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衣 疫情詩輯（一）

消息

唐欣

這種時候思想似乎是

多余的他也成了傻瓜

一刻不停地翻著手機

壞消息鋪天蓋地并不

意外可還是讓人沮喪

好消息要少一些但也

一直都有就像人心里

固有的善就像人群里

隱藏的君子就像希望

和光明一點一點驅散

他內部和周圍的黑暗

奢侈

伊沙

早早起床

在灑滿陽光的書房

對著電腦

靜靜寫作

這是多么奢侈的事

有人在受苦

有人在死去

是堅持還是放棄

更對得起

這暫時的平安

這難得的寧靜

對我來說

不言而喻

不安

葦歡

居家隔離十幾天

母親跟喂豬似的

每日好飯好菜

做給我吃

用這樣的方式

和祖國共患難

總讓我覺得自己

在茍且偷生

對不起別人

商機

楊艷

非典那年

聽說白醋能預防

我爸覺得商機來了

不聽我媽勸阻

連夜去浙江

拉回一車醋

共一萬多元

打算轉手賺一筆

時隔多年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

大疫又起

我想起這事

問我弟

那些醋去哪了

他說在我叔叔家

存了很多年

都變成了水

大疫中

阿煜

站在12樓

俯瞰小區

仿佛置身于

微縮景觀外

所有行進的人

都被我

用指間

一個一個

移回了家

疫（36）

西毒何殤

我用防毒面具

護目鏡和帽子

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走進便利店

想拿幾瓶可樂

店主猛然抬頭

看見我

嚇了一大跳說：

“要擱平時

你這樣進來

我還以為是搶劫呢！”

這個冬天，想起了害怕

打針的童年

李偉

大街上地鐵里

每個人只露出

兩只

黑眼睛

好像護士盯著我

把針管里的

空氣

慢慢擠出

小時候我會哭

哭聲響徹醫院的走廊

現在我

哭不出來

但我的心在收緊

好像那里

一直藏著一個

冰涼的

酒精棉球

它仍在那里

擦拭

我石頭般僵硬的心臟

歌聲

王林燕

以往樓上阿姨高歌時候

我都送上尖叫以示抗議

居家隔離這些天

聽到她的歌聲

我竟在心底輕輕和

美麗的草原我的家

風吹草綠遍地花

獻給小裴他們

韓少君

這個春天

黎明前從郊外

弓身進城

挨家挨戶

把果蔬遞到我們

手中的騎行者

小裴他們

下樓接完貨的妻嘆曰

不能叫菜販子

改個稱呼

叫他們菜先生吧

到武漢去

劉大偉

逆行路上，不談春天、熱干面

不問武大櫻花，東湖美景

甚至來不及說出姓名

一身隔離服，就隔出了兩個維度

你關閉所有的干擾源

于寂靜的轟鳴和復雜的叢林深處

尋根探險

——在河流的拐彎處剔盡冰碴

——從病毒的魔咒里舉出神話

回到“口罩像刀子一樣”

“手腳像饅頭一樣”的現實時

你終于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人世風燈，向死而生——

也只能是你了

用堅韌和勇敢背負一座城

在寒冷的春光里，奮力前行

疫中

游若昕

昨天下午

我第一次出門

看到小區旁邊的籃球場

空無一人

兩個籃球筐

已被社區的人

撤了下來

幾個口罩

對著

已經沒有

球筐的籃板

投籃

監控

吾桐紫

家里沒有洗發水沐浴露

必須上超市采購

也不知怎么的

在超市里

總忍不住要咳嗽

越憋越想咳

四下張望

趁著沒人

在角落一陣猛咳

終于舒服了

抬頭卻發現

正好在監控下

慌得我來不及拿東西

就趕緊逃開

安慰自己

監控應該聽不到聲音

群山的悼詞

阿蘇越爾

我一聲咳嗽，群山退出很遠。

在天際，借助傍晚的余暉，

群山集體戴上白云的口罩防我，

世間的一切正密不透風。

誰將服下殘陽的藥丸，

救治被謊言遮蔽的世界？

田野空曠，陽光老邁，

你信賴的群山，沉默不語。

愛妻

莊生

每次下樓買菜

我說我去

我老婆就會說

“就你那個抵抗力

還是我去吧”

扯下一片藍天做口罩

孫成龍

一下午

跑遍縣城大小藥店

沒有買到口罩

孫一安慰我

沒事兒的爸爸

我們可以

扯下一片藍天

自己做口罩

我抬起頭

看著灰蒙蒙的天空

半天說不出話

蝴蝶面

左右

大疫當前

食物匱乏的時節

糟糕的心情

被一種德州特產

救活了

它

在我的鍋里

起舞紛飛

一個人在家的小女孩

蓮心兒

七八歲樣子

隔著防盜門欄桿

看著社區人員

又微微前傾亂蓬蓬的頭

閉上眼睛讓測溫

人們問

你家大人呢

她搖搖頭

大聲回答

我就是大人

第九天

湘蓮子

口罩

只剩一只了

我在里面加了片防溢乳墊

給母親戴上

我繼續戴我的“雷鋒帽”上的

防寒口罩

里面貼的是護墊

防乳墊是女兒坐月子用剩的

護墊是我自己用剩的

絕經后

一直想扔掉

沒想到

這個春節

派上大用場了

疫中記事：晝夜不分

朱劍

有事去了趟浐灞

一路暢行

不堵車

飆車都行

除了藥店

其他店鋪

都沒開門

加之下雨

天氣陰沉

好幾次

我都恍惚以為

這是午夜

不是正午

無情道

散心

大年初一

6歲的孫子

從E區偷跑到A區

給爺爺拜年

他在單元樓門口

吱吱摁門鈴

爺爺不開門

打開窗子

從15樓

扔下一包口罩

一個紅包

你去哪里呀

周芳如

鄰居有個智障的大孩子

每天很大聲地說話

他經常在小區里

對著看到的每個人都高興地大叫：

你去哪里呀

這幾天因為

新型冠狀病毒在蔓延

媽媽不讓下樓

他站在陽臺上

對難得出現在小區的任何一個人

不高興地大叫：

你去哪里呀

抗疫詩（17）

李東澤

84歲的鐘南山

再戰疫情

在講到武漢人民齊唱國歌時

他哭了

這位曾經感動中國的老人

再一次感動中國

我的老師在詩歌里

頌他為“父親”

那樣我得是他孫子

所以我只想稱他是“中國良心”

其實他只是做到了

真正做到了

“生而為人”

隔離按鍵

張敬成

電梯一角

按鍵下方

不知哪一天開始

堆積

小片的衛生紙

里面有

幾枚牙簽

還有零星的煙頭

殃及池魚

周魚

朋友家養了幾十條埃及魚

只吃加拿大進口的魚飼料

受疫情影響

飼料斷貨

急得朋友爆粗口：

“媽了個巴子

疫情再不結束

老子的魚

都要餓死了”

談疫情

宗尕降初

過年回鄉下

沒幾天

我就帶了點東西

去隔壁村

看望年事已高的外婆

并答應外婆

住上一宿

當晚，灶臺里火焰暖暖

一家子圍坐在電視機前

當和外婆聊到新冠肺炎疫情時

外婆說道：

“喇嘛啦教松切①

雖然我不該這么講

如果不是疫情

一家子還能這樣

坐在一起

過年嗎？”

午餐肉

鐵心

豬肉太貴了

小區超市的貨架上

剩有幾盒午餐肉

我毫不猶豫地

把它們全部收走

恰好這樣可以找回我

少年時代的味道

荷花

葉? 臻

去年在武漢

幾位朋友

陪我游東湖

我們用手機

拍了一些荷花

昨天傳來噩耗

其中一位朋友

因新冠肺炎

沒能挺過來

不知他的手機

是不是也在殯儀館里

那些荷花

他要是沒刪的話

一定還在

手機里開著

廣告武裝生活

李勛陽

在網絡上看一個

疫情新聞報道

主持人背后的

側屏幕里

依然在插播

各種廣告

廣告里的人們

依然開朗、陽光、光鮮

我像平時看到這些廣告一樣

不禁再次心想

我們要是能像廣告里

那樣生活

該多好

千里送菜

擺丟

春節前

郭斌兩口子

從太倉開車回貴州

取道湖北鄂州

順便探望一下

嫁過去兩年的妹妹

不料疫情暴發

滯留鄂州

每日思鄉

有一天他在群里說

“在妹家吃到了

貴州送的蔬菜”

我回復他

“我們縣送了200噸

你吃到的很有可能就是”

他發了三個

流淚的表情

說“不是也是"

自我隔離

公子琹

武漢新型肺炎暴發后

我從武漢的學校

回到孝感的家

不敢咳嗽發熱

甚至打噴嚏

不敢去半小時就能到的表姐家拜年

不敢對著人說話

包括爸媽

不敢把啃過的雞骨頭

給狗吃

耳朵

盧宗保

口罩戴久了

連累了耳朵

耳朵不適

但也沒抗議

耳朵無嘴

疫情時期的亂象

三個A

我曾為天津某藥店

12元進的一袋口罩

賣128元被罰300萬

拍手叫好

今天又為湖北某藥房

0.6元進的一個口罩

賣1元被罰款6萬元

而憤怒喊冤

作為一個愛瞎操心的

中國公民

我感到很丟人

生命誠可貴

馬金山

他在大年初三

帶妻子

去了西藏

朋友們都說

“你膽也太肥了吧

在這段時間里

外出旅行”

他沉默了好久

“我妻已癌癥晚期

她最后的心愿

是再去一趟

那里”

幸虧為人

岡居木

因新冠肺炎疫情

沒能回老家過春節

電話里問候母親

她再三叮囑

現在這個形勢

哪里也別去

染上病毒

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跟農村里

鬧雞瘟豬瘟一樣

一夜之間

就成千上萬地傳染

多虧是人

要不

即便死不了

也會被屠宰了

或者活埋了

寫于武漢肺炎期間的

新春誓詞

馬非

我管不了太遠

但是從今往后

跟我一桌吃飯

膽敢點野生動物

我即便不掀掉餐桌

也會拂袖而去

如果點菜的人

是我的朋友

那就拜拜

從此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