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末世論是貫穿羅森朵夫眾多作品的一條主線。作品中體現(xiàn)的對人性和人類世界悲觀、絕望之情與叔本華的悲觀主義哲學思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叔本華用形而上的語言言說,而羅森朵夫則以源自心靈的作品形象地去描繪這個充滿痛苦和不幸的人類世界。本文主要選取《廢墟制造大師》、《安東的偉大獨奏》作為重點分析對象,剖析文本與叔華人生哲學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
關(guān)鍵詞:末世;意志;悲觀
末世論是貫穿羅森朵夫眾多作品的一條主線。《廢墟制造大師》、《安東的偉大獨奏》展現(xiàn)了人類末日后的荒涼景象。《黃銅心》、《寫往中國往昔的信札》以及《黃金圣徒或者哥倫布發(fā)現(xiàn)歐洲》等更是正面直視人類毀滅的真正原因。人類毫無節(jié)制的欲望、狂妄自大、對大自然肆無忌憚的掠奪最終導致資源的枯竭、生態(tài)平衡的破壞、人類的滅絕。溫弗里德?弗洛伊德認為:羅森朵夫所構(gòu)造的文學幻想世界是一個臨近深淵的世界。那些相信世界會越來越好的想法早已過時,取而代之的是啟示錄式的毀滅。世界的最終滅亡看來是不可避免的。
筆者認為,羅森朵夫作品中所體現(xiàn)的對人性和人類世界悲觀、絕望之情與叔本華的悲觀主義哲學思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叔本華是唯意志主義的開創(chuàng)者、現(xiàn)代悲觀主義的先驅(qū)。其哲學思想影響深遠,意義非凡。羅森朵夫就曾多次公開表示對叔本華哲學思想的推崇。“在這個方面,我(羅森朵夫)較為喜歡馮塔訥、契科夫、多德雷爾。我特別敬佩杰羅幕?大衛(wèi)?塞林格。我讀過施尼茨勒的所有作品。當然了:還有叔本華!……”叔本華用形而上的語言言說,而羅森朵夫則以源自心靈的作品形象地去描繪這個充滿痛苦和不幸的人類世界。由于篇幅所限,本文將選取《廢墟制造大師》、《安東的偉大獨奏》這兩部代表性作品作為重點分析對象,剖析文本與叔華人生哲學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
一、叔本華悲觀主義的實踐——“孤獨的修行者”
意志是叔本華悲觀主義哲學的核心。在他看來,意志是世界的本源,是人類自身的本質(zhì),也是人類痛苦的根源。意志是自由的,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是永遠也無法被滿足的欲望。因此,人的一生就是痛苦的一生。欲望滿足不了,這是痛苦。要實現(xiàn)任何一個欲望,必將遇到困難和挫折,這是痛苦。即使欲望一時被滿足,那也只獲得片刻的幸福,緊接而來的是新的欲望、新的痛苦。欲望越多,痛苦越多。人類如何才能擺脫痛苦,獲得較多的幸福感呢?按照叔本華的生存意志論,意志越強烈、越趨于完美,痛苦就越多,幸福感越低。換言之,意志越不顯現(xiàn)、越壓抑,痛苦就越少,幸福感越高。減少欲望、獲得幸福的唯一方式就是修行。
羅森朵夫在《安東的偉大獨奏》中就塑造了一位通過修行使其生存意志逐漸消退、最終成為世界主宰者的主人公——安東。小說一開始,主人公安東就置身于一個“空無一人”的城市里。他之前的生活軌跡和周圍環(huán)境通過他斷斷續(xù)續(xù)的回憶不斷推進。
他的出生就正如叔本華所認為的“只是錯誤和罪孽造就的結(jié)果,是上帝留給我們的種種遺憾”。安東的母親是在父親的陰謀詭計、暴力威脅等手段下被迫同意結(jié)婚。而婚后的生活充斥找大大小小的爭吵,有時甚至上升到暴力事件。家庭的不幸使年幼的安東就對這個世界充滿懷疑。他從小就形成了一種非常獨特的,以自我為中心的世界觀。“他懷疑根本就沒有這個世界的存在。所有的成年人只是在他面前假裝有這個世界的存在。”其原因就是很多人都是如此的相似,他們應(yīng)該就是一個人扮演不同的角色而已。安東的懷疑論盡管他與叔本華的人生真諦——“人生就是一場化妝舞會”還有差距,還不能看透人的本質(zhì)。但他已表現(xiàn)出超強的領(lǐng)悟能力,開始朝叔本華的悲觀主義哲學邁進。
長大后,為了保護自己,他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通過自我剖析關(guān)注自身的情感和體感。他慢慢學學會了叔本華推崇的獨處。從安東的回憶中,不難發(fā)現(xiàn)安東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但他享受著這份孤獨,享受著孤獨修行后的快感。因為在他看中,這些社交活動是枯燥、虛假和無價值的。他避免、不屑與他的同類打交道,這樣就有了更多能“可以完全成為自己”的獨處時間。獨處時,他反省、回顧曾做過的事情和曾有過的各種感覺體驗。
隨著修行體驗的深入,安東的意志逐漸減弱。“人類物質(zhì)化”是安東修行路上的一次飛躍、一個重要的轉(zhuǎn)折點。在此之前,安東就表現(xiàn)得與常人不同。他不追求功名利祿,不貪求享樂,不屑于社會對他的認同。換言之,安東的欲望較少,意志較不顯現(xiàn)。而那場“去物質(zhì)化”之后,他周圍的人都消失了,這個世界僅存他一人。這象征著安東進入了另一個修行境界:擺脫了人類社會的影響。在現(xiàn)代文明社會中,安東獨自修行,開始了粗食、禁欲、清貧的苦行僧般的生活。首先,他放棄了現(xiàn)代社會的科技產(chǎn)品。大部分現(xiàn)代化設(shè)備在那次大災(zāi)難之后都已失去功效。唯一能稱之為現(xiàn)代化裝備的就是那輛自行車和那輛還能勉強使用的汽車。最重要的是,“安東適應(yīng)了災(zāi)難后的那個世界”,在現(xiàn)代文明社會中過著自足自給的較為原始的生活。他打獵為生,燒材取暖。
他越來越接近叔本華所認為的超脫境界。閱讀完那神秘書籍的第一部分,安東身上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逐漸消失;他“也開始嘗試去戰(zhàn)勝其他的欲望和需求”。閱讀完第二部分,他幻想充當亞當?shù)慕巧c夏娃一起繁殖后代。但人類的原罪被安東及時扼殺。但當他讀到第三本書的最后一行“世界就如同書的形式進行復制”,更加堅定了他的信念:“我將會跳過所有令人痛心的成長階段;我將為人類開設(shè)一所學校,避免他們重蹈覆轍;我將再次喚醒最后一個純潔的人類。”安東成了那個世界的承載者、上帝。但造人計劃的失敗使安東真正領(lǐng)悟到人類痛苦的根源就是人類的生存意志。為了徹底地脫離痛苦,他不惜摧毀了意志的承載者——那個安東。因此,該小說不僅映射了叔本華的悲觀主義思想,而且在此基礎(chǔ)上延展出作家的末世論。
二、“諾亞方舟”悲劇
《廢墟制造大師》不是一部小說,而是一部關(guān)于小說的小說,是一篇關(guān)于故事的故事。在框架故事下,主人公為了躲避一場人類毀滅的大災(zāi)難,逃到了一個超級大的船艙內(nèi)。當“我”從離地面幾百萬光年遠的船艙內(nèi)望出去,看到曾經(jīng)生活的地球已經(jīng)滿目瘡痍,只剩下堆積成山的尸骨。
而這艘超級龐大的“諾亞方舟”也遠遠超出人類的想象。這個建筑物外形似雪茄煙,內(nèi)部是空心的。從最上面的頂端處垂下一條細繩,一直延伸到中間的部位。在這根細繩上延伸出一口形似鼻涕的鐘——一個包容了1016層的點滴,而這1016層只是占據(jù)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因為項目還沒完工,點滴的底部是空的,因此生活在這幢建筑物里的人就像懸在空中,四周都是空的。從船艙的設(shè)計到制造都表明了人類的智慧和科技達到了空前的水平。但這一切都阻止不了災(zāi)難的發(fā)生。
人類從歷史中所吸取的教訓就是——人類從不吸取歷史教訓。劫后余生的人們對這場大災(zāi)難沒有流露出一絲惋惜和悲痛,對這來之不易的重生也無任何喜悅之情。人性難改、生活依舊,“諾亞方舟”上繼續(xù)上演著原來的弱肉強食、欺騙、謊言、爭斗和屠殺。正如叔本華所認為的那樣,只要有人類意志的地方,就是一座大型的活墳?zāi)埂!斑@個世界就是煩惱痛苦的生物相互吞食以圖茍延殘喘的斗爭場所,是數(shù)千種動物以及猛獸的活墳?zāi)梗鼈兘?jīng)常不斷地殘殺,以維持自己的生命。”艙體內(nèi)還是紛爭不斷,硝煙四起。原子能戰(zhàn)、化學戰(zhàn)、生物戰(zhàn)、精神戰(zhàn)等不斷涌現(xiàn),替代了那些傳統(tǒng)的坦克、炮彈、飛機的戰(zhàn)役。人類的戰(zhàn)火不但沒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人類已經(jīng)麻木不仁,只知道斗爭、戰(zhàn)斗,攻擊對方。即使攻擊的對方并不明確,或者并不是人類時,船艙內(nèi)的人們還是嚴陣以待:“不久前出現(xiàn)了蜘蛛——不是一只蜘蛛,而是大量蜘蛛闖入。它們從上面切斷我們[……]我們的努力還是有了成效,至少讓這些蜘蛛暫時保持安靜,毫無疑問,它們正在準備新的進攻。”(RB 278)人類喪失了最基本的認知能力,連蜘蛛都成了威脅人類生存的敵人。
叔本華的悲觀思想滲透到了整部小說里。雅各比博士對死亡充滿著希望和憧憬,期盼著那一刻的到來 。“您不知道,我是多么地希望死亡。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阿波羅式的喜悅,就像聽到了布拉格交響樂團的柔板樂章。”(RB 28) 他還寫了一本關(guān)于死后潛意識的書,其書名是《兩把小提琴、一把中音提琴和一把大提琴的D小調(diào)四重奏,遺作<死亡和女孩>,我想,我就如同莫扎特或者舒伯特作品中永恒的幸福主題那樣,從一個永恒跳到另一個永恒。》對雅各比博士來說,死亡并不意味著生命的終結(jié),而是具備了叔本華所說的那種“意志”,領(lǐng)悟到了“生命之中的永恒存在”。
《廢墟制造大師》既是一部文學作品,也蘊含著豐富的哲理。“諾亞方舟”上上演的種種悲劇就是由人類的意志所決定。人的自私、虛偽、自相殘殺等天性即使經(jīng)歷了災(zāi)難的洗禮還是無法根除。世界依舊還是那個“活墳?zāi)埂薄V挥兴劳霾拍芟麥缫庵荆K結(jié)苦難,因此小說中的雅各比博士憧憬著死亡的那一刻,視它為“永恒的那一刻”。
三、總結(jié)
不管是《安東的偉大獨奏》,還是《廢墟制造大師》,羅森朵夫?qū)θ祟惖臏缃^絲毫沒有一絲的惋惜之情,甚至懷著期望和喜悅之情。正如叔本華那樣,作家已看透了人性的本質(zhì),領(lǐng)悟到人生的真諦。他對人類已不抱任何的希望,他對人性已徹底地絕望。正如兩部小說所展現(xiàn)的那樣:即使再給人類一次重生的機會,也無法改變?nèi)祟惐粴绲拿\。人類必將走向毀滅,這是由人類的“意志”所決定的。因此,羅森朵夫在這兩部小說中都沒有具體地描述導致人類滅亡的真正原因。是一場空前絕后的大災(zāi)難,還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戰(zhàn)爭?對羅森朵夫來說,尋找人類毀滅的各種原因已無必要,人類的毀滅已成事實。任何的措施、改革都無法挽回瀕臨深淵的人類。即使是作為上帝的安東也放棄了救贖人類、創(chuàng)造人類的使命。不難看出,羅森朵夫徹底放棄了尋求能扭轉(zhuǎn)人類宿命的救世良方。
參考文獻:
[1]Rosendorfer, Herber: Der Ruinenbaumeister. Diogenes Verlag, 1969.
[2]Rosnedorfer,Herbert: Gro?es Solo für Anton. München: Nymphenburger, 1999.
[3]叔本華:《叔本華論生存與痛苦》,齊格飛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
作者簡介:
李香,女,1982.01,漢族,浙江紹興,研究生,副教授,研究方向:德語文學。
(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西語學院 ? 浙江 ?紹興 ?31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