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運六氣理論與疾病相關性的臨床研究現狀

楊 楠 汲 泓

五運六氣理論(簡稱運氣理論)可追溯于《黃帝內經》的七篇大論中，其從宏觀角度論述了天體運動和氣候變化的周期性規律對自然萬物生命活動的影響，包括人體生理的變化和疾病的發生發展、預后轉歸，理論核心是天人相應的整體觀念，融合了“三因制宜”的辨證論治思想。近年來，在疫病流行預測和防控治療方面，運氣理論發揮了獨特的優勢作用，使運氣理論越來越被各大醫家所重視。顧植山教授認為運氣理論不僅在瘟疫病預測方面具有優勢，在指導臨床醫學的預防和治療方面也具有重要意義，可從五運六氣的角度重新剖析中醫基礎理論框架[1]。針對運氣格局與疾病相關性的臨床研究如百花齊放般涌現，主要包括先天運氣格局和發病時運氣格局對疾病易患性的影響，先天運氣格局又分為胎孕期運氣和出生時運氣。現從不同時期運氣格局的角度對研究現狀進行總結和探討，結果如下。

1 先天運氣格局對后天疾病易患性的影響

1.1 胎孕期運氣格局對疾病易患性的影響認為胎孕期運氣格局對疾病易患性有明顯影響的代表醫家當屬汪德云，汪氏[2]結合《黃帝內經》中的運氣理論研發出運氣理論病理定位律，并指出該理論最適用于胎孕期，胎孕期母體所感受的運氣格局為“因”，胎兒體質及后天所患疾病為“果”。張洪鈞[3]認為胎孕時期運氣格局可能會影響基因的表達，從而表現出先天體質和后天罹患疾病的差異性，指出原發性高血壓易患稟賦為五行相克的運氣，體質為陰盛陽弱，病屬《黃帝內經》之厥陰病，且多發并加重于冬季。而張軒[4]、林煒濠[5]等的一系列研究均表明胚胎形成時期和出生時期的運氣格局均影響人體的先天稟賦，張軒[4]認為先天運氣格局中的客氣對疾病的影響最為主要，疾病的發病周期與運氣周期存在一致性，運氣節律在疾病預防治療中有不可忽視的作用。林煒濠[5]研究表明胎孕期的運氣格局影響較大，主要影響因素是中運，并進一步提出治未病的思路，這一結果與田合祿先生[6]的觀點相吻合。王寶等[7]從運氣理論方面客觀地闡述老年代謝綜合征的病因病機與辨證論治，研究表明該病與胎孕時期運氣格局存在相關性，主要為歲運分布，即胎孕期在少木之年的人群患病率高，多與肝、肺、脾三臟關系密切。但學者陳逸夢[8]的研究與此結果存在不同之處，研究結果未能顯示代謝綜合征的發病與出生時期的歲運分布具有相關性，并提出與該病相關的臟腑為肝、脾、腎三臟。導致兩個研究結果不同的原因可能是研究對象的年齡條件、樣本數量以及地域分布存在差異。

1.2 出生時運氣格局對疾病易患傾向的影響

1.2.1 呼吸系統疾病徐曉花[9]研究發現支氣管哮喘的發生與出生時的運氣格局具有關聯性，哮喘易患人群多出生于少木、少陽相火司天、少陰君火為主氣、陽明燥金為客氣的年份，從運氣角度說明哮喘的發病除與本臟相關外，也與肝、心二臟關系密切。而其他學者在此類研究中得出不同結論，比如廖柳等[10]的研究結果表明哮喘易患人群多出生于客氣為太陰濕土時段，出生于少陽相火時段的患者哮喘罹患率低，探其原因可能是研究對象的地域條件、樣本的數量以及研究方法等方面存在差異。任玥等[11]通過研究肺間質纖維化患者出生時期的運氣格局，指出罹患傾向高者多出生于客氣為太陰濕土之年，因太陰濕土通于脾，若太陰濕土之氣傷及先天脾胃以致津液運化失常，致肺葉枯萎不用而發為肺痿，同時也說明運氣理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證明地域獨特氣候對疾病的影響。劉海枝[12]在研究中指出，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影響因素可能為出生日期在主運為太土、司天為厥陰風木和太陰濕土、主氣為太陰濕土，而歲運、客運、客氣不作為影響因素。周巖[13]通過研究肺癌易患性與運氣格局相關性，結果顯示肺癌的危險因素有太木、太金、少水、陽明燥金在泉、主客氣均為太陽寒水，這些研究結果均可與《黃帝內經》中的理論闡述相印證。

1.2.2 循環系統疾病張軒[14，15]認為影響心病易患性的先天運氣格局是出生時期和周歲所感受的五運六氣，其主要運氣因素為金運不及，而胎孕時期以及出生后“百天”的運氣格局對心病先天稟賦的影響并不明顯。單研究冠心病患者出生時的運氣格局，結果表明易患人群多出生于甲年、土運之年、初冬之季(立冬小雪節氣)，認為初冬之際陽氣漸弱、寒氣漸升的氣候變化和土運之年多雨潮濕的氣象學特征導致了先天稟賦的差異性。其他學者[16]的研究與本研究結果存在相同之處。但許丞瑩等[17]在類似的研究中得出冠心病易患人群多出生于月支為卯(驚蟄春分節氣)，少陽相火司天，厥陰風木在泉之時，研究結果不盡相同。田佳新[18]認為運氣格局與冠心病的發病及中醫證型的分布存在一定相關性，且不同時期的運氣特征對中醫證型有不同的影響，指出運氣格局影響氣候因子，氣候因子作為“外因”影響人體。其他學者[19，20]在不同研究中也持相似觀點。王莉等[21]通過研究高血壓病與出生時期運氣格局的相關性，指出高血壓患者多出生于太陰濕土司天之年，而歲運對高血壓易患性無明顯影響，認為寒濕之邪是高血壓的致病因素，因寒濕盛行易傷脾土，痰濕內患于血脈致氣血失和，且寒濕在內易傷及心陽，使血壓失于控制而發病。其他學者[22]的研究與本研究結果存在相同之處。吳波等[23]通過分析40歲以下低齡高血壓患者出生時的運氣格局，指出火熱之邪是低齡高血壓的重要致病因素。

1.2.3 消化系統疾病劉嘉薇等[24]在研究四川地區慢性萎縮性胃炎患者出生時運氣格局中指出，地域氣候特點和飲食習慣同樣會影響人的體質，作為疾病形成的內因，與出生時運氣格局共同作用導致發病。此結論與學者劉歡[25]的研究有共參之處。學者吳文卓等[26]認為原發性肝癌患者的稟賦特點與“木、土、水”平衡失調密切相關，并根據運氣理論提出先審天時衰旺、次審脾土虛實的肝癌防治方法。張軒[27]研究得出脾胃病罹患傾向高者的先天運氣格局和發病運氣格局均為太陽寒水司天、太陰濕土在泉，且年份運氣的影響性明顯大于時段運氣，他認為在寒濕盛行年份出生的人易患脾胃病，且在寒濕偏盛之年脾胃病高發或加重，并指出在脾胃病辨證論治的同時應結合當時運氣特征。

1.2.4 泌尿系統疾病唐一丹[28]研究發現慢性腎小球腎炎患者多出生于少金、少火、主氣為太陰、客氣為少陰之年，指出腎小球腎炎的中醫病機不僅僅在腎，屬多臟腑功能紊亂的綜合作用。茹婉琪[29]研究發現原發性腎病綜合征患兒多出生于太金、少水、少土、客運為太陰之年，指出脾腎二臟與腎病綜合征關系密切，針對太金歲運的結果不同于運氣理論闡述，分析原因可能與研究對象的地域特點和樣本數量有關。

1.2.5 內分泌系統張軒等[30]通過對糖尿病患者出生時的運氣格局進行統計分析，結果表明糖尿病易患人群多出生于土運不及、陽明主氣及不平和之年，土運與主氣的五行屬性為土和金，分別對應糖尿病易患體質的痰濕質和陰虛質，也符合糖尿病的中醫基本病機陰虛燥熱。吳悠[31]、葉正華[32]、張洪鈞[33]等學者的相關研究與本研究結果存在共參之處。學者牛曉靜[34]通過對糖尿病腎病患者出生時的運氣格局進行統計分析，研究結果均無統計學意義，進而說明運氣格局的諸多因素，對糖尿病腎病的易患性無明顯影響，由此可見，關于運氣理論的臨床資料研究，并非所有結果皆有統計學意義。

1.2.6 風濕性疾病學者馬桂琴[35]從運氣理論角度出發，認為風濕病的病機應側重于分析太陽寒水、太陰濕土、少陰君火三者的關系，包括歲運、司天在泉、主客之氣等方面，“火旺”“寒濕”為風濕病發病的主要因素，指出運氣理論具有判斷疾病發病、復發、加重的時間規律和指導減藥停藥的診療優勢，進一步解釋了風濕病具有反復發作和自愈傾向的原因[36]，并運用統計學方法分析臨床資料以證實運氣格局與類風濕關節炎發病的相關性[37]。李正富等[38]認為類風濕關節炎易患人群多出生在太土之年、太陰濕土在泉之時，主氣為陽明燥金、客氣為少陰君火和主氣為厥陰風木、客氣為太陰濕土也是該病的影響因素，且先天體質多為“濕”性、“熱”性、“燥”性而非“寒”性，并指出胚胎時期和出生時段的運氣格局均會影響先天稟賦，并運用統計學方法分析臨床資料證明出生時和發病時的運氣格局均可影響中醫證型[39]。

2 發病時期運氣格局對疾病易患性的影響

《黃帝內經》中的大量篇幅論述了后天運氣對疾病易患性的影響。《素問·生氣通天論》[40]云：“因于露風，乃生寒熱……四時之氣，更傷五臟”。這說明自然界雨露風霜等因素在不同時節會影響人體，導致疾病的發生?！度驑O一病證方論》[41]曰：“夫五運六氣……所謂治化，人應之也”。說明人的生命過程中不同時期的運氣均可能會影響人體。2003年非典的流行充分證明了后天時運氣候對疾病易患傾向的影響[42]，正如《素問·六元正紀大論》[40]云：“凡此太陰司天之政……其病溫厲大行，遠近咸若”。《素問·刺法論》[40]曰：“假令庚辰剛柔失守”。現代醫學運用統計學方法研究臨床資料，通過數據結果證明后天運氣格局與疾病之間存在不同程度的相關性。

2.1 呼吸系統疾病學者劉派[43]通過分析延邊地區運氣格局對心肺系疾病易患性的影響，指出獨特的地域氣象因素和飲食習慣均對疾病的發生、加重有不同程度的影響，風寒熱三種邪氣是心肺系疾病的主要致病因素。學者徐鶴丹[44]發現五運六氣的變化與霧霾的發生情況存在不同程度的相關性，進而影響肺系疾病的高發，提出可根據運氣格局做好防霧霾的措施以促進肺系疾病的防治。魯晏武等[45]通過分析南京肺結核發病率與運氣格局的相關性，結果顯示南京地區肺結核多發于少金年份、六氣為少陰君火、少陽相火司天、厥陰風木在泉，從運氣相合角度分析，多發于太乙天符年，這一結果與《黃帝內經》中相關運氣理論吻合。

2.2 循環系統疾病陳震霖等[46]研究發現原發性高血壓與發病時的歲運存在相關性，在太火、太水、少火之年高血壓患病率高，而尹潔晶[47]在研究中發現延邊地區高血壓多發于少金、少火之年、主運為終之運、初之運時段，兩個研究結果存在不同之處，尹氏認為高血壓的發病與地域氣候存在明顯關聯性。學者許少金[48]研究得出冠心病多發于太火、太水、太乙天符之年、終氣和在泉為太陽寒水之時，在三氣和在泉為少陽相火之時患病率最低，認為“水”和“火”是影響冠心病的因素,本研究與其他學者[49]的研究結果有相同之處。

2.3 消化系統疾病梁金等[50]通過回顧性研究表明上消化道出血多發于六氣的終之氣，氣溫較低、溫差較大之時最易誘發，因終之氣氣溫偏低，寒水盛行，寒主收引可傷及胃絡而致出血，同時指出發病次數與月圓程度呈明顯相關性，此結果與其他學者[51，52]的研究結論相印證。張軒等[53]通過對比先天運氣與發病運氣對罹患肝病的影響程度，結果顯示先后天運氣格局對肝病患病率的影響差別不大，肝病患病率高者見于出生運氣中的少土之年，發病運氣中的太土之年，以及金運年，認為五行中的土與金是罹患肝病的高危因素，反木運年份肝氣稟賦強則不易患肝病，可見肝病的發病與本臟及所勝所不勝之臟關系密切。

3 小結

近年來五運六氣的理論研究及其臨床研究如百花齊放般涌現，均顯示出運氣理論在疫病預測防控方面和臨床辨證論治、遣方用藥、養生防病方面的獨特優勢，豐富中醫治未病思想，發展或形成相關新型理論、學說，例如體質學說、運氣學說病理定位律等，其成果均有較高的臨床意義。

顧植山教授[1]作為龍砂醫學流派代表性傳承人，指出運氣理論是《黃帝內經》的理論基礎，蘊含在中醫理論的陰陽五行學說、六經辨證、藏象學說、經絡學說、寸口六部脈象等方方面面之中，對于臨床辨證論治、養生防病具有極其重要的指導作用。從病因方面分析，運氣理論辨病因主要遵循《黃帝內經》中針對疫病所提出的“天”“人”“邪”三虛致疫的病因病機學說，特別強調“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的理念，并不同于傳統的“三因制宜”，即因時、因地、因人，臨床上應綜合辨天時之氣、辨人的體質、辨致病邪氣，這一辨病因學說便是“天人相應”思想在臨床上的具體應用[54]。從病機方面分析，運氣理論辨病機遵循“握機于病象之先”的思想和“七損八益”的原則，根據當時的時運特點，即歲運、歲氣、司天在泉等，了解實時氣候、物候，“看時運順時運抓時運”[55]，以做到多因子、動態地分析病機，從而實現“審察病機，無失氣宜”。從遣方用藥方面分析，運氣理論指導臨床治療是根據《黃帝內經》三陰三陽開闔樞理論的時空定位、以“六經病欲解時”為突破口進行辨證施治，“運氣方”不拘于陳無擇《三因極一病癥方論》的16首“運氣方”，凡遵循運氣辨證思路、符合時運、正中運氣病機的組方均為運氣方，臨床應用療效頗豐[56]。從養生防病方面分析，運氣理論是以“天人合一”思想為指導，以五運六氣的格局特點為基礎，應時宜地構建養生防病系統，從而做到“順天時，善天和”的養生治未病效果[57]。

當前臨床研究中，運氣格局與疾病相關性的臨床研究已引起諸多學者的重視，以從實證角度和流行病學方面探求運氣格局與體質、病種、病機、證型、證素、發病率等方面的規律性，但是，通過查閱文獻，發現此類臨床研究深度廣度不一、研究方法繁多，致使研究現狀存在較多問題。

中醫講人稟天地之氣而生，四時之法而成?！叭说纳M程必然會打上自然界五運六氣的烙印”[58]，因此疾病應是先天稟賦之內因與發病時運氣格局之外因的綜合作用結果，但當前絕大多數研究多集中于分析先天運氣或后天運氣與疾病相關性上，未對先天運氣和后天運氣的作用強度進行比較分析，未說明哪個時期的運氣格局影響性大。《素問·異法方宜論》[40]指出不同地域環境導致不同的易患疾病。古語云：“故東方之域……其病皆為病癌；西方者……其病生于內；北方者……藏寒生滿??；南方者……其病攣痹；中央者……故其病多痿厥寒熱”?！岸F在的臨床研究多存在地域范圍限制，未比較不同地區相同時期運氣與同一疾病的相關性。此外，還存在研究方法不一、運氣周期不一、樣本量的大小不一等問題。因此在研究人體易患疾病時，若能綜合分析先天時運和后天時運的共同作用，兼顧不同地域環境對人體的影響，充分運用五運六氣理論，采用合適的研究方法，以測天地之氣化，察萬物之變化，進而形成系統的五運六氣理論與疾病發生、發展、預后、轉歸的關聯體系，從而更好地將五運六氣理論應用于臨床疾病的預防和治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