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偉

我不怎么喜歡花,所以能叫出名字的花少之又少。模糊之中記得少年時,夏秋季節房檐下總會有些小花,葉子密密的長在枝莖上,葉片是細細的圓柱狀,盛開的花顏色有的深紅,也有紫色或者黃白色的,不是很艷麗。母親說,那是馬蹄菜花。之所以還有些印象,是那時經常坐在屋檐下抬頭望天或低頭看地,也許只有它能和我一起沉默。
十七歲那年,我考入了本地的一所師范學校。剛開始的興奮與新奇,不久就被現實的冰冷與畢業的遙遙無期所吞噬。
我與大部分同學略微不同的依然是沉默。從沒換過座位的釘在教室的東北角,這里既可管窺全班,又能偏安一隅,不被人們所關注。每天的生活除了吃喝拉撒外,就是找點課外書讀讀,打發一下漫長的等待,又走進了另外的不同的他人世界。
臨近畢業的那年,宿舍里忽然多出了一盆花,細細高高的枝莖,葉片如湯匙,葉子上還有些說不出來的顏色或許那就是紫色吧。它的到來,猶如仙女下凡一般,擠進了我們八個大男生的世界。每天隔著窗戶大聲唱《孤枕難眠》的靖靖似乎也找到了一半的調;不修邊幅整日迷迷糊糊的南南也打扮了起來,每天都洗一次頭,哪怕這寒冷的冬天,甚至于沒有熱水;雙陽峰峰的“四”與“十”的爭辯也似乎有了些眉目,日漸清晰了……
澆水的、松土的、還有從家里帶來了黃豆粒,埋在土中;軍軍還帶回了一條蚯蚓,把它揪成兩段也埋了進去,虔誠的一拱手,說了句“拜托了,哥們”。那花就猶如皇宮里的嬪妃般,不負眾望,在眾人的恩惠中,撩撥著我們的期望。
枝莖強壯穩健、葉片深紫,灰白色的絨毛猶如我們淡淡的胡須;甚至于枝頭上有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骨朵兒。這花什么名字?老疙瘩突然問了一句。
“不知道啊!”
“誰去問問女生吧?”
那些和我們一樣,來自農村的女同學,也沒有知道的。當然,她們只是在我們的描述當中去猜測,因為她們是從不進入我們的宿舍的。我們也不敢讓她們來看我們的狼藉或者聞到什么“幽香”的。后來,還是后院花圃里的老花匠告訴我們,說那是紫羅蘭,是從外國引進的。而我,只知道羅曼·羅蘭和他的《名人傳》《約翰·克里斯朵夫》。
在即將放寒假的日子里,它更加風光的生長著,那花骨朵兒已能隱約看到些許紫色,不,或許紅色,或許藍色。
如同我們這些就要畢業的中師生一樣,雖有些生澀、稚嫩,卻也擁有些憧憬與蓬勃之氣。
圣誕節聯歡的那個夜晚,伴隨著老大失戀的酒醉,在他開窗想要透透氣的時候,那朵花也探出頭去,似乎想要借助那遙遠的星星慰藉一下對故鄉的思念之情吧,當老大再關窗的時候,它卻來不及回頭。
枝莖折了一大截,露在窗外的那部分也被凍上了一層薄薄的冰花。老大雖有些自責,卻仍說了句“這就是它的緣分吧”。
從此,它就被放置在床底下,離開了那原本屬于它的能照進陽光的窗臺。偶爾,會有些煙頭、或者倒掉的剩水與它為伴。
春暖花開的季節,我們忙于見習、實習。似乎那神圣的教師工作正在向我們招手,忙碌的日子里,連空氣都不在憂郁。那朵紫羅蘭也不知被誰從床底下搬出來放在窗臺上,花土干硬而開裂出深深的溝谷,枝莖也瘦削了許多,葉子也發黃了一大片。老大的新女友,在來我們宿舍時給花翻了翻土,又慢慢的澆了些水,充滿希望的說:它會開花的!
它真的開花了,即使是幾朵淡紫色的小花。在我們提著行李箱走出校園的那一刻,紫羅蘭又一次探出身子,但這一次是艷陽高照、萬紫千紅的夏天。在微風中,它搖擺著花枝與我們告別,幾只蝴蝶圍繞著它,翩翩起舞。我似乎聞到了那淡淡的幽香,與我夢中它開放時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