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銜接的合理路徑

袁慶立

（山東大學 法學院，山東 青島 266237）

一、問題的提出

2014年，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指出：“創新法治人才培養機制”。從某種意義上說，法律職業資格考試是法治人才培養的基石。司法考試（法律職業資格考試）自2002 年開始，至今已經走過了18 個年頭。2018 年，司法考試更名為“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并且在考試時間和考試形式上做出了巨大的調整與變化。法律職業資格考試以其“高難度、低通過率”的特點而聞名①，其不僅讓很多法學（律）碩士研究生“頭疼不已”，也讓不少法學院校倍感壓力。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直接牽涉法學（律）碩士研究生將來的個人就業和發展。從法學（律）碩士研究生個人的角度來講，碩士研究生不同于本科生，法學專業的本科生畢業之后大多選擇就讀碩士研究生，就業的壓力和危機感尚還不重，但對于碩士研究生而言，畢業后繼續深造的人數則寥寥無幾，大多都是選擇就業，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的主要就業渠道（如法檢機關公務員、律師等）均需要通過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并取得法律職業資格證書，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從法學院校的角度來講，近二十年來，我國法學院校的數量迅速增加，目前，全國開設法學學科的院校就有655 所②，在眾多的法學院校中，學生的就業率是衡量其辦學質量和水平的重要尺度。在此背景下，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對于法學（律）碩士研究生和法學院校來說都非常重要。但現實情況卻是，法學院校有自己的教育教學和科研任務，正常的教育教學內容和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的內容不能較好銜接，而且多數法學院校在法學（律）碩士研究生全力備戰法律職業資格考試時仍然安排不少課程，出現了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和法律職業資格考試上的矛盾沖突，這一點在法律（非法學）碩士專業表現得尤為突出③。實際上，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和法律職業資格考試應當是相互促進、相互補充、相互輔助的關系[1]。因此，應當如何協調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和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的內在差異，使二者相互銜接，共同助力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法律知識的增長和法律思維的培養，已成為法學院校和法學教師必須認真對待的問題。

二、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的差異和脫節

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固然存在著交合之處，但此處主要分析二者的差異和脫節。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側重于“法條”（含司法解釋、司法文件等，下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的側重點則依各法學院校的不同以及具體碩士研究生類型而有所區別?？傮w而言，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對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是一把“雙刃劍”，二者雖有交合，但在學習內容、檢驗內容、目標和結果等方面存在著較大的差異和脫節，應當對差異和脫節予以明確，積極尋求使二者協調銜接的路徑。

（一）學習內容上的差異和脫節

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的學習內容，除司法部官方組織編寫的指導教材（如司法考試時的“司考三大本”，法律職業資格考試時的《國家統一法律職業資格考試案例分析指導用書》）外，目前主要是各法律職業資格考試輔導機構的用書。法律職業資格考試教材的特點在于其非?！凹兇狻保旧隙际乾F行法條的內容，除民法、刑法等科目的理論性和學術性較強外，其他科目理論上的內容相對不多且大多是通說，也就是說，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學習的核心內容在于“法條”。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的學習內容，無論是法學碩士，抑或是法律（非法學）碩士，還是法律（法學）碩士，大多是授課教師根據情況所進行的專題授課內容?？紤]到“研究生”的角色定位，在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過程中，授課教師往往會注重提高學生的理論水平，啟發學生進行研究，并不過分著眼于“法條”。由于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的任務和目標不同，因而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的內容風格迥異。如何協調二者風格上的差異，使之服從并服務于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的個人學習和考試，值得深思。

（二）檢驗內容上的差異和脫節

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的檢驗內容主要是客觀題（選擇題，分為單選題、多選題和不定項選擇題）和主觀題（案例分析題、論述題等），客觀題通過方能參加主觀題考試，客觀題的成績兩年內有效。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的檢驗內容，則依不同法學院校檢驗方法的差異而有所不同，有些法學院校采取考試（一般是期末考試）的方法，也有些法學院校采取論文寫作的方法，還有些法學院校交叉使用前兩種方法。二者在檢驗內容及其側重點上都大有不同。法律職業資格考試除了論述題外，其他題目都大量考查“案例”，試題主要內容是案例分析。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檢驗的內容，多為論文寫作，不少法學院校還存在著主觀題（名詞解釋題、簡答題、論述題）較多的傾向，因此二者存在著不小的差異和脫節。

（三）目標和結果上的差異和脫節

第一，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的目標是一元的，即取得法律職業資格證書，拿到打開法律職業之門（法官、檢察官、律師、公證員、法律顧問、法律類仲裁員及政府部門中從事行政處罰決定審核、行政復議、行政裁決的人員）的“金鑰匙”④，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的目標是多元的。但不可忽視的是，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畢竟不同于法學本科生教育，其重要目標在于，不僅要培養合格的“法律人”，還要培養卓越優秀的“法律人”，自然也就內在蘊含著通過法律職業資格考試這一前置性要件。從這一點上來說，二者的的目標是有交合的，而這一點的交合恰恰是構建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相銜接的合理路徑的關鍵點和突破口。

第二，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的結果無非是“通過”或者“不通過”，“通過”之后取得法律職業資格證書，即拿到了打開法律職業之門的“鑰匙”；“不通過”則無法獲取法律職業資格證書。除此之外不存在第三種樣態。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的結果則是多種多樣的，少數學生可能會繼續選擇深造，多數學生則會選擇就業，而就業又會衍生出各種不同的細微情況，如公務員（法檢機關和非法檢機關）、律師、公司法務等。

三、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協調銜接的路徑

在闡述和分析完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的差異和脫節后，研究擬從法學院校、法學教師、法學（律）碩士研究生等三個主體向度出發，提出協調銜接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的具體路徑。之所以沒有在國家和政府層面提出相關路徑，主要是考慮到以下兩點原因：一是對于我國的法學院校和法學教師而言，其在辦學和授課方面應當享有相應的自主權；二是從國外的經驗考察來看，以日本為例，日本政府運用行政手段在法學教育方面設立“法科大學院”，試圖密切法學教育和司法考試的關系，但最終的實踐結果卻有違初衷，不得不認真反思[2]?？偠灾Ｍ率雎窂降臉嫿軌蛟谝欢ǔ潭壬匣夥陕殬I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之間的差異和脫節。

（一）法學院校：根據法學碩士、法律（非法學）碩士和法律（法學）碩士的不同情況，適當修改法學（律）碩士研究生培養方案中的課程設置

應當看到，法學碩士、法律（非法學）碩士和法律（法學）碩士這三類不同的碩士研究生類型存在著較大的差異。法學碩士和法律（法學）碩士在本科期間大多都系統修習過法學專業的相關知識，而法律（非法學）碩士在本科期間大多沒有系統修習過法學專業的相關知識?？v然“研究”是作為研究生在某種程度上應當具備的能力和素養，但也應當考慮現實情況。在此背景下，可以考慮適當修改法學（律）碩士研究生，尤其是法律（非法學）碩士培養方案中的課程設置，將學期的課程相應拆解，改革和優化法學（律）碩士研究生的培養模式。例如，假設每學期有18 周的課程，可以盡量在秋季學期的前9周少排課，在秋季學期的后9周多排課，春季學期則相反。理由在于，法考客觀題一般在每年9 月份舉行，法考主觀題一般在每年10月份舉行，秋季學期的前9周少排課，能夠讓未通過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的碩士研究生全力準備即將到來法律職業資格考試，還能提高法學（律）碩士研究生的“聽課率”，從而提升授課教師的課堂體驗?？傮w而言，前述課程設置可能對于很多法學（律）碩士研究生都利大于弊。

（二）法學教師：尋找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的“交集”，采用“法條+理論+案例”的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模式

實際上，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的“交集”在于“法條”?！胺l”是法學教育教學的根和本。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的主要內容就是現行法律條文的具體規定，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也不能脫離法律條文的具體規定，只有在法律條文具體規定的基礎上，才能深入了解不同的理論學說，提高理論深度，培養法律思維和法治意識。由此可見，二者在“法條”這一點上是共通的。“法條”是法學碩士、法律（非法學）碩士和法律（法學）碩士等法學各類碩士研究生學習和研究法律的基礎和前提。協調銜接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要從法條內容入手，在法學（律）碩士研究生的課堂上以“法條”為基礎引入，其后再拔高理論程度和思維深度。值得一提的是，當前，有不少法學院校的教師在承擔碩士研究生的教育教學工作時，認為研究生的重要任務是從事學術研究，多讀相關專著和論文，因而其對法條內容漠不關心，上課時空講理論或者照讀教材。因此，應采用“法條+理論+案例”的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模式，并視法學碩士、法律（非法學）碩士和法律（法學）碩士等不同類別研究生的具體情況而有所側重。

此外，不少法學授課教師在授課時，尤其為法律（非法學）碩士授課時，會穿插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真題的練習，或者將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的選擇題和案例分析題直接作為期末考試試卷中的選擇題和案例分析題予以呈現。應當說，這種做法能夠讓法學（律）碩士研究生，尤其是法律（非法學）碩士更加深入地認識到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真題的風格，但采取此種做法應當注意平衡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真題的練習與課堂法條內容、理論知識的占比，尋求三者之間的完美結合。當然，這也給很多法學授課教師帶來了不同以往的挑戰，如何迎接這種挑戰，就要求法學授課教師認真對待課堂教學，協調個人科研和課堂教學任務之間的比例關系，不斷提高個人的綜合能力。應當注意法律職業資格考試試題及官方答案的時效性⑤，即法律法規、司法解釋等的修改或廢止帶來的答案變化，以及在期末考試中使用法律職業資格考試試題的公平性和合理性等諸多因素，例如，應考慮避免學生機械性記憶試題答案。

（三）法學（律）碩士研究生：從“法條”出發，采用“理解+記憶+實踐”的學習模式，合理安排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接受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占用的時間和精力

無論是何種類型的法學（律）碩士研究生，都應當從“法條”這一基本功出發，采用“理解+記憶+實踐”的學習模式，在備戰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接受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這兩個方面尋求平衡，堅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并根據個人的實際情況和人生未來的規劃，在二者之間有所側重，做到有的放矢。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應當避免陷入“法律職業資格考試中心主義”的泥淖中，防止將法律職業資格考試作為碩士研究生兩年或者三年學習的唯一目標[3]，忽視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過程中理論水平的提高和法律思維的培養，應將二者有機結合起來，根據碩士研究生的具體類型和個人的實際情況加強實踐，深入了解司法實務，使自己具備“像法律人一樣思考和分析問題的能力”，從而助力個人的職業發展和素質提升[4]。

四、結語

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的差異和脫節是可調和的，應當妥善處理二者之間的關系。單純地將二者割裂開來，既不利于法學（律）碩士研究生的個人發展，也不利于法學院校自身實力的提升；二者相互銜接不僅能夠增加法學（律）碩士研究生的法律職業資格考試通過率，而且還能夠消解當前在很多法學院校出現的“法律職業資格考試中心主義”的怪象，更能夠增加法學院校的就業率、知名度和美譽度，可謂一舉多得，實現“1+1＞2”的良好效果。法學院校、法學教師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應當共同努力，致力于推動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和法學（律）碩士研究生教育教學的協調銜接，使二者長期處于“蜜月期”，從而培養出更多優秀的“法律人才”和“法律精英”，推進我國當下及未來的法治建設和發展。

注釋：

①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司法考試）素來有“天下第一考”之稱，每年的總體通過率在10%左右。參見人民網日本頻道網站：《司法考堪稱“世界第一考”日韓通過率常年3%》，http：//japan.people.com.cn/n/2014/0930/c35463-25768035.html，最后訪問時間：2020年1月10日。

②2019 年9 月15 日，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院長王軼在法學院2019級新生開學典禮的致辭中提到“……這段時間，遇到兄弟法學院校一些朋友，他們總愛問讓我覺得不易回答的幾個問題，‘中國開設法學學科的院校有655所，人大法學院憑什么就是人大法學院'……”。參見中國人民大學法學實驗實踐教學中心網站：《擁有激情燃燒的歲月——王軼院長在人大法學院2019年開學典禮上的致辭》，http：//www.law.ruc.edu.cn/lab/ShowArticle.asp?55267.html，最后訪問時間：2020年1月10日。

③目前，我國法學專業的碩士研究生分為法學碩士、法律（非法學）碩士、法律（法學）碩士等三類。法學碩士即學術型碩士，側重于理論，大多數法學碩士的本科專業都是法學專業，少數法學碩士的本科專業不是法學專業；法律（非法學）碩士和法律（法學）碩士合稱法律碩士，也即專業型碩士，側重于實務，其中法律（非法學）碩士的本科專業不是法學專業，法律（法學）碩士的本科專業為法學專業。參見中國研究生招生信息網：《法學（學術型）碩士與法律（專業學位）碩士的區別》，https：//yz.chsi.com.cn/kyzx/other/201511/20151120/1510094174.html，最后訪問時間：2020年1月10日。

④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完善國家統一法律職業資格制度的意見》規定：“法律職業人員是指具有共同的政治素質、業務能力、職業倫理和從業資格要求，專門從事立法、執法、司法、法律服務和法律教育研究等工作的職業群體。擔任法官、檢察官、律師、公證員、法律顧問、仲裁員（法律類）及政府部門中從事行政處罰決定審核、行政復議、行政裁決的人員，應當取得國家統一法律職業資格。國家鼓勵從事法律法規起草的立法工作者、其他行政執法人員、法學教育研究工作者等，參加國家統一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取得職業資格。”

⑤此處的“法律職業資格考試試題”包含2018 年以前的“司法考試試題”，自2018 年首屆國家統一法律職業資格考試開始，司法部官方不再公布試題及參考答案。參見司法部網站：《2019 年國家統一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公告》《2018 年國家統一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公告》，http：//www.moj.gov.cn/organization/content/2019- 05/24/kszxdt_235648.html，http：//www.moj.gov.cn/government_public/content/2018-06/08/tzwj_20560.html，最后訪問時間：2020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