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的方言義來源分析

汪韻儀

摘要：網絡交際用語中常用“二”表示“傻”義，在使用中逐漸被共同語所接受，但語義來源不清晰。通過對《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中43個地區方言進行考察，“二”表示“傻”主要分布在官話區，統計分析各方言中單字“二”的含義，用“二”表示“傻”的語義來源可能是由“二百五”簡化而來。與“傻”相比，“二”的“傻”義貶義程度低。

關鍵詞：方言詞 二 語義 傻

中圖分類號：H1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01-0090-02

漢語普通話是全民族的共同語，其中很多詞匯都來源于各地區的方言之中，一些有特色的方言詞匯在融入共同語以后，常常會讓非方言區的使用者感到不解。比如用“二”來表示“傻”。

通過對《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中43個地區方言進行考察，有16個地區方言中的“二”完全沒有“傻”的含義，占37.3%;有14個方言中有“二百五”這個相關詞表示“傻”的含義，占32.6%;只有13個方言中有用“二”組成的詞語表示“傻”，占30.1%。

一、“二百五”的語義來源

“二”表示“傻”只在哈爾濱方言和烏魯木齊方言中存在，但是“二百五”表示“傻”卻出現在27個方言中，占63%。

《漢語大詞典》中對“二百五”的解釋為：方言，①不中用;②傻氣或魯莽的人?！冬F代漢語詞典》解釋它為口語詞，譏稱做事莽撞，有些傻氣的人。實際上，“二百五”已經成為了普通話詞匯的一部分。

關于“二百五”的來源有很多種說法，綜合來看“二半吊子的別稱”這一說法更具有說服力。古代一千錢為一吊，五百錢為“半吊子”，比“半吊子”更差的稱“二半吊子”，就是二百五十錢?！岸氲踝印痹谄胀ㄔ捲~語中不再使用，但是在方言詞語中還保留著。如太原、徐州方言中“二半吊子”用來形容知識不豐富或技藝不熟練的人，與詞語“半吊子”的含義相同。

寧夏銀川方言中，直接將“半吊子”與“二百五”視為同義詞，指“做事不能把握分寸，往往失當的人”。黑龍江哈爾濱方言中“二百五”的一個義項是“比喻對某種知識或某種技術只略知一二的人”。與現代漢語中“半吊子”的語義相同。因此根據殘留在方言中的語義聯系，“二百五”與“半吊子”應當是有語源關系的。

關于“二百五”的語義可分析為：

二百五：[不完整+人+行為]=做事不能把握分寸，往往失當的人

[不完整+人+知識技藝]=比喻對某種知識或某種技術只略知一二的人

[不完整+人+智商]=傻子

通過殘留在方言中的語義線索，“半吊子”與“二百五”應當在語義產生之初是相似的，都有“不完整”的含義。將這個“不完整”的概念投射到人的心智行為上，就具有了“做事不當”“一知半解”“心智不成熟”等各種含義。

二、“二”的語義來源

關于“二”的語義來源有兩個方向的猜測。第一，“二”是在語言的實際應用中發展出來的;第二，是詞語“二百五”的簡稱。

1.單字“二”發展出了“傻”義

“二”作為數詞，比“一”小。由“二”作為詞首所構成的詞語就具有了“低一等”的語義特征。如牟平方言中的“二把砍子”指的是“不太精明或手藝不精通的人”;烏魯木齊方言中的“二把刀”指“對某項工作技術不高的人”。又如太原方言中的“大師傅”和“二師傅”，“大師傅”指掌勺的廚師，“二師傅”指“給廚師打下手的人”。這里的“二”指的是在后廚的重要程度和地位，同樣包含了“低一等”的意味。另外，“一把手”和“二把手”也是通過數字的大小來區分地位。

“這個人很二?！敝傅氖沁@個人比平常人的智商要低一點，可以分析為[低一等+正常人的智商]。從這個方向來看，由“二”單獨發展出“傻”的含義在理論上是可以實現的。

2.“二”由“二百五”簡化而來

另外，四川成都、福建福州、浙江杭州、山東濟南、安徽績溪、江西黎川、江西萍鄉、江西南昌、江蘇南通、江蘇蘇州、青海西寧、湖南婁底、湖南長沙、寧夏銀川14個地區方言中僅有“二百五”這一個詞語。

在上述43種方言中，單獨使用“二”表示“傻”只在哈爾濱方言和烏魯木齊方言中出現。并且由“二”作為語素構成“傻”義詞語的方言必定有“二百五”的存在。從這個角度看，“二”也可能是由“二百五”簡化而來的簡稱形式。

“二百五”除了簡化成了“二”這一條簡化路徑以外，還通過省略“百”簡化為“二五”。太原方言中的“二五八氣、二武”;南京方言中的“二五、二五兮兮的”和建甌方言中的“二五圑”都是由“二五”構成的表“傻”義的方言詞語。

比較“二”產生“傻”義的兩條不同路徑，都存在一定的合理性，“二”的“傻”義來源甚至有可能是兩條路徑共同作用的結果。

三、“二”與“傻”對比分析

1.單字形容詞在口語中的使用情況

“二”表示“傻”在現代網絡用語中普遍應用，也逐漸出現在大眾口語中，被普通話詞匯系統所接受，在言語交際的部分情景中“二”與“傻”語義相同。

（1）你這事辦的，你說你二不二？

（2）你這事辦的，你說你傻不傻？

（3）這人真二。

（4）這人真傻。

（5）二著二著就習慣了。

（6）傻著傻著就習慣了。

以上六例中“二”與“傻”是可以互換的，在語法上用法相同。在語義上也有著同樣的“蠢笨”含義，可以說“二”是“傻”的一種“分身”替代詞。但是在具體的語用方面，還是存在一些細微的區別。

在表示“傻”的時候，人們在說話時一般有三個層次：第一層是被氣到極致的憤怒，這時的“傻”用于罵人，表示人的腦子有問題;第二層是表達一種無奈的情緒，不在于責罵對方，而是宣泄一種不滿的情緒;第三層是表示親昵，當喜歡的人犯了一點小錯誤的時候，一種親昵的調侃。

“二”和“傻”的語義層次可總結為：

傻：? ? ? ? ? ? ? ? ? 二：

a.[傻+罵人用]? ? ? ?a.無

b.[傻+無奈]? ? ? ? ?b.[傻+無奈]

c.[傻+親昵]? ? ? ? ?c.[傻+親昵]

由于“二”在產生之初就用于網絡中的言語調侃，所以表示“傻”的語義程度基本上停留在第二、三層的語用含義。如“你是不是二！”這種情況下一般聽話者不會認為自己受到了侮辱侵犯，因為“二”的語義程度在實際語言使用中最多到第二層面，最嚴重的會使人覺得說話人在宣泄一種對自己不滿的情緒，而不會覺得在罵人。

如“你傻??！一邊去！”和“你二啊！一邊去！”，同樣的構式，給聽話人的感覺是不同的。第二句最多被聽話人理解到第二層，第一句則有可能被人理解為第一層。

2.“二”與“傻”在構詞中語義對比

“二”與“傻”表“傻”義，作為構詞語素也組成了一組近義詞“二貨”和“傻子”。這組詞是專門用來形容具有“傻”性質的人。在這組詞語里將“二”與“傻”的細微區別放大了。如果說單字“二”與“傻”的語義區別并不是特別明顯，那么在“二貨”和“傻子”這一組詞語中，則很明顯地感受到二者語義層次上的區別。

“傻子”與“二貨”可總結為：

傻子：? ? ? ? ? ? ? ?二貨：

a.[傻+罵人用+人]? a.無

b.[傻+表無奈+人]? b.[傻+表無奈+人]

c.[傻+表親昵+人]? c.[傻+表親昵+人]

“二貨”和“傻子”最重要的區別在于“二貨”不作為罵人時候使用。與“二”單獨作為形容詞使用時相似，“二貨”也不用于罵人。例如：

（7）你個二貨，滾遠點。

（8）你個傻子，滾遠點。

例（7）、（8）中同樣是責罵的語氣，但是相比較而言例（7）的語義要較和緩一些，原因就在于“二貨”這個詞本來用來形容人時就不作為罵人用。所以即使將“二貨”這個詞置于整個責罵的語境中，也不是嚴厲的責罵意味，而是透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情緒宣泄。

因此，不管是“二”單獨表示“傻”，還是組成詞語“二貨”來代替“傻子”，只是表示其中的部分語義，與“傻”和“傻子”還存在著一定的區別。“二”較之“傻”語義更為和緩，多用于人際交往中的調侃，不用于罵人。

四、結語

“二”作為一個官話地區的方言詞匯，在網絡溝通中逐漸被全國人民接受?！岸北硎尽吧怠?，筆者認為更大概率是與“二百五”有關?！岸傥濉焙喕癁椤岸边M而造詞表示“傻”可能是其演化路徑。在言語交際的實際使用中，“二”與“傻”還不能直接等同，由于“二”一開始是調侃時使用的，因此“二”與“二貨”并不用于嚴肅場合上的罵人。這是“二”與“傻”最根本的區別。

參考文獻：

[1]羅竹風.漢語大詞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1.

[2]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M].6版.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3]李榮.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

責任編輯：趙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