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馮玉軍
2020年新年伊始,環地中海地區熱點頻發、引人矚目:土耳其準備出兵利比亞、美國定點清除蘇萊曼尼、烏克蘭客機遭伊朗“誤擊”失事、“土耳其流”天然氣管道開通。以往,中國的國際問題學界基本上把環地中海的歐洲、西亞北非以及歷史上與之有深度聯系的俄羅斯等割裂開來研究,而如果將這個文明發祥之地、人文薈萃之地、貿易集散之地、宗教交融之地、戰爭頻發之地作為統一的整體來加以審視,可能會極大豐富我們對歷史與現實的認知。
今天,我們就來簡單梳理一下俄羅斯與環地中海地區的相互聯系與影響。
早在公元前數世紀,古希臘人就開始在黑海北岸包括克里米亞半島殖民。羅馬帝國一分為二后,拜占庭帝國成為橫跨歐亞非的千年帝國。公元9世紀,基輔羅斯建國,沿第聶伯河、伏爾加河直達君士坦丁堡的“瓦希之路”成為瓦良格人和古羅斯人與拜占庭帝國貿易、征伐與文化交往的重要通道。987年,拜占庭內部發生暴動,皇帝巴西爾二世請基輔大公弗拉基米爾出兵鎮壓,后者借機迎娶巴西爾二世的妹妹安娜為妻。988年,基輔羅斯正式接受東正教,成為古羅斯文明演進的重要轉折。
1054年,東正教與天主教分裂,羅斯與西歐的文化分野日益拉大。從13世紀中葉到16世紀初,羅斯遭受蒙古帝國200多年的統治。拜占庭帝國也于1453年被奧斯曼帝國滅亡。15世紀中葉,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統一了俄羅斯,1472年,他迎娶拜占庭帝國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女索菲亞公主,并宣布成為東正教的保護人。1547年,伊凡四世正式加冕“沙皇”,他和后人自詡繼承了羅馬和拜占庭帝國的衣缽,認為俄國是“第三羅馬”和新耶路撒冷,擁有拯救世界的使命。
自17世紀始,俄羅斯與奧斯曼帝國開始了長達300年的角逐。雙方為爭奪高加索、巴爾干、克里米亞、黑海等進行了12次重大戰爭。1768年~1774年第四次俄土戰爭后東地中海地區一度處于俄國控治之下。葉卡捷琳娜二世及其繼任者自視為十字軍,認為俄國注定要統治君士坦丁堡和耶路撒冷。這種熱望——當然具體是由于俄國撐腰的東正教牧師和法國撐腰的天主教牧師為爭奪伯利恒的主誕教堂而大打出手——最終導致了克里米亞戰爭。1856年,俄國戰敗,亞歷山大二世以及之后的幾任沙皇放棄了用武力奪取耶路撒冷,轉而運用外交手腕和軟實力。隨著奧斯曼帝國日漸衰落,英俄為爭奪其遺產又展開了持續一個世紀的大博弈。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俄軍占領了當時的波斯北部并進入土耳其人控制下的伊拉克,差點攻陷巴格達。1916年,俄國外交大臣薩宗諾夫同英法簽訂了《小亞細亞協議》,承諾將伊斯坦布爾、土耳其和庫爾德斯坦部分地區以及耶路撒冷的一部分劃給俄國。只是由于羅曼諾夫王朝的倒臺,該計劃才未能實現。
蘇聯對地中海的影響也不可小覷。十月革命之后不久,蘇俄就再次挺進南高加索,并積極推動土耳其的凱末爾革命。1945年波茨坦會議上,斯大林要求享有黎波里塔尼亞、利比亞的托管權,并希望在東地中海獲取海軍基地。盡管其要求被拒絕,但隨后的冷戰使蘇聯成為地中海地區的一股重要力量。蘇聯鼓動“阿拉伯社會主義”,相繼在埃及、敘利亞、伊拉克、利比亞找到戰略支點。
蘇聯解體后,俄羅斯在地中海地區的影響一度削弱。近年來,俄羅斯又開始逐漸恢復在地中海地區的影響:實控克里米亞,重新奪回黑海的戰略要沖;利用地緣政治和宗教因素恢復對巴爾干的影響;借出兵敘利亞保住了巴沙爾政權、從而維護了俄在東地中海地區的戰略存在,而且與伊朗和土耳其結成了某種“臨時性同盟”;在建立“歐佩克+”機制以共同限產保價問題上與沙特相互配合、各取所需,成為與中東遜尼派和什葉派都有合作的國家之一;盡管以色列對俄在中東的重要盟友敘利亞和伊朗經常發動定點軍事打擊,但為避免與以色列反目,俄基本上保持沉默。可以說,俄在中東正試圖以“調解人”身份出現,以最小成本換取最大利益,其中東外交充分展現了實用主義的本質和量力而行、左右逢源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