暈感,表面上是主體在主動地消費,實際上是物品誘導主體不斷地消費,這是物的策略,也是物確立支配地位的方式[1]。同時,商品也成了個人特征的隱喻,而這樣的消費模式越來越影響到消費主流價值觀。
中國經濟在短短幾十年間飛速發展,有學者認為,以1998 年為中國進入“消費社會”的開始,中國已經在“消費社會”環境中22 年了。在這期間,我們可以看到因為過度消費造成的巨大浪費和環境的嚴重污染破壞,無節制消費雖然能帶來經濟的空前繁榮,但犧牲許多不可挽回的資源[2]。根據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發布的全球物質流數據可知,在1998—2017 年,中國的資源消耗量從112 億噸增加到352億噸,占世界資源消耗總量的比重從21.6%增加到38.2%,其間于2008 年成為全球最大的資源消耗國。全球碳排放數據顯示,中國在2006 年成為世界最大的碳排放國,人均碳排放量于2013年(7.2 噸)超過歐盟。
數據表明,消費社會不僅影響著個體消費者的消費行為,還客觀地影響到主流消費價值觀的形成,同時也對資源和環境產生了難以估計的負面影響。
商品的出現是促成消費的必要一環,而商品離不開設計師的設計。著名設計師維多克·巴巴奈克在20 世紀60 年代所著的《為真實的世界設計》中提出了設計師應具備的職業道德,即設計師應為真實的人設計,而不是利益和聲譽。
英國紀錄片《無節制消費的真兇》展現了設計者如何通過設計活動,將商品變為消費者追捧的對象,以及如何一步步讓消費者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消費陷阱”,為自己的欲望買單。例如,在打字機的設計上,因為打字機中墨盒使用是消耗品,設計師在設計打印機中設立了一個計時器,用于計算墨盒打印的次數,初始的設置次數是五萬次,過了五萬次就會提示需要購買墨盒了。但是實際上,墨盒并沒有耗盡,只需要重置墨盒便可以繼續使用。然而,廠家和銷售員都不會告知這個設計漏洞,產品的說明書中也不會提示,其目的是讓消費者在這個特定的前提中購買更多的墨盒,達到利潤最大化。
再如,一直標榜環保設計的“宜家”家居設計公司,“宜家”最開始采用持久耐用的家具模塊化處理,提供一套物美價廉的設計思路,而家具在傳統概念里只要不壞就要用一輩子。為了讓消費者盡可能多地購買家具,“宜家”推出了多樣的設計風格,在宣傳冊、廣告單等方面潛移默化地告訴消費者:“你該換家具了。”
通過上述案例可以看出,設計師能利用自身的設計能力挖出一個個“消費陷阱”,隨之配套的廣告宣傳等方面的平面設計也在為此引導。設計師沉浸在名利場的追逐中,往往忘卻了自己該遵守的職業道德。在設計活動過程中,“設計”首先應是一個創造更美好生活的工具,沽名釣譽并不是設計的最終目的。
沉浸在“消費異化”環境中的消費者,對物的態度也發生了轉變。在消費社會中,商品本身的使用價值的重要程度被大大削弱,消費者更看重它的附加價值[3]。例如,在保時捷汽車的生產過程中,高端線所采用的是人工打磨與制造,同時在宣傳上,生產廠家也不斷向消費者灌輸手工定制的汽車要比機械量產更好的觀念。但是在科技發展的今天,對于汽車生產要求的精細程度,人工能比機械更加優化的操作是一個偽命題。而手工打磨的汽車往往比量產汽車售賣的昂貴,其中售賣傳達出的并非汽車本身所帶來的使用價值,而是手工的價值。同樣,在一件物品功能達到飽和的狀態上,如何讓商品更獨具一格,設計師會選擇鑲嵌更加昂貴的材料,以提升商品的價位。
不可否認,在用心設計下,物品能夠更加完善精美、更加有趣。例如,菲利普·斯塔克設計的“外星人榨汁機”(見圖1),打破了傳統榨汁機的設計思路,憑借其像藝術品一樣的造型,取得了商業價值上的成功。但是,這件商品的功能屬性和價格一直被人詬病,它僅代表了消費社會中符號型消費得到了認可。

圖1 菲利普斯塔克設計作品:外星人榨汁機(圖片來源:網絡)
消費社會展現了因為消費行為帶來的階級感,一件件商品如同一個個被量化的階級展示[4]。如果設計師在這樣的環境中依然追隨階級帶來的榮譽感,設計也就會成為分化階級的一把利器,這對設計的發展必然是不利的。如果一切設計的消費者只有權勢富貴階級,那么就違背了大眾設計觀的初衷,設計為人人所得,它面向的應是全人類,設計師應該做到讓設計不設門檻,對每一個人開放。
我們正處于消費社會,這一客觀的事實并不能被否認。消費本身是中性詞,而每個人對待它的不同態度造就了它的不同含義。一方面,它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是“消費的異化”和資源的浪費、階級化矛盾的擴大;另一方面,消費社會讓人們進入了一個更美好的時代,物的極大豐裕能讓每個人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選擇權。對于設計師而言,他們應正確理解“設計”的意義,避免在“消費社會”中成為利益和欲望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