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芮涵

多數像我一樣表面看起來還算上進,做起事來就懶惰無下限的人,都需要一個對手。
他不用特別強大,只要剛好跟我同類型,又比我稍微好那么一點點就可以了。
相信我,這種小學班主任慣用的“找對手”伎倆,對我們這種外強中干型的選手特別有用。
忘了是什么時候加的西嵐這妞的微信,她一進入我的朋友圈,就以星火燎原之勢迅速成為“一姐”,搞得我不得不注意到她。
以前我是言情小說編輯,所以朋友圈里能稱得上作者的,一水兒是寫小情小愛類型的。我突然冒出來寫勵志社科類文章,大家都覺得新鮮。每每我發表個感言,下面就不乏拍手叫好伴隨著熱淚盈眶的好孩子。
但有一天,我發現西嵐這妞也寫社科文,危機感一下就出現了。我平時自由散漫,慢慢悠悠、哼哼唧唧的,以每年一本書的蝸牛速度對生活“感悟”十萬來字。某天我突然發現,朋友圈有打雞血分子說自己一天碼字數小時,一年簽下三本書。我定睛一看,正是她。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兩三點爬起來奮起直追。
“雞湯文”看十本,不如一個對手來得實用有效。當你身邊有這么一個可做比較的人,你不是嫉妒她,不是做給別人看,而是自己在跟自己說,不能輸。
西嵐還是朋友圈里最早開微信公眾號的,堅持每天更新。每次我都看,其實總想找出點漏洞,然后我就能“小人得志”地樂一下:“沒我寫得好。”但事實是我總被吸引著一口氣讀完,還頻頻點頭深表贊同。
西嵐寫得真好,惟妙惟肖。怎么形容呢,就是當她言辭犀利地揭露人性那些毛病時,我就有種錯覺:“這是不是在罵我呢?”有一次她寫人掩耳盜鈴的本事,我一下被激怒了,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嘶吼:“她肯定說的是我!”但冷靜想想,一個不熟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我隱藏得這么深的屬性。她不是在寫我,而是在寫千千萬萬的“偽裝者”。
我有點受傷,西嵐怎么寫得這么好,好到可以直戳我的痛處。我開始審視我曾經寫過的那些稿子,是描述不生動,還是言辭不中肯。有了西嵐,我又找到小時候想死咬著成績單上排在我前一名的同學的感覺。我要超越她,除了寫得比她用心比她好,別無他法。
然后我開始苦思冥想,把看電影、唱歌的時間都用來學習。我住的公寓有間閱讀室,平時沒什么人在,于是我就一個人在這間沐浴陽光星辰的玻璃房里埋頭苦讀,眼神不好的還以為是鬧了鬼呢!碰到熟人問我天天這么上自習,是不是要參加什么考試時,我抿嘴一笑,說:“對,這考試就倆人,我志在必得。”
經過小半年,我感覺頭腦靈光了不少,堅持每天碼字,讓我筋骨舒暢,越寫越有門路。講真的,到了二十幾歲還能看到自己為了勝負欲而咬牙逼自己,實屬不易。但我知道我一點一滴的進步都是在為自己修煉,所以為此感到特別滿足。我再回過頭來看西嵐的文字,只覺得寫得不錯,但我已經跟她平分秋色,只是風格不同罷了。我對自己感到滿意,對這個對手充滿感激。
我沒想過西嵐有一天會給我打電話,向我求助。那天我正對著電腦慷慨激昂地碼字,如果不是她,我一定不會放棄靈光一閃的激情而去接那通電話。
她很不好意思地跟我開口:“芮涵,你有×××出版社編輯的聯系方式嗎?我想給他們投稿,沒有門路。”她說的這家出版公司是業內的造神大戶,我曾經投過一次,沒過稿,因此還沮喪了好幾天。
沒有一刻遲疑,我把她要的編輯微信給了她,還特意去跟編輯打了個招呼,美言了半個小時。我把這事講給朋友,朋友一臉不解地問我:“你之前不是在跟她較勁兒嗎?干嗎還幫她?不是要打壓她嗎?”
我莞爾一笑。
我們給自己找對手,不是在給自己樹敵人。在成千上萬人里,你看中他作為相比較的對象,不是他令人討厭,也不是他礙眼,更不是他撩得你想去狠狠揍他一拳,而是你由衷地覺得他真的不錯。這種感覺不是要向誰低頭,不用怕被誰看扁,就是你在心里想和他一樣棒,然后先追趕再超越。他是讓你變得更強的催化劑。
我希望我的每一個對手,在我進步的同時他也在成長。他若止步不前,會影響我壯大的速度。如果他一直跑,越跑越遠,我就越追越有勁頭。我戰勝了一個強大的對手,我就打敗了和他同一水平的一批人。
世界很大,人數眾多,別人的好壞與我有什么關系?一個人存在的意義對我來講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出現會給我帶來什么,是讓我更迅速地走向成功,還是讓我墜落得更快。配得上成為我對手的那個人,我一定會珍惜。
人生其實跟打游戲很像,過五關斬六將,每擊敗一個對手就會爆出一些裝備,累積的寶物多了,技能就會有大幅度提升,直到遇到最大的boss——就是我們憧憬中的那個自己。
最終,我要反復戰勝的唯有昨天的自己。
所以我需要跟別人較勁兒,咬著牙一天比一天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