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紅妝

還記得與君初識。江面天青色煙雨，籠著沉沉霧靄。你一襲青衫，撐著油紙傘。我發簪落地，你彎腰拾起，遞給我的手纖長卻有薄薄的繭。我抬頭，望進你的眼，便是一眼千年。雖然你青衫儒雅，卻擋不住眉眼間的英氣。

之后熟識，我笑著說，你我相遇像許仙與白娘子，只是我非妖，而你也不是許仙那樣酸腐的書生。你摸摸我的頭，帶我縱馬臨安城外，那時桃花欲狂，我以為這便是余生。

怎料，山河破碎，金人鐵騎迫近江南。那幾天，你我總是相對無言，你欲言又止，我知你心意，卻實難與你主動提起。那夜螢火點點，我在燈下為你挽著劍穗。你提及出征的事，許我一定歸來再與我話桑麻。我捂住你的嘴，戰場上九死一生，守護山河是你的夢想，所以，我可不可以當你只是去游山玩水，為我折一支塞北梅花？

日月如梭，茶肆里，我聽說別人談起你，說軍營里你運籌帷幄，很快就升任了大將軍，說皇上贊賞你，要把公主許給你。我不知道，心中那奇怪的感覺是什么，只是你說待我長發及腰便歸來。如今，我已墨發如瀑，你何時歸來？

十幾年里，門口的枇杷樹已經枝繁葉茂，隔壁家的貓也老了，我給你做了一盒子的劍穗。我總是一人坐到天亮，手里是那年你為我撿起的那個簪子。天空中那只大雁，是不是替我送書給你的那只啊？青山因雪白了頭，綠水因風皺了面。我也不再是當年天真的女孩。

已經很久未聞你的音訊，夢里夢外都是你的身影。那天，我夢到你手執長戟，戰袍浴血，耳畔，畫角哀鳴。驚醒后，只聽得窗外雨打芭蕉。

那日，是江南最最普通的一個春日的下午，一直冷清的小鎮突然熱鬧起來。我聽說有一位將軍回來了，心中一顫，是你嗎？我不敢出去，我怕看見的是你的尸體……

柴扉被輕輕叩響，我開門不期然撞進你的眼眸。戰場磨礪的你愈發挺拔，眉眼間盡是英氣豪放。你將我輕輕摟住，我忍不住淚眼婆娑，淚水浸濕了你的輕鎧。

看見你身旁的佩劍，仍掛著我送你的劍穗，只是天青色被染紅了一半。你輕輕說：“夫人，我回家了。”一句“夫人”，更令我淚如雨下。

大婚那天，十里紅妝。紅娘將我們的頭發結成繩，我眼前的蓋頭很鮮艷，你挑起時，我滿眼都是你溫柔的眉眼。我們飲下了合巹酒，一生一世不再分離。你馬放南山，陪我閑云野鶴，浪跡天涯。

翻開你回我的書信，此生遇到你，何其有幸：待卿長發及腰，我必凱旋回朝。東都霞色好，西湖煙波渺。執槍血戰八方，誓守山河多嬌。應有得勝歸來日，與卿攜手終老。

時光靜好，與君語;細水流年，與君同;繁華落盡，與君老。

王軼彧：江蘇省大豐高級中學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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