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史記》《漢書》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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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學和史學是同出一源的兩門學問”,〔1〕它們之間的淵源可以追溯到先秦經史形成時期。漢代是經學的繁盛時期,又是封建正統史學的形成時期,經學和史學的關系,在兩漢表現得尤為突出和具有代表性。在政權的支持下,經學成為漢代統治思想和意識形態,擁有至高無上的學術地位,對這一時期各家學術及學術思想都有著重要的影響。史學作為與經學有著同源關系的學術,自然更不例外。而今古文經學之爭,作為漢代經學發展中的大事,當然會對漢代史學的發展產生重大的影響。在此,姑以《史記》《漢書》為中心略論之。
在經學確立的初期,并沒有今文經學這樣的名稱,只是因為后來古文經學的興起,才相應地將之前流行的經學稱之為今文經學。由于秦的焚書,漢武帝所立的五經博士傳習的儒家經傳大多是根據儒生的口耳相傳用隸書記錄的版本,而非先秦文字寫就的古書,這就是所謂的今文經。今文經學在兩漢一直被立于學官,深受統治者的重視。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后,經學日益繁盛,朝廷多次下令搜求遺書,一些諸侯王也重金求購古籍,先秦舊典不斷被發掘出來,這些古籍大多是用先秦文字書寫的,當時許多人不認識,因此,被稱為古文經。古文經通過長期的傳習,古文學者轉相發明,到西漢末具備了章句義理,形成了古文經學。古文經學為立學官,與今文經學開展了多次論爭,從西漢末年到東漢末年,大的論爭有四次:一是西漢哀帝時劉歆與太常博士之爭;二是東漢光武時韓歆、陳元與范升之爭;三是東漢章帝時賈逵與李育之爭;四是東漢桓靈時鄭玄、服虞與何休之爭。今文經學與古文經學之爭,表面上看是學術觀點相左,實質是對利祿之路的競爭。如侯外廬先生所言:“經今古文學之爭,不在爭取學說之公開流傳,而是爭取置博士,設弟子員——即官學的地位之確立?!薄?〕
西漢哀帝時,劉歆奉命領校經典,他向朝廷建議把古文經《左氏春秋》及《毛詩》《逸禮》《古文尚書》列于學官。哀帝雖然有心支持劉歆,但無法取得今文博士的同意,于是便令他與“五經”博士進行辯論。但這些今文博士直接置之不理,以示反對。劉歆頗為惱怒,便寫了一封公開信來指責這些博士,這就是著名的《移讓太常博士書》。在這封信中,劉歆陳述了經學的發展歷程,介紹了古文經的起源和優點,批評今文學家抱殘守缺、心懷嫉妒、不考實情、隨聲附和、排擠古文等等。因為言辭激烈,引起今文學者的一致憤慨?!稘h書·楚元王傳》載:“其言甚切,諸儒皆怨恨……歆由是忤執政大臣,為眾儒所訕,懼誅,求出補吏,為河內太守?!薄?〕因為反對的力量太強大,古文經學與今文經學的第一次較量以失敗而告終。
西漢平帝時,王莽專權,他喜好古文,又與劉歆有舊,于是《毛詩》《逸禮》《古文尚書》《左氏春秋》得以立于學官,劉歆也得到了重用,先后任右曹太中大夫、中壘校尉、羲和、京兆尹等職,封紅休侯。王莽代漢后,又將《周官》立于學官,封劉歆為國師。古文經學被王莽立于學官、設置博士以后,得以廣泛傳播,很快便發展壯大起來。到東漢建立時,古文經學已經形成了與今文經學平分秋色的態勢。
古文經學既已興盛,古文學家又開始爭立博士。建武四年,尚書令韓歆上書光武帝,請立《費氏易》《左氏春秋》博士,光武帝令公卿、大夫、博士在云臺討論。今文博士范升反對,與韓歆及太中大夫許淑等一直辯論到日中才罷。回去后范升又上書詳細闡述反對意見,并列舉了《左氏春秋》的十四條謬誤。古文學者則以太史公多引用《左氏春秋》來辯解。范升又反駁說太史公違背《五經》,歪曲了孔子的話,列舉了《左氏春秋》不可錄三十一事。古文學家陳元上書對范升的意見進行批駁,兩人相互辯難達十余次。這次論爭古文經學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左氏春秋》立而復廢。第二年,朝廷正式確立了十四家博士,全是今文博士,古文博士一個也沒有。雖然古文經學沒能立于學官,但影響力越來越大,傳習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待章帝即位,特別愛好經學,尤其喜歡《古文尚書》和《左氏春秋》,便詔令《左氏春秋》大師賈逵到北宮白虎觀、南宮云臺講述古文經義。賈逵找出《左氏春秋》優于《公羊春秋》的證據共三十七條,章帝看后十分高興,令賈逵從《公羊春秋》嚴、顏二家諸生中選出二十名高才生,教授《左氏春秋》。賈逵又奉詔撰歐陽、大小夏侯《尚書》與古文的同異,齊、魯、韓《詩》與毛《詩》異同,并作《周官解故》,章帝都很滿意。古文經受到統治者的重視,引起了今文學家的不滿。當時的《公羊春秋》博士李育便認為《左氏春秋》“不得圣人深意……于是作《難左氏義》四十一事”?!?〕在建初四年年召開的白虎觀會議上,李育又“以《公羊》 義難賈逵,往返皆有理證,最為通儒”。〔5〕但古文經學的興盛已不可阻擋,建初八年,章帝詔令“諸儒各選高才生,受《左氏》《谷梁春秋》《古文尚書》《毛詩》,由是四經遂行于世”。〔6〕古文經學雖未立學官,但實際已經取得了同等地位。
賈逵以后,又有古文經學大師馬融和鄭玄出現,授徒都以百千計,極大地推動了古文經學的流傳。但今文經學也不甘心失敗,于是又有馬融與劉绬、鄭玄與何休的論爭?!逗鬂h書·張曹鄭列傳》載:“初,中興之后,范升、陳元、李育、賈逵之徒爭論古今學,后馬融答北地太守劉绬及玄答何休,義據通深,由是古學遂明?!薄?〕馬融和劉绬論爭,具體情況已不得而知。而鄭玄與何休的論爭,史書略有記載。據《后漢書·儒林列傳》載,何休精研“六經”,因遇黨錮之禍,閉門不出,潛心著述十七年,著有《春秋公羊解詁》,又以《春秋》駁漢事六百余條,深得《公羊》本意。古文學家服虔,史稱善著文論,撰有《春秋左氏傳解》,他不同意何休的觀點,“又以《左傳》駁何休之所駁漢事六十條”?!?〕何休追述《公羊》博士李育的觀點,寫了《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廢疾》,用來非難《左氏》《谷梁》二傳,認為《左氏》病入膏肓、不可挽救,《谷梁》猶如殘廢、沒有用處,唯有《公羊》像墨翟守城一樣無懈可擊。古文大師鄭玄針對何休的《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廢疾》,寫了《發墨守》《針膏肓》《起廢疾》,一一加以批駁,史載“休見而嘆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9〕至此,古文經學全面壓倒今文經學。
今文經學與古文經學的不同,起初只是今文經與古文經的不同。而今文經與古文經的不同,首先是文字的不同,即今文經是用漢代隸書書寫的,古文經是用戰國時六國文字書寫的。如皮錫瑞在《經學歷史》中指出:“今古文所以分,其先由于文字之異。今文者,今所謂隸書,世所傳熹平《石經》及孔廟等處漢碑是也。古文者,今所謂籀書,世所傳岐陽石皷及《說文》所載古文是也。隸書,漢世通行,故當時謂之今文;猶今人之于楷書,人人盡識者也。籀書,漢世已不通行,故當時謂之古文;猶今人之于篆、隸,不能人人盡識者也?!薄?0〕
但僅僅用文字來區分今文經和古文經并不可靠,因為在現實中,古文經可能有今文抄本,今文經亦可能有古文祖本。譬如伏生壁藏的《尚書》屬今文經,但原本是用戰國末期的古文抄寫的;孔府發掘的《尚書》屬古文經,但孔安國用今文解讀并傳世。皮錫瑞也注意到這個問題,他在《經學歷史》中說:“凡文字必人人盡識,方可以教初學。許慎謂孔子寫定六經,皆用古文;然則孔氏與伏生所藏書,亦必是古文。漢初發藏以授生徒,必改為通行之今文,乃便學者誦習。故漢立博士十四,皆今文家。而當古文未興之前,未嘗別立今文之名?!薄?1〕皮錫瑞認為,為方便學習、傳授,漢代發掘出的所有古文都改成了今文,這是符合實際的,但他卻沒有講清楚今文經與古文經的差別到底在哪里。
事實上,今文經和古文經的不同,主要體現在內容不同、篇目不等、文字出入上。以《尚書》為例,伏生所授今文《尚書》共二十九篇,而孔壁發掘的古文《尚書》多出十六篇,外加孔子序一篇,共四十六篇。不僅篇目不同,相同的篇章中文字也有差異,劉向在校書時,對照今、古文《尚書》,發現今文《尚書》脫簡三處、異文七百多處、脫字數十個?!抖Y》也存在同樣的問題。高堂生所傳今文《禮經》共十七篇,而魯淹中所出的《禮古經》共五十六篇,多出三十九篇古文《逸禮》。其中十七篇雖如今文《禮經》篇目相同,但字多不同。此外,古文《禮經》中還有一部《周官》,今文經也沒有。
徐復觀先生認為,今文經與古文經的不同,實際就是經書的版本不同。他在《中國經學史的基礎》中講道:“今文與古文的分別,其實不在字體的不同”,因為“漢初的今文皆來自古文,而古文以隸書改寫后即為今文,凡流布中的字體是相同的,即同為隸書。今、古文的分別,乃在文字上有出入,及由文字上的出入而引起解釋上的出入。有如今日同一部書,發現有兩種不同的版本”。〔12〕這種比喻十分恰當,如果我們據此給今文經和古文經下個定義的話,那么今文經就是漢武帝之前發現的被漢武帝立于學官的經書版本以及之后衍生的版本,而古文經就是漢武帝之后發現的經書版本或在漢武帝之前發現但被遺漏未立于學官的版本。事實上,不僅今文經與古文經的版本不同,今文經內部各家的版本也不一定相同。如姜廣輝主編的《中國經學思想史》就指出:“今文經學為官方經學,在漢武帝時有五經七家,在東漢有五經十四家,其中的每一家都有其獨特的經書傳本?!薄?3〕
隨著古文經學的創建和章句義理的發展,今文經和古文經由兩種不同的經書版本演變為兩種不同的經學派別,即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于是“非惟文字不同,而說解亦異矣”?!?4〕今文經學與古文經學的不同之處,前輩學人多有論述。劉師培認為:“今文多屬齊學,古文多屬魯學。今文家言多以經術飾吏治,又詳于禮制,喜言災異、五行。古文家言詳于訓詁,窮聲音文字之原。各有偏長,不可誣也。”〔15〕周予同先生指出:“它們的不同,不僅在于所書寫的字,而且字句有不同,篇章有不同,書籍有不同,書籍中的意義有大不同;因之,學統不同,宗派不同,對于古代制度以及人物批評各各不同;而且對于經書的中心人物,孔子,各具完全不同的觀念。”〔16〕
劉師培、周予同二位先生所舉今文經學與古文經學的不同,都非常有道理,但這并不意味著二者完全對立、你死我活。事實上,它們的共同點更多,因為它們都是經學,都認可儒家的道德價值觀念。即便是以上所列舉的主要不同之處,也大多是一種傾向性的不同,并非絕對。譬如古文經學亦詳于禮制,亦講災異、五行、讖緯。劉歆作為古文經學的提倡者,曾參與王莽修建明堂、辟雍,并批評今文經學家不懂典章制度:“至于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原。”〔17〕同時,劉歆對《洪范五行傳》的災異理論深有研究,創立五行相生之新五德終始說,并相信讖緯,為王莽稱帝推波助瀾。賈逵在爭立《左氏春秋》時,也利用讖緯證明《左氏春秋》的優勢。因此,我們只能說,今文經學與古文經學依據的材料有不同、對部分歷史和人物的看法有分歧、研究領域各有側重、研究方法各有特點。
今古文經學之間看似門戶森嚴、判若水火,其實質不過是經學內部派別之爭。今古文經學之間并無本質的差別,二者最大的不同,便是一個“在官”,一個“在野”。古文經學從一開始就缺乏嚴守家法的意識。如劉歆年少時所習的是今文經,其父劉向是《谷梁春秋》的大師,他之所以挑起今古文經學的論爭,不過是想將古文經立于學官而已,并非認為今文經學全不可取。今文學家對古文經也并非一味地排斥,而是加以利用,用來補充今文經的不足,如將《泰誓》補入《尚書》,就屬此類。“詔受《谷梁》”的今文學家劉向,為與《公羊》論戰,也曾深研《左氏春秋》?!缎抡摗ぷR通》云:劉向“尤珍重《左氏》,教授子孫,下至婦女,無不讀誦”?!?8〕
事實上,今古文經學之爭興起后,今古文經學家為了攻擊對方,勢必要了解對方的學說和觀點。因此,東漢時的經學大師,大多都是兼通今古文經學。如東漢古文經學大師鄭興“少學《公羊春秋》。晚善《左氏傳》,遂積精深思,通達其旨,同學者皆師之”?!?9〕賈逵“弱冠能誦《左氏傳》及《五經》本文,以《大夏侯尚書》教授,雖為古學,兼通五家《谷梁》之說”。〔20〕李育為今文家,然而亦通古文經學,史載其“頗涉獵古學”,〔21〕而且還反對引圖讖以注經。而集東漢經學之大成的鄭玄,以古文為宗,兼采今文,使經學達到一統的局面。
兩漢今古文經學之爭,極大地推動了儒家經傳的復出、諸子百家著述的再現,為史學的發展提供了豐富的史料。對于兩漢史家來說,今文經和古文經都是重要的史料來源,這是二者一個重要的共同之處。從這個意義上說,今古文經典的出現與大范圍傳播,恰逢其時。漢代史家從儒家經傳中搜集史料時,并不拘泥于今文經或古文經,而是根據需要予以采擷。
譬如,司馬遷對待今古文經典,就能持一種兼收并蓄的態度,《五帝本紀》既引今文經《堯典》,又引《五帝德》《帝系姓》及《左傳》等古文經;《魯周公世家》引《金滕》兼采今古文,引《費誓》為今文,又引《左傳》《國語》。劉家和先生認為:“司馬遷引經并非從主觀上愿意或不愿意引某書出發,而是首先要看能說明某一時代歷史的究竟是些什么文獻。黃帝以下至堯以前,他不得不用古文的《五帝德》《帝系姓》,春秋時期,他又不得不主要據《左傳》《國語》?!薄?2〕有關《史記》兼采今、古的例子很多,在此略舉一二。
在五經之中,當以《春秋》對《史記》的影響最為深刻,司馬遷對《春秋》三傳都有不同程度的引用。《史記·孔子世家》記載:“魯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孫氏車子鉏商獲獸,以為不詳。仲尼視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圖,洛不出書,吾已矣夫!’顏淵死,孔子曰:‘天喪予!’及西狩見麟,曰:‘吾道窮矣!’”〔23〕在這段記載中,前半部分取自《左傳·哀公十四年》:“十四年春,西狩于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以為不詳,以賜虞人。仲尼觀之,曰:‘麟也?!缓笕≈?。”〔24〕而后半部分取自《公羊傳·哀公十四年》:“十有四年春,西狩獲麟。何以書?記異也。何異爾?非中國之獸也。然則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者則微者也,曷為以狩言之?大之也。曷為大之?為獲麟大之也。曷為為獲麟大之?麟者,仁獸也,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有以告者曰:‘有麕而角者。’孔子曰:‘孰為來哉!孰為來哉!’反袂拭面,涕沾袍。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西狩獲麟,孔子曰:‘吾道窮矣!’”〔25〕
《尚書》對《史記》也有極其深刻的影響,司馬遷對上古時期歷史的記述多源自《尚書》,《史記》中《五帝本紀》《夏本紀》《殷本紀》《周本紀》《秦本紀》《魯周公世家》《宋微子世家》《晉世家》等篇章都不同程度地取材于《尚書》。司馬遷引用《尚書》也是兼采今古文,如《漢書·儒林傳》云:“孔氏有古文《尚書》,孔安國以今文讀之……而司馬遷亦從安國問故。遷書載《堯典》《禹貢》《洪范》《微子》《金滕》諸篇,多古文說?!薄?6〕經陳桐生先生統計,《史記》中所翻譯的《尚書》和所記載的《尚書》篇目,一共有五十八篇,其中《堯典》《皋陶謨》《禹貢》《甘誓》《湯誓》《盤庚》《高宗肜日》《西伯戡黎》《微子》《太誓》《牧誓》《洪范》《大誥》《金滕》《康誥》《酒誥》《梓材》《召誥》《洛誥》《多士》《無逸》《君奭》《多方》《立政》《顧命》《費誓》《甫刑》《文侯之命》《泰誓》等二十九篇為伏生所傳的今文《尚書》的篇目;《五子之歌》《胤征》《湯誥》《咸有一德》《典寶》《伊訓》《肆命》《原命》《武成》《冏命》等十篇是孔壁古文《尚書》的篇目;剩下十九篇不見于伏生今文《尚書》 和孔壁古文《尚書》,應該來源于中秘古文?!?7〕其他如《詩》《禮》《易》均是兼采今古文之說,在此不再一一贅述。
不僅僅是司馬遷著史兼采今古文經,班固《漢書》也是如此?!稘h書》不少內容直接照搬《史記》,如鄭樵所說,班固“自高祖至武帝,凡六世之前,盡竊遷書”?!?8〕趙翼也指出:“《漢書》武帝以前紀傳,多用《史記》文,而即以為己作,未嘗自言‘引用史遷’云云。”〔29〕既然內容一致,《漢書》自然也如《史記》般兼采今古。此外,《漢書》中《藝文志》《儒林傳》等篇章對今古文經傳、今古文經學家所記甚詳,可見作為史料的今文經和古文經,在史家眼里并無二致。
雖然從史料的意義來說,今文經與古文經在史學領域并無差別,但今文經學與古文經學畢竟有諸多不同。尤其兩派學術流行的時間不同,今文經學在西漢立于學官,古文經學盛行于東漢。加之兩漢史家的思想傾向也不同,如劉向是今文學家,其子劉歆卻是古文經學的開創者,“班固本人是古文學派,屬于劉歆的系統。《史記》則是今文學派,屬于董仲舒的系統”?!?0〕這些不同,必然會對兩漢史學產生重要影響。
司馬遷撰《史記》時,今文經學已經獨尊并開始興盛,因此,《史記》一書深深打上今文經學的烙印。譬如,司馬遷極度尊奉孔子,在《史記》中突破體例的限制,撰寫《孔子世家》,同時又撰寫《仲尼弟子列傳》《孟子荀卿列傳》《儒林列傳》,并在贊語中表達了自己的崇敬之情:“《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m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余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適魯,觀仲尼廟堂車服禮器,諸生以時習禮其家,余祇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賢人眾矣,當時則榮,沒則已焉??鬃硬家?,傳十余世,學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于夫子,可謂至圣矣!”〔31〕《史記·太史公自序》中又說:仲尼“為天下制儀法,垂《六藝》之統紀于后世”,〔32〕與公羊家所說孔子為漢制法,如出一轍。同時,司馬遷認為六經都曾經孔子之手,在《孔子世家》 中指出孔子編次了《書》,刪定了《詩》,編訂了《禮》《樂》,作了《易》的一部分和《春秋》的全部。司馬遷還極其推崇《春秋》,在《史記·太史公自序》中對其作了高度的評價,并以繼《春秋》為己任。尊奉孔子、認為六經為孔子所作、推崇《春秋》,這些都與周予同先生列舉的今文經學的特點相符。
班固作為東漢前期著名古文經學家,其《漢書》就與《史記》有諸多不同。如司馬遷著史多用口語,班固則好用古字,因此,多改《史記》中文字,如改“供張”作“共張”,“伺察”作“司察”,“藏匿”作“莊匿”,“慰薦”作“尉薦”,“揖讓”作“揖攘”等?!?3〕白壽彝先生亦指出:“《漢書》多古字古義。因而東漢末年以后的所謂《漢書》之學,差不多可以說是《漢書》訓詁之學?!薄?4〕此外,今文經學與古文經學對六經的排列次序不同,周予同先生指出:“古文家的排列次序是按《六經》產生時代的早晚,今文家卻是按《六經》內容程度的淺深?!薄?5〕故而今文家以《詩》《書》《禮》《樂》《易》《春秋》為序,古文家以《易》《書》《詩》《禮》《樂》《春秋》為序。這種順序的差別在《史記》與《漢書》中也有體現?!妒酚洝と辶至袀鳌吩疲骸白允侵?,言《詩》于魯則申培公,于齊則轅固生,于燕則韓太傅。言《尚書》自濟南伏生。言《禮》自魯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于齊魯自胡毋生,于趙自董仲舒?!薄?6〕《漢書·儒林傳》抄錄此段,卻改其順序為:“漢興,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書》自濟南伏生;言《詩》,于魯則申培公,于齊則轅固生,燕則韓太傅;言《禮》,則魯高堂生;言《春秋》,于齊則胡毋生,于趙則董仲舒。”〔37〕
《史記》《漢書》風格迥異,前人多有論述。范曄認為:“遷文直而事核,固文贍而事祥。”〔38〕劉知幾認為:“子長淡泊無味,承祚偄緩不切,賢才間出,隔世同科。孟堅辭惟溫雅,理多愜當。其尤美者,有典誥之風,翩翩奕奕,良可詠也?!薄?9〕劉熙載指出:“蘇子由稱太史公‘疏蕩有奇氣’,劉彥和稱班孟堅‘裁密而思靡’?!琛堋?,其用不可盛窮?!薄?0〕章學誠認為:“史氏繼《春秋》而有作,莫如馬、班,馬則近于圓而神,班則近于方以智也……蓋遷書體圓用神,多得《尚書》之遺,班氏體方用智,多得官禮之意也。”〔41〕當代學者施丁先生指出:“《史》文筆豪放、自然,用字大方、活潑,文章富于變化,不拘一格,所以信筆寫來,繪形繪色,非常生動,較為準確;《漢》文筆規整、質樸,用字節約、簡雅,文章工致而少變化,講究形式,所以稍欠生動,寫事有點古板?!薄?2〕綜觀前人評論可見,司馬遷、班固風格異處,正合今古文學的不同:今文家的研究主要是闡發義理,因此,思維活躍奔放;而古文家致力于整理古文獻,學風樸實,因此,稍顯呆板。
此外,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對史學影響的側重點也有所不同。如許凌云先生指出:“在處理史料的方法與態度上,史學更多地受古文經學的影響因為古文經學有一種求實精神”,“在史學理論方面,主要是歷史發展的動力、方向等問題上,史學深受今文經學的影響”?!?3〕從兩漢史學總的情況看,事實的確如此。兩漢史觀如天命王權、圣人感生、災異譴告、三統循環等,多源于今文經學;而兩漢史書記事、議論、注釋、引用以及用古文字、古音韻整理文獻的方法,多源于古文經學。以《左傳》《公羊傳》為例,二者同傳《春秋》,對漢代史學的影響卻大不一樣?!蹲髠鳌窞楣盼慕?,重視歷史事實,為漢代史學提供了以史立論的方法以及“君子曰”這種史論形式;而《公羊傳》為今文經,善講微言大義,從“王正月”中推出“大一統”的政治觀和歷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