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增奎
(南京曉莊學院心理健康研究院,南京未成年人心理健康研究院,南京 210017)
流動兒童是處于成長關鍵期的未成年人,他們的心理健康關系到未來的國民素質和社會的和諧穩定。我國對流動兒童研究的關注始于上個世紀90 年代,吳國鈞(1991)在中國公共衛生管理雜志上發表第一篇題名 《溫州市區流動兒童計劃免疫管理初探》,開創了流動兒童研究的先河。早期的研究僅關注流動兒童的生存狀況、受教育狀況,特別是流動兒童的計劃免疫工作;2000 年后,人們才開始對流動兒童心理健康的研究進行關注(盧清,2008),以宋金萍等人2004 年在《新華日報》上發表題名《關注農民工子女心理健康刻不容緩》為標志。
通過對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研究文獻的梳理發現,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主要集中在品行障礙、情緒情感、問題行為和社會適應四個方面。第一,在品行方面,流動兒童由于文化地域差異沖突導致道德心理問題十分明顯:一是流動兒童道德觀念的混亂,二是對流動兒童道德約束力的弱化,主要表現在流動兒童存在道德認知模糊,對社會共同理想和主流價值缺乏認同(崔麗娟,2009)。第二,在情緒方面,李曉魏等人(2008)發現流動兒童在性格上表現為任性、冷漠、內向、孤獨、自卑;國務院婦女兒童工作委員會辦公室通過歧視對流動兒童情緒的研究,發現流動兒童變得退縮、不敢與人交往、不自信,有更多的退縮行為;受歧視的兒童往往會對周圍的人甚至社會產生敵意。第三,流動兒童問題行為突出,很容易受到一些不良文化環境的影響,在外化行為方面會出現如小偷小摸、撒謊、抽煙、酗酒、搶劫等問題行為;隨著越來越多的流動兒童進入青春期,出現越軌行為,甚至犯罪的風險就越高(魏銀萍,2012)。第四,在社會適應方面,流動兒童社會適應不良問題較突出,他們需要適應新環境,完成從“農村人”向“城市人”的轉變(鄭明達,2015)。
經過長期的研究,人們獲得了許多新的成果,積累了大量的文獻資料。直至最近,研究者對這一領域的興趣和關注仍方興未艾。基于此,本研究通過對1998 年至2018 年有關流動兒童心理健康的研究文獻進行檢索,運用文獻計量的研究方法,探索了流動兒童心理健康的現狀和規律,以期為進一步開展未成年人心理健康工作做一點貢獻。
以中國知網(CNKI)作為檢索數據庫,運用文獻信息學常規統計方法,通過計算機文獻檢索有關流動兒童心理研究的文獻,時間跨度為1998~2018年,檢索語為流動兒童,心理健康。內容樣本為篇名包含“流動兒童和心理健康”的101 條心理學研究的論文題錄。
文獻統計主要采用百分數統計和頻數分析。
3.1.1 文獻時間分析
從圖1 中可以看到,從改革開放到2004 年,基本沒有核心期刊論文出現;但從2004 年到2018 年的14年里,研究趨于穩定集中,在CNKI 檢索到核心論文65篇;2009 年到2010 年出現了短暫的下滑,但總體上呈上升趨勢,2016 年達到頂峰。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研究逐漸受到學術界的關注。

圖1 文獻時間分析
3.1.2 研究方法
從101 篇文獻中選取了具有代表性的前15 篇高引用文獻,并探索主題、工具、研究方法、樣本特征和地區等特征。

表1 實證文獻發表分析

結果發現,研究工具以問卷為主,少數使用實驗干預和個案研究;研究對象多以中小學生為主體,少數涉及特殊兒童;從樣本特征看,主要研究地以北京為主,樣本量在1000 內規模較多,超過3000 人次的樣本人群較少,這說明目前還缺乏大數據分析。
3.1.3 研究主題分布
對文獻主題和心理問題進行統計,發現內容主要集中在社會支持、身份認同、家庭環境、歧視知覺、學校歸屬感、社會適應、心理彈性、心理干預、生活事件等主題上(見圖2)。

圖2 研究主題分布情況
通過對101 篇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研究文獻進行梳理,我們發現視角多聚焦于流動兒童的身份認同、社會適應、歧視知覺、行為問題、心理彈性等主題,其特點大致如下。
3.2.1 身份認同的雙重性、模糊性特點
流動兒童在身份認同上出現了雙重性和模糊性。雷鵬(2012)認為,流動兒童社會身份認同處于身份探索、身份評估、身份適應中。很多流動兒童身上既有對城市的認同,也有對農村的認同,基本游離于兩者之間(白文飛,2008),雙重身份存在的矛盾會影響其日后對城市整合的困難。另外,隨著兒童年齡的增長,兒童開始對“農村人”的概念變得越來越模糊(劉楊,2011);程黎(2010)認為,由于戶籍制度及文化差異,流動兒童慢慢遠離農村老家的生活與文化,很難回歸農村社會,導致對農村認同感的缺失。
3.2.2 流動兒童多數處于部分適應狀態
流動兒童多數處于部分適應狀態,與流入地的社會整合程度不高,他們無法融入正常的城市生活中,對城市適應進程緩慢,尚不能完全融入新的城市(段成榮,2001)。流動兒童在適應上的困難有內隱問題也有外顯問題(劉楊,2008),內隱表現在心理情感維度,外顯表現在文化差異維度。在心理情感方面,特別表現為滿意度低,在自我認知上存在強烈的孤獨感和焦慮傾向(白文飛,2008)。在文化適應上主要表現在行為層面,主要是由于生活習俗、文化價值觀以及話語系統的異質性,例如學校適應差(譚千保,2010),人際關系隔閡。
3.2.3 流動兒童的歧視知覺比較強烈
很多流動兒童在學校中都有過被歧視的經歷,認為城里人歧視他們,不接納自己,其中來自同伴的歧視感受最強烈(戴斌榮,2011)。這種歧視知覺的存在對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水平有顯著的直接影響,在人際關系上表現為情緒對立,使他們處于不平等的弱勢方位置,沒有辦法歸屬于群體之中,導致同伴合作感差和人際孤獨。歧視感的長期存在,也會使流動兒童出現自尊焦慮和消極應對等困難。
3.2.4 問題行為的報告率高
流動兒童在與新的環境磨合過程中,由于無法適應新的環境,很容易出現行為偏差,主要表現為攻擊行為、退縮等。殷世東等(2009)通過對安徽的農民工子女研究發現,流動兒童在生活規律、衛生意識、學習行為方面問題嚴重。金燦燦等人(2010)采用Young 的網絡成癮測驗對流動兒童的網絡成癮調查發現,網絡成癮發生率為12.99%,流動兒童的網絡成癮傾向組與非網絡成癮傾向組均存在較差的心理健康和人際關系。李曉巍等人(2008)通過對806 名流動兒童的人格調查,發現流動兒童問題行為的內、外化發生率較高,分別為31.0%、20.1%。
3.2.5 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具有可塑性
運用積極心理學的方法對流動兒童心理健康教育可以有一定的科學作用。熊猛等人(2016)采用實驗組-對照組、前測-后測的等組實驗設計,對208名流動兒童進行為期13 周的整合性教育干預實驗,發現流動兒童經過干預后心理健康指標有一定的改善。熊猛等人對395 名流動兒童采用心理健康診斷測驗(MHT)和社會支持評定量表(SSRS)進行測量,結果發現社會支持在負性生活事件和心理健康之間起著顯著的正向調節作用。
在檢索的101 篇文獻中,除了理論研究16 篇(15.8%)和描述研究7 篇(6.9%)外,其余基本是流動兒童心理健康的實證實驗的成因研究,共檢索相關研究78 篇(77.3%),其中包括個體因素與環境因素的研究。
在個體層面,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水平受年齡、性別、人格、對不良處境應對方式、對所在學校滿意度的影響。性別和年齡因素影響著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狀況,從性別上看,女生的心理健康水平總體低于男生,心理健康水平存在年齡差異。孫倩倩(2011)研究表明,隨著年齡的增長,流動兒童的社會適應行為逐漸提高,男孩比女孩的心理健康水平更高。關于人格因素的影響,王瑞敏(2008)發現,人格對流動兒童的主觀幸福感有顯著影響,包括人格的外向性、開放性、掌控感和樂觀程度。
家庭環境層面包含了教養環境、教養方式和家庭支持。當流動兒童進入城市環境,家庭外周系統產生了質的變化,需要重新認知適應新環境。欒文敬等人(2013)通過SDQ 量表施測,結果發現夫妻關系、親子關系忽視顯著影響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岳玉閣(2008)、董艷萍(2013)認為父母教育缺失、簡單粗暴、高期望值都會影響心理健康狀況。陳麗等人(2012)采用親子溝通問卷、主觀幸福感自我評定量表、自尊問卷和問題行為問卷對北京市1016 名流動兒童和446 名城市戶籍兒童施測,結果發現,與城市兒童相比,流動兒童與父母的親子溝通質量差,表現在交往機會少、時間短、主動性差。白春玉等(2013)采用家庭環境量表中文版(FES-CV)考察了沈陽市4 所學校的858 名流動兒童,認為流動兒童家庭的不和諧關系與心理健康呈負相關,家庭關系的親密度與心理健康呈正相關,此外,家庭收入對流動兒童也有顯著影響,王心爽(2014)認為貧困使流動兒童容易出現自卑心態。
社會環境層面主要包括制度和學校環境,制度因素主要體現在戶籍制度、教育平等性和城市人口的排斥因素(劉正榮,2006),其中,戶籍制度是流動兒童受歧視的主要因素,嚴重影響了流動兒童接受平等教育的機會和社會福利地位。此外,教育方面的機會資源不均(學校的辦學條件和教學水平等)(曾守錘,2009),對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也有直接影響。學校中的人際環境和學校類型也會影響心理健康。沈芳(2011)認為,對學齡階段的流動兒童而言,接受正規機構的學齡階段教育對其適應環境的能力具有促進作用(王璟,2011)。總體上,私立幼兒園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狀況劣于公立幼兒園的流動兒童(邱達明,2008)。
從國內已有文獻對流動兒童心理健康現狀的評估來看,研究者往往基于趨同的假設,即認為流動兒童心理健康狀況不容樂觀,更多的是對流動兒童心理負面的定性結論。總體上研究分為兩大主題:一是從消極問題視角來看待流動兒童的問題;二是從積極發展來研究流動兒童的發展狀況。在消極層面上,研究者多認為流動兒童存在較為嚴重的心理問題:李懷玉(2009)研究認為,流動兒童作為一個弱勢群體,會遭到一些歧視與不公平的對待,會出現自我效能感較低、人格障礙較多、人際關系障礙等心理問題;白春玉(2012)通過比較城市兒童和流動兒童,認為城市兒童在自責和學習焦慮方面要顯著好于流動兒童。周皓(2008)的研究也認為,流動兒童孤獨感、抑郁感高于城市兒童。
也有學者從積極的角度研究流動兒童積極的心理。學者們普遍強調流動兒童的發展潛能,相信他們能夠解決自己的困境。余益兵、劉楊等(2008)認為在心理彈性的問題上,流動兒童能夠很好地適應城市生活。李翔、安招等人(2011)認為應該從正面積極的視野審視流動兒童,去除流動兒童“被污名化”。李柏寧、熊少嚴(2007)認為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教育需要一個過程,需要不斷適應和融入。程黎等(2010)利用積極心理健康教育的方法,提出要培養流動兒童積極健康的品質。
在對策建議上,關于流動兒童心理健康問題的對策研究,從社會工作的角度進行干預的研究相對較多,且多集中在學位論文中,大多數研究者主要從政府、家庭、社會等方面提出了解決流動兒童心理健康問題的對策,如政府提供對流動家庭的政策支持與法律保護,減少社會歧視;父母應提高自身素質,創設和諧的家庭環境,增強親子溝通與互動;學校要創設和諧的班級氛圍,加強心理健康教育。未來希望對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多一些實驗干預研究;對流動兒童的心理與行為偏差進行矯正;在研究中增加緩解流動兒童學校適應性問題的社會工作介入策略,以推動流動兒童適應學校生活,促進他們健康成長。
在研究方法上,傳統的研究以定性描述為主,缺乏統一、完善的測量工具,不同的研究者用來測量流動兒童心理健康的工具往往各不相同,導致相同領域、相同主題研究結果存在很大差異,沒有一定的說服力。另外,大量的流動兒童量化研究停留在現象的描述上,沒有深入的理論剖析。要避免文化上的差異,謹慎選擇國外的量表。要突破使用問卷法、觀察法,強調定性和定量的結合,特別是有選擇地作縱向設計,對流動兒童作長期跟蹤的縱向研究,獲取流動兒童的心理發展變化。
在研究內容上,傳統的研究者多定性于流動兒童心理健康的負面問題,往往抓住流動兒童所處的“流動”狀態和家庭環境等不利因素,研究者從負面的角度出發,常給流動兒童貼上心理健康狀況不容樂觀的標簽,過多地渲染了處境不利和適應不良,而忽視了流動兒童與城市同齡兒童的積極心理品質,如獨立自理、助人、感恩等。未來希望在內容上多關注積極面的研究。對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狀況研究,既要看到存在的不良狀況和心理問題,也要看到其積極的一面。
在研究對象上,傳統的研究對象主要集中在發達地區,如北京、上海、廣州等城市,對一些欠發達地區的流動兒童關注較少,特別是對小城鎮的流動兒童心理研究很少。另外,研究多集中于學校的流動兒童,對校外失學的流動兒童關注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