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階

卡萊

每次在爬漫長又寂寞的臺階時，我就會想起我的高中生活，那不是什么關于快樂和奮斗的回憶，而是關于痛苦和掙扎的血淚史。學校通往天臺的一小段臺階，就成了陪伴我三年的最忠實的伙伴，我坐在臺階上，小聲地哽咽，絕望地掙扎，質疑自己，為自己找堅持下去的理由。

臺階就像我的知心朋友，像仙杜瑞拉的教母，在她絕望無助的時候出現了。我是碰巧找到那段臺階的。那天我剛考完物理考試，也得知了自己不及格，而且是倒數第一的消息。老師把成績單貼在通知欄上，全班的同學都擠上去看。我擠在人堆里，在胳膊和肩膀的縫隙里，艱難地，從上往下一個個看。越過了一個個不是自己的名字，我不耐煩地加快速度，終于在最后一列找到了自己。我定格了幾秒，絕望，不解和尷尬扼住我的喉嚨，推著我擠出人群。一張成績單，對考得好的人來說，是狀元榜;對于考得差的人，則是死刑通緝令。

那個上午的課我難以聽下去，我如坐針氈，十分不自在，我想躲起來，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放聲大吼。吃完午飯，我走回宿舍，我的宿舍在第十層，可今天爬樓梯的時候，竟不知不覺爬到了第十一層。看到潮濕的灰白色墻壁和墻上濕淋淋的青苔，我才幡然醒悟。我站住了，卻沒有往下，而是繼續往上。于是我就來到了那段臺階。那段臺階，敞開懷抱，無聲歡迎我的到來。臺階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坐在上面，正好對著一口窗，窗外是一片樹林，遠處是一片青山。一陣風吹來，窗戶外的樹叢搖曳起來，發出沙沙的聲響。對于我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它很安靜，端莊。我不說話，它也靜靜地呆著，許我一個容身之所，許我一個喘息的空間。

臺階像一座荒廢的寺廟，沒有掃地的僧人，只有一尊佛像。我是這座荒廟的香客，是它的俗家子弟。上午我在上課，在喧鬧的塵世，中午我回到廟里，遠離滾滾紅塵，享受片刻的寧靜。我與這臺階有緣，它冥冥中給了我許多啟示：無論是墻上的蜘蛛網，墻壁上的綠苔，臺階上的螞蟻還是窗外的樹，山，農田，它們都喚我，應我，洗滌著我……

后來許是監控器記錄了我瘋子似的行徑，那段臺階被封鎖了，我再也上不去了。臺階是再也去不了了，我卻也變得更加平靜從容，一張低分的試卷再也不能擊倒我，這些都只是我人生的臺階中的灰塵，只消掃一掃，就會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