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憲奎
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
習近平同志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我國經濟已經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轉變”。高質量發展是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后,經濟領域出現的新趨勢,也是我國經濟發展內在邏輯導致的必然結果。
高質量發展是與高速增長相對的概念,其實質是在經濟發展過程中,更加注重經濟發展質量,而不僅僅是關注經濟增長的速度。當然,高質量發展是分層次的,在產品層次,質量可以理解為“產品能夠滿足實際需要的使用價值特性”(金碚,2018),這一層面的概念著重強調產品性能的持久性和穩定性。而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也提出要“提高供給體系質量”及“增強我國經濟質量優勢”,這其中便包含了對產品質量的重視。宏觀層面的高質量,主要是強調經濟發展的質量,其實質是強調經濟發展的協調性、可持續性和產業結構高端化特征。依照黨的十九大報告的論述,我國經濟轉變過程其實是“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產業結構、轉換經濟增長動力”的攻關期,這就暗示了我國高質量發展階段與高速經濟增長階段的主要區別包括三個方面:經濟增長方式轉變,即由粗放式經濟發展模式向集約型經濟方式轉變;產業結構優化,即促進產業結構不斷高級化;經濟增長動力轉換,即主要由要素驅動、投資驅動轉向創新驅動。
高質量發展是在我國經濟步入“新常態”背景下提出的。經濟“新常態”主要針對的是“舊常態”,后者的“舊”主要體現在其經濟發展模式是粗放式,具有經濟增長速度快但發展質量不高的特點;而“新常態”的“新”,則主要體現在經濟發展模式向集約型經濟增長模式轉變,整個經濟面貌如經濟發展的特征、政府調控經濟的方式等都表現出與“舊常態”很大的不同,部分領域甚至是截然不同(曾憲奎,2015)。可以說,高質量發展便是“新常態”下我國經濟發展要達到的轉型目標,而且這個目標具有較強的急迫性,這是由以下兩個因素決定的。
一是粗放型經濟發展模式難以為繼。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需要數量上不斷增加的各項資源能源、勞動力以及不受限制的環境容量予以支撐,通過實現產出數量的擴張以實現經濟規模的增加,當然這也需要持續增長的市場需求來消化數量不斷擴張的供給,即市場容量也應同步快速擴張。然而,在粗放式經濟增長模式持續的30多年間,經濟發展所需要的許多能源資源已經嚴重依賴進口,經濟發展進程中累積的污染問題使環境容量逼近最大值,長期以來支撐經濟增長的無限勞動力供給模式達到拐點,2001年底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在短期內導致出口非常規迅猛增長的階段已經結束,這一系列的變化使得粗放式經濟增長模式面臨要素供給、市場需求兩方面的限制,已經無法持續下去。
二是國內經濟體系的供需兩側均發生根本性變化。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由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這一轉變,深刻地反映出經過改革開放近40年的發展,我國社會主義建設實踐發生了重要變化。在經濟領域,這種變化集中體現在需求側和供給側的根本性改變上。在需求側,人們的物質文化生活需要從側重于各項產品與服務的數量增加向更加重視產品與服務的質量轉變,從滿足于大規模工業生產下的標準化產品向個性化產品轉變;在供給側,生產企業需要適應需求側發生的變化,不斷提升產品質量、檔次及附加于產品之上的各項服務。供需兩側發生的這種改變,實質上是要求經濟發展必須要向高質量發展轉變。
當前,我國經濟正向高質量發展轉變,在這一過程中我國面臨著一系列突出的挑戰。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針對我國由高速度增長向高質量發展轉變而提出的戰略性改革措施,其核心目標在于提高供給質量。事實上,我國當前實現高質量發展的主要矛盾在于供給側,核心問題在于供給體系質量不高,產品和服務的檔次不能滿足需求的變化。當前,制約我國供給質量提升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既包括短期性、相對較易解決的因素,也包括具有長期影響、較難解決的因素。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已經實行了4年多的時間,隨著改革的逐步推進,去產能等能夠立竿見影的相應改革已經取得明顯成效,而今后的改革將進入攻堅階段,涉及到經濟領域的諸多深層次問題,相關的改革措施在短期內將難以見到顯著效果,且改革的難度大幅提高。例如,在去庫存方面,雖然也已取得一定成效,但是導致高庫存的根本性原因尚未得到解決,今后的一個重要任務是要讓經濟發展和房地產發展進行適當脫鉤,限制其投資屬性,使房地產回歸居住這一自然屬性上。當然,這要涉及一系列復雜的體制問題,如需要解決中央和地方政府在財政方面的責權利的關系,使地方政府擺脫對土地財政的依賴。在去短板方面,長期以來我國經濟體系中積累的部分短板問題較為突出,無法在短期內徹底解決,如生態問題、城鄉二元化問題、區域協調發展問題等。這些問題均涉及復雜的因素,無法通過短期內的措施得到解決,只能通過發展逐步解決。
另一方面,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根本目標即提高供給質量,最終需要通過政府在多方面政策協同施力下,由企業主動提升產品或者服務質量來實現,而企業要完成這一轉型的時間跨度大、難度高。事實上,在部分領域我國供給體系的質量很低,如很長時間以來農產品、食品等領域存在較為突出的衛生和食用安全問題,造成這一問題的直接原因在于企業不追求品牌效應,在監管不力因而違規成本不高的情況下,生產者就有動機去以危害產品安全的形式去謀取超額利潤。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強調供給效率的提升,就需要鼓勵和支持企業通過產品的升級換代,提高產品檔次進而獲得較高的利潤,同時通過強化政府的監督服務職能,在減輕企業負擔基礎上加大企業違規違法的懲處力度,增加企業機會主義的成本,最終引導企業走上提高供給質量的發展模式。而這一進程顯然難度較大,實現起來需要較長時間。
進入21世紀,在相關政策的推動下,我國在技術創新方面的投入持續增加,與發達國家的差距迅速縮小,部分指標已經達到發達國家水平,擺脫了以前研發投入嚴重不足的局面。據統計,2019年我國研發經費支出達到21737億元,與國內生產總值之比為2.19%,比2000年提高了1.19個百分點,已經超過了部分發達國家。(1)2019年數據來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2000年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2002)》。本文數據來源,除了特殊標注外,一般均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及《中華人民共和國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不再單獨標注。從創新產出的角度看,我國專利產出數量呈現快速提升趨勢,且作為其中知識密集度最高、對經濟發展影響更大的發明專利所占比重穩步提高。2019年我國專利申請數量達到438.0萬件,比2001年提高了(203573件)提高了20.5倍。其中,發明專利申請達到140.1萬件,比2001年(63204件)提高了21.2倍。從國家排名看,我國自2011年專利申請量超越美國居全球第一以來,已經持續9年保持了這一地位,且在這一指標上與美國的差距呈現逐步擴大趨勢。
但是,應該看到,技術創新在我國存在著創新指標提升和實際技術創新能力脫節的問題。一方面,這是因為作為技術跟隨型國家,從加大研發力度到創新成果產出再到通過技術積累實現技術創新能力的提升,需要較為漫長的時間。從發達國家的企業情況看,它們之所以能夠實現技術領先,正是建立在長期的技術積累基礎之上,而我國企業要達到這一狀況,也需要逐步積累。另一方面,我國在技術創新領域存在較為突出的粗放化問題,即地方政府部門和企業普遍急于盡快增加專利等創新產出,以實現政績或者獲得政府部門的相關政策補貼(曾憲奎,2017)。這兩個因素在客觀上導致創新產出指標的數量提升和實際創新能力提高之間存在較大脫節。事實上,到目前為止,除了高鐵、通信等部分領域外,我國在大量領域尚未取得核心技術和關鍵技術突破,受制于人的狀況還沒有得到實質性改變。在中美貿易摩擦期間,中興通訊面對美國制裁而經營面臨陷于困境的事實再度表明,我們實現自主技術創新全面突破的壓力依然十分巨大。然而,受國內外等多重因素的影響,我們建立創新型國家的任務面臨艱巨的挑戰。國內方面,我國在技術創新領域存在著明顯的粗放化問題,“重數量輕質量”問題突出,在較大程度上影響了我國技術創新能力的實質性提升;國際方面,發達國家的企業利用多年來的技術積累,通過“專利池”等手段為發展中國家進行技術趕超設置重重障礙,加大了發展中國家企業核心技術突破的難度和成本。
在經濟轉型階段,我國企業面臨的一個突出問題是經濟轉型的時間緊迫性高,競爭力轉型的壓力大,綜合競爭力在此期間有下降的風險。
一方面,高質量發展要求企業盡快實現由以低價格為主要特征的低成本競爭力向以技術創新為基礎的核心競爭力轉變,但是在技術創新突破較為困難的情況下,實現競爭力轉型的難度較大,難以在短時期內完成。從日本和韓國這兩個趕超型國家經濟發展經驗看,要實現這一轉型總計需要幾十年時間,但是考慮到上述兩個國家在發展過程中,經濟發展環境寬松、外部技術創新封鎖狀況較輕以及國際競爭激烈度比現在要緩和等因素,我國要實現企業大面積競爭力轉型所需要的時間要更長些。另一方面,隨著包括勞動力在內的各項要素成本持續上升以及企業環保壓力的加大,企業面臨在較短時期內綜合成本急劇上升的挑戰,導致企業低成本競爭力顯著下降。綜合來看,盡管在部分領域部分企業已經實現或者接近實現競爭力轉型,但是大多數企業依然處于傳統發展模式,競爭力主要依托于低成本,導致利潤率低,因此對于外界環境的變化較為敏感。在各項要素成本節節攀升的情況下,企業面臨的競爭壓力不斷提高,能夠繼續挖掘的低成本空間已經越來越小,企業低成本競爭力面臨迅速下降的挑戰。
在低成本競爭力下降而核心競爭力沒取得同等幅度上升的情況下,企業綜合競爭力將出現下降的趨勢,而這將加大企業經營的難度。其實,經濟轉型需要一個相對寬松的空間和較為寬裕的時間,但是當前的環境卻無法為企業創造這樣的轉型條件。在這種情況下,可能產生的問題是部分企業由于無法適應環境的變化而面臨倒閉,而無生存之虞的企業也將出現盈利能力下降的問題,這將對我國經濟轉型發展產生明顯的不利影響。這是因為轉型發展需要企業加大技術創新,而在盈利能力下降甚至有生存風險的狀況下,企業將缺乏足夠的資金用于技術創新,從而妨礙企業競爭力轉型,在宏觀上這就體現為影響我國向高質量發展躍進。
民營企業是我國經濟發展中的重要力量,它對我國經濟發展的作用可以總結為“五六七八九”,即稅收貢獻達到50%,國內生產總值貢獻達到60%,技術創新成果的貢獻達到70%,城鎮勞動就業貢獻達到80%,企業數量方面達到90%。從民營企業發展歷程看,民營企業在我國經濟步入新常態之前發展速度較快,但是在步入新常態后,其發展速度逐步趨緩。以私營工業企業為例,2015年之后,其發展速度明顯放緩,2017年開始部分指標出現負增長,而2018年主要發展指標全面下降。如,2017年我國私營工業企業的營業收入由2016年的410188.1億元下降為381034.4億元,利潤總額由25494.9億元下降為23043.0億元。而到2018年,資產總計、營業收入、利潤總額分別由2017年的242636.7億元、381034.4億元、23043.0億元,下降為239288.8億元、311970.0億元、17137.0億元,下降趨勢較為顯著。與之相比,私營工業企業的負債總額卻從2017年的127610.5億元提高到2018年的134884.7億元。這些數據表明當前我國民營企業面臨的發展困難是比較突出的。盡管在2019年,私營工業企業部分指標出現了小幅反彈,如規模以上私營工業企業利潤總額達到了18182億元,比2018年增長2.2%,(2)這里2.2%增長率數據來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屬于實際增長率,不是用2019年和2018年利潤總額的名義數據直接計算而得。但是從未來民營企業發展趨勢看,受到新型冠狀肺炎疫情的影響,2020年民營企業發展將異常困難,這樣的影響有可能擴展到未來幾年。
應該說,隨著我國經濟增長速度由高速下降到中高速,民營企業發展速度放緩屬于正常現象,但是下降速度如此之快且出現顯著的負增長,則需要高度重視。民營企業這一發展狀況是由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其中部分因素是客觀因素,如前文提到的經濟轉型急迫性過高造成民營企業沒用充裕時間去應對、大量民營企業自身實力較弱因而被淘汰屬于正常因素,也可能與本文分析中所用的數據屬于工業(而工業在最近幾年發展速度相對較慢)有關。但是,民營企業發展困境也與經濟環境和政策因素有關,如在產業政策、金融支持方面對民營企業支撐不夠等。
由于民營企業對我國經濟發展具有重要的作用,它發展速度的持續降低對我國將有直接的、突出的影響。如,在短期經濟增長方面將不利于我國經濟保持穩定增長,特別是在最近幾年我國經濟發展速度下降趨勢較為明顯的情況下,這一點特別不利。從2019年下半年開始,由于經濟增長率持續下滑,部分學者提出了“保6”,盡管2019年經濟增長率最終達到6.1%,但是從整體發展趨勢看,即使不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2020年全年要達到6%也有較大難度。而在疫情沖擊下,我國經濟發展將更為困難,這就更加需要民營企業發揮它在經濟發展中的作用。從長期的經濟發展轉型看,民營企業作為我國技術創新的重要力量,其發展放緩將影響到未來我國技術創新能力提升。民營企業所處行業的競爭度均較高,因而企業更有動力通過技術創新改善自身在競爭中的狀況。在這種情況下,民營企業發展放緩,將影響到企業技術創新資源投入能力以及創新積極性,對我國整體技術創新顯然不利。
當前階段,國際環境發生了劇烈變化,這在較大程度上影響我國經濟轉型發展。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之后,全球經濟發展速度呈現放緩趨勢。在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之前,全球整體經濟發展速度較快,這與20世紀90年代在信息技術革命帶動下,全球經濟步入高速增長階段有關。然而,隨著信息技術的潛力發揮殆盡,而新興產業雖然方興未艾,尚沒有哪個產業能夠具有帶動經濟快速發展的能力,因此全球經濟整體步入了經濟發展速度較慢的階段。因此,在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全球經濟增長速度明顯放緩,盡管國際金融危機已經過去十余年,世界各國已經逐步從衰退中走出,重新步入發展軌道,但是全球經濟增長率依然與危機爆發之前具有一定差距。從全球經濟發展的具體情況看,在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并且對全球經濟發展造成了明顯影響之后,除了部分年份受到各國反危機措施、上一年增長基數低等一系列因素共同作用下而表現出較高的增長率(如2010年全球經濟增長率達到4.4%)外,大多數年份的經濟增長率均不高。2011~2018年全球經濟增長率分別為2.73%、2.39%、2.4%、2.5%、2.9%、2.6%、3.2%、3.0%,而2000~2007年全球經濟增長率分別為4.4%、2.3%、3.0%、4.1%、5.3%、3.8%、5.1%、5.0%。(3)2015年之前的數據來源于歷年《國際統計年鑒》,而2015年之后的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2019)》。針對不同年份的年鑒對同一年的全球經濟增長率數據不一致(與數據校正有關)的情況,本文采納了其中的最新數據。可以看出,國際金融危機之后的全球經濟增長率整體要滯后于之前的階段,即使在國際金融危機爆發的十年之后,經濟增長率處于回升趨勢,也沒有完全達到之前的水平。同時,從國別結構看,在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不同國家發展狀況呈現出明顯分野。即使一直被看好的部分新興國家也陷入發展低迷之中,如巴西和俄羅斯。這樣的全球環境必然會對我國經濟發展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
二是國際金融危機之后,在全球出現的一定程度的逆全球化趨勢,對我國未來經濟發展形成負面影響。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之后,歐美各國保守主義開始抬頭,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形成的全球經濟一體化趨勢受到挑戰。其中,最為突出的是特朗普上臺執政后,加強了貿易保護等相關政策的推行。我國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和對美貿易最大的順差國,受到的影響格外大。自2018年3月開始特朗普政府采取了一系列針對我國的貿易制裁措施,引發了中美貿易爭端。盡管貿易摩擦是典型的“雙輸”行為,貿易合作潛在的共同利益使得中美之間的貿易摩擦不會無限擴大而會保持在一定限度內,但是特朗普政府顯然是以貿易摩擦作為手段,來獲得最大化的利益,因而貿易摩擦有長期化趨勢。同時,特朗普還采取了一系列對目前國際合作相關協議與組織不利的措施,對全球經濟一體化產生了較強的負面影響,對全球經濟協調發展產生不利作用。我國已經進入經濟轉型發展的關鍵時期,對外部環境的變化較為敏感,在這種情況下,全球出現的逆全球化趨勢對我國未來經濟發展將極為不利。
三是全球產業發展格局的新變化,對我國未來經濟發展有負面作用。這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1)隨著我國周邊部分國家工業快速發展,部分勞動密集型產業或者生產環節正由我國向這些國家轉移。這些國家中最為典型的是越南和印度,由于這些國家的勞動力成本比我國低,因而隨著我國勞動力成本的快速上升,部分勞動力密集型產業和環節向這些國家轉移。我國東、中、西部經濟發展存在差距,這些產業如果流向中、西部地區對我國經濟發展最為有利,而轉向國外,則顯然不利于我國的經濟發展。(2)在新興產業方面,世界各國競爭呈現不斷加劇趨勢。國際金融危機之后,我國將新興產業作為培育的新經濟增長點、實現技術創新突破的關鍵領域,通過有力的產業和技術創新政策,使部分新興產業在技術和產業均未達到完全成熟的情況下實現了產業規模的迅速擴大。從全球經濟發展看,世界各國均把新興產業作為未來經濟發展的重點扶持領域,特別是在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后,各國有可能重啟新一輪的新興產業扶持“競賽”,從而加劇新興產業發展競爭。由于我國在這些領域并不具備技術優勢,在大量領域處于技術相對落后狀態,這一狀況顯然不利于我國新興產業發展。
根據我國經濟發展的實踐狀況以及我國高質量發展面臨的各項挑戰,本文認為,我國經濟在向高質量發展轉變進程中,應著重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促進經濟順利轉型。
在由高速增長階段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轉變過程中,我國經濟面臨諸多挑戰,經濟發展的內外部環境也發生了較大變化。在這種情況下,必須要制定一個與我國發展情況相適宜、具有高度彈性的發展戰略,以保證我國轉型過程的順利。其中,應著重處理好以下幾個問題。
一是工業和服務業的關系處理問題。隨著我國經濟持續發展,我國的產業結構也逐步呈現出第三產業(服務業)占GDP比重逐漸高于第二產業(工業)的趨勢,其中自2012年第三產業占GDP的比重超過第二產業之后,二者之間便呈現不斷拉大趨勢,如2019年我國第三產業和第二產業占GDP比重分別為53.9%和39.0%,二者之差達到了14.9個百分點。在這種情況下,有人認為工業在經濟發展中的地位下降了。但是,這一狀況是在我國尚未實現深度工業化基礎上出現的,實際上屬于“過度去工業化”(魏后凱和王頌吉,2019);同時,有的學者注意到,我國服務業比重提高,與產業價格相對變動有直接關系,即工業價格被低估(郭克莎,2019)。應該說,作為一個經濟大國和制造業大國,我國未來的經濟發展不可能走產業空心化模式,工業在我國經濟發展中的地位并沒有像其比重數據所顯示的那樣在迅速降低,而是依然在經濟發展中占據重要地位。我國未來高質量發展必須要僅僅依托以工業為主體的實體經濟,同時積極促進服務業規模和質量的提升,而不能實行“二選一”。
二是處理好短期經濟穩定和長期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我國當前處于經濟轉型期,短期經濟穩定和長期經濟發展(主要突出為產業結構升級)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矛盾,突出體現在為企業轉型預留的時間不夠。對此,在政策領域應該更加注重實體經濟穩定發展問題,給企業轉型發展爭取較長的時間和空間,而不能過分強調政策的“倒逼效應”。只有如此,才能實現短期穩定發展和長期經濟轉型發展的協調。
三是處理好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需求側管理之間的關系。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依然是未來我國改革的重點內容,隨著這一改革的持續深化,需要逐步解決一系列深層次結構性矛盾,推動我國經濟向高質量發展。由于未來我國經濟發展面臨的不確定性因素增多,在面對意外事件的沖擊(如2020年初爆發的新冠肺炎疫情)時,可能會使保增長的壓力加大。此時需要一定的需求側政策(主要是財政措施和貨幣政策)予以應對。應該說,強調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并不意味著不需要需求側管理,只是在二者關系的處理上,應該注意主次關系。需求側管理的相應措施,無論在政策力度還是政策涉及的范圍、持續時間上都應該適度,在達到政策調控目標后便應該注重及時調整,以免過度的需求政策措施干擾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自主技術創新能力的提升,是促進我國經濟轉型和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
一是加強研發合作,逐步實現核心技術突破。隨著我國企業自主技術創新能力不斷提高,下一步的重點便是要實現不同產業領域內的核心技術突破。由于核心技術突破具有技術研發難度大、資金人員等方面投入特別高、研發風險特別大的特點,因此應該通過加強研發合作,特別構建新型舉國體制,爭取在一些關鍵共性技術方面盡快取得突破。
二是強化產學研合作,提升科技創新鏈整體效率。盡管我國在產學研合作體制方面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制約產學研合作的一些制度障礙已經被清理,但是整體而言,依然有一系列深層次因素制約了產學研高效合作。如,高校和研發機構的科研人員的核心利益可能不在于產學研合作;高校及研發機構科研人員的科研成果與企業方存在對接障礙等。對此,應該針對這些深層次問題,逐步進行改革,強化產學研合作的范圍和深度,提升科研創新鏈整體效率。
三是處理好基礎研究、應用研究、試驗發展之間的關系,建立科技創新發展的長效機制。目前,在基礎研究、應用研究和試驗發展三個環節,我國存在較為突出的重試驗發展和應用研究,輕基礎研究的問題。隨著我國向高質量發展,要保證我國科技創新的長期發展,就必須要加大基礎研究的投入力度,使基礎研究、應用研究和試驗發展之間保持合理的投入比重。同時應加強三者之間無縫鏈接,從而促進我國科技創新的持續發展。
一是要發揮國有企業對經濟發展的穩定器作用,促進國有經濟和民營經濟的協調發展。國有企業具有企業性和公益性的雙重特征。在當前階段,我國經濟發展面臨諸多挑戰,這時可以發揮國有企業的公益性特征,在突出的難點問題上和經濟發展陷入困境時發揮國有企業的作用,如在當前我國經濟受疫情影響增長率明顯放緩、民營企業發展困難的情況下,國有企業要帶頭加大投資力度并幫助與之有關聯的民營企業克服經營困難。同時,積極推進混合所有制改革,促進國有企業保值增值和競爭力的提高,從而推動我國經濟發展。
二是采取廣泛措施,促進民營企業發展。首先,應該加大對民營企業發展的扶持力度,將扶持民營企業發展的相關政策落實到位。事實上,政府對促進民營企業發展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只是很多政策難以落實到位,其中最為突出的便是金融貸款扶持問題。對此,應當更換扶持思路以真正提高政策效果,如鼓勵銀行出臺專門的貸款種類予以扶持等。其次,應該建立公平競爭環境,逐步減少和清理在部分行業中存在的不利于公平競爭的問題。其中,最為突出的是政策向部分大企業傾斜以及壟斷問題。對此,應當逐步清理相應的政策和破除不利于公平競爭的壟斷,使得民營企業在公平競爭的環境中得到發展。最后,應該建立有利于民營企業發展的輿論環境。民營企業是我國經濟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應當堅決貫徹習近平同志“兩個毫不動搖”的指示,為民營企業發展創造良好的輿論環境。
我國產業政策體系是在借鑒日本等國家相關經驗基礎上形成的,它在促進改革開放之后我國經濟長期快速發展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由于政策的目標定位突出了推動落后產業超常規快速發展,因而在我國產業政策演進過程中,選擇性產業政策成為其中的主體,而功能性政策則較為薄弱(江飛濤和李曉萍,2018)。隨著我國經濟向高質量發展轉變,對產業政策和技術創新政策提出了新的要求。一方面,在高質量發展階段,需要我國在產業發展路徑上改變技術創新粗放化問題,將產業技術創新模式轉變到以提升核心競爭力為導向、促進企業提高真實技術創新能力的模式上來(曾憲奎,2018)。這需要產業政策和技術政策予以轉型。另一方面,高質量發展階段需要體現出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而產業政策及技術創新政策作為政府干預經濟程度較深的領域,需要做出相應的改變。
產業政策及技術創新政策轉型的方向是由有所側重、造成不公平競爭的選擇性產業政策向強調增進市場技能、強化市場作用、補充市場不足的功能性產業政策轉變(江飛濤和李曉萍,2015)。本文認為,產業政策及技術創新政策轉型,應該結合我國未來產業發展和自主技術創新能力提升的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一是以公平競爭為原則,在清理現有選擇性產業政策和技術創新政策基礎上,逐步廢除其中的選擇性政策。整體來說,我國的產業政策和技術創新政策體系較為復雜,需要在清理相關政策基礎上,依據相關政策對市場扭曲度的不同以及與當前產業發展實際的切合度的差異,分批次逐步清理各項選擇性政策。需要強調的是,應該設置一定的政策緩沖期,以避免過激的政策對產業發展造成過度沖擊。二是確定需要保留的具有傾向性的選擇性政策,嚴格限制其范圍和優惠度。我國作為整體技術水平和經濟發展程度依然滯后于發達國家的經濟體,在一定的時間段內還不能完全放棄選擇性產業政策,特別是核心技術領域和新興產業領域。實際上,在這些領域,即便是部分發達國家,也予以一定程度的政策傾斜。當然,對這部分保留的選擇性政策,應該對其具體政策內容和工具予以嚴格評估,并對這些選擇性政策適用的范圍、優惠度予以嚴格限制。如,在具體的政策工具上,財政補貼的政策綜合效果明顯低于稅收減免政策(周燕和潘遙,2019),因此,在政策設計上應該盡量避免財政補貼政策。三是應該在不斷完善市場機制基礎上,積極擴展市場機制范圍,從而推動公平競爭環境的實現,通過競爭機制去激勵企業從事技術創新及其他各項創新創業活動。
推動形成全面開放新格局,是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的重要內容,對于我國應對當前階段面臨的各項挑戰具有重要的意義。
首先,應積極制定穩妥措施應對在國際經濟合作中出現的以貿易摩擦為主要內容的挑戰。面對當前階段國際經濟合作中出現的國際貿易摩擦以及其他方面可能出現的新挑戰,一方面,我們應增強貿易摩擦的博弈能力,強化應對措施的有效性。針對其他國家發起的貿易爭端,我們要制定反制措施,增大其發起貿易爭端的成本,從而降低貿易摩擦的頻率。另一方面,要在保證自身利益不受損的情況下,積極尋求貿易爭端的解決方式。貿易摩擦是一種典型的“雙輸”行為,只有回到合作的框架上,彼此才能真正受益。因此,在發生貿易摩擦時,也要積極尋求貿易爭端的解決方式,盡量降低貿易摩擦對我國經濟發展的不利影響。當然,在有關談判中,還要注意維護好自身利益。
其次,應以“一帶一路”倡議為重點,不斷擴展國家合作的廣度和深度,積極探索新的合作項目、新的合作形式,實現多贏、共同發展的格局。作為未來國際經濟合作的重要紐帶,“一帶一路”倡議有望對我國的國際經濟合作產生深遠影響。盡管我國在改革開放40多年的進程中,與世界主要國家的經濟聯系不斷增強,但是國際經濟合作的空間依然很大。在這種情況下,應依托“一帶一路”國際合作機制,繼續加強與沿線各國和地區的經濟合作,特別是那些與我國經濟互補性強、合作空間大的國家和地區的合作。在具體的合作方面,“一帶一路”國際經濟合作依然處于發展階段,應在合作的項目、形式等方面進行積極探索,不斷強化合作的廣度與深度,使各參與方都能夠從中受益。作為“一帶一路”的主要倡議國,這對增強我國的國際經濟合作將十分有利。
最后,應積極參與國際組織的各項創新和改革活動,增加在國際規則制定和重要事務的決策影響力。其中,最為重要的是應積極推動以世界貿易組織為核心的多邊貿易體系合作的進一步深化。整體來看,以世界貿易組織為主要平臺的多邊貿易機制對我國未來經濟發展最為有利,只是由于世界貿易組織在拓寬合作的深度和廣度方面因各方核心利益的尖銳對立而陷入停滯,因此我們應積極推動世界貿易組織發展,推動各方逐步在深層次合作上達成一致。另外,我國也應該積極與其他國家達成雙邊或者區域性的合作機制框架,不斷強化我國對外經濟合作組織和形式的多樣性,為國內經濟發展創造有利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