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科技大學法學院 山東 青島 266000)
關于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爭論并非近幾年才興起,早在1988年就有學者發文對降低刑事責任年齡這一問題進行針對性的闡述。從2004年的“趙立寶案”到2013年的“重慶女童摔嬰案”,再到2019年的“13歲大連少年殺害女童案”,未成年人犯罪低齡化暴力化趨勢漸強,社會輿論及學者們要求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呼聲越來越高。
學界關于是否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討論從未休止,“降低論”與“不變論”是以往爭論的觀點,而隨著研究的日益廣泛與深入,有學者認為“惡意補足年齡規則本土化”可以為該問題的解決提供另外一種思路,以滿足未成年人嚴重暴力案件多發趨勢的現實需求。
2.1 降低論。降低論認為目前刑法所規定最低刑事責任年齡設定偏高,應在刑法上作出適當改變,考慮適當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其主要支撐理由包括:一是隨著社會生活的快速發展與教育水平的逐步提高,未成年人的身心發育時間有了較為明顯的提前,立法應與時俱進;二是當前的立法模式不利于嚴重校園欺凌的妥善解決,通過降低刑事責任年齡,進而對一些惡劣的欺凌行為實現刑法上的有效規制。
2.2 不變論。不變論認為未成年人暴力犯罪并未達到想象中那樣嚴重的程度,不能以孤立個案為由影響立法,應繼續維持14周歲這一刑事責任年齡界限。也有學者認為,降低刑事責任年齡起點將會影響刑法的穩定性,弊大于利。
2.3 惡意補足年齡論?!皭阂庋a足年齡”是英美法系國家判定未成年人是否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一套規則,法律推定處于一定年齡范圍的未成年人不具備刑事責任能力,但若控方提供證據證明該未成年人在實施違法行為時具有“惡意”,并且能夠辨別是非,則之前基于法律的推定就可以被推翻。針對未成年人實施暴力犯罪行為,有學者提出對該規則進行本土化改造,有針對性地適當降低我國的刑事責任年齡,并在該年齡區間內適用“惡意補足年齡”規則。
縱觀上述三種觀點,無論是針鋒相對的“降低論”與“不變論”,還是“惡意補足年齡本土化論”,他們分別站在不同的角度,反映了國民對犯罪低齡化的密切關注和對該問題的思考,在某種程度上推進了國家對未成年人觸法問題的進一步研究。筆者認為,雖然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在社會上引起較大的爭論,但刑事責任年齡制度并未達到非改不可的程度。
3.1 刑法萬能主義不可取。刑法作為維護法治的最后防線具有嚴厲性和終局性,打擊和懲罰犯罪理應是刑法保障社會的手段和目的,因此刑法的適用應當理性、慎重、謙抑。刑法學家貝卡利亞認為:刑罰的目的僅僅在于阻止罪犯再重新侵害公民,并規誡其他人不要重蹈覆轍。未成年人辨認控制能力尚不健全,對其適用嚴重的刑罰收效甚微。
3.2 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并不必然導致未成年人“犯罪”的減少。有研究人員認為,刑事責任年齡界定的實質因素是辨認和控制能力,而影響辨認和控制能力的重要因素之一便是行為人的知識水平和智力成熟程度。誠然,社會的發展使得未成年人接觸到的信息量是巨大的,其辨認能力也有較為明顯的提升;然而筆者認為,未成年人更多的只是單純的接收信息,即他們在生理上可能是成熟的,但在心理上比較孱弱,其控制能力是否與辨認能力一樣提升顯著,值得進一步商榷。
3.3 降低刑事責任年齡有推責之嫌。根據德國刑法學家李斯特犯罪原因二元論的觀點,犯罪是由人體特質和社會因素共同促使,人的先天因素和社會的后期影響綜合決定著一個人是否實施犯罪行為。我們現有的收容教養制度、治安處罰以及工讀學校存在“強制性不夠”“可操作性不強”等缺陷,綜合導致了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多發。在此之下,讓未成年人來承擔刑事上的懲罰,不但對他們不公,于國家和社會而言,也有推責的嫌疑。
3.4 未成年人對刑罰的可接受程度較低。懲罰和預防犯罪是刑法的應有之義,而針對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未成年人而言,單純通過降低刑事責任年齡來實現懲罰和預防犯罪的目的是沒有意義的。正如英國法理學家邊沁在其著作中所表述的那樣:兒童、弱智者等人缺乏足夠的受刑罰禁止的未來意識,在他們的案件中,刑罰也是無效的。同時,“犯罪標簽”的終身化可能使未成年人在復學、就業等方面被孤立,不得不與同樣被孤立的“同類”結群作伴,這又極易造成交叉感染,大大增加了他們再次實施嚴重暴力犯罪的可能性。
我國對刑事責任年齡的設置符合現有國情,具有其內在合理性。未成年人犯罪是多種因素綜合影響的結果,解決未成年人暴力犯罪問題不能一蹴而就,這是一項任重道遠的任務,社會各界應積極探求全方位、深層次、多學科共同合作的解決路徑。我們在維持現有刑事責任年齡起點的基礎上,也應考慮將有限的資源投入到制定良好的社會政策、構建獨立完善的少年司法制度、建設未成年人行為矯治隊伍體系中去,對政府、社會和家庭應擔負的責任進行再梳理,摒棄刑法萬能主義的慣性思維,以期在未成年人保護與懲罰之間實現良性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