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節與社區共同體培育

劉 霞

（青島農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9）

YTG社區是城鎮化進程中的一類轉型社區，屬于村改居社區，正在從傳統的農村社區向城鎮社區轉變，社區越來越具有開放性、流動性、異質性和變化性，社區已經超越了單純的社會生活共同體概念，而具有生產、生活、服務和發展的多重內涵，是一個具有功能復合與主體復合特性的共同體，即以共同居住的地域為基礎，具有共同的社會聯系和價值認同的社會生活共同體，是一種地方性社會。通過共同的節日培育共同體是一種有價值的探索。

一、YTG社區及其村民節的基本情況

關于節日的內涵，陳建勝（2007）提出：“所謂節日是指歷法歲數周期（以一年為單位）中一些具有特殊意義和價值的日子，并在這些日子中融入傳統的習俗和民俗活動。”[1]甘代軍、李銀兵（2014）認為：“節日是特定族群、民族、國家在長期的歷史積淀中形成、傳承并周期性舉行的祭禮、慶典、娛樂等活動與儀式，它既是傳統文化習俗的集中展示，又是以象征符號形式對集體意識、社會結構的曲折反映、再生產和強化。”[2]潘文焰、仲富蘭（2014）提出節日是一個民族 (或國家)自我認同的重要文化符號，包含傳統節日和現代節日。傳統節日承載的是一個民族的傳統價值觀，現代節日反映的是現代社會的時代特征。[3]

YTG社區的村民節，既有別于傳統節日，又與現代節日不同，是社區自覺發展起來的公共節日。

YTG社區隸屬青島市城陽區夏莊街道，社區是由舊村莊改造過來的，現已完成改居工程。YTG社區位于城鎮化較快的夏莊街道，村改居以后，社區處于轉型過程中，正在從農業經濟時期的血緣型、地緣型的農村向居住地為核心的本地人、外來人口雜居、混居型城鎮社區轉變，但本地人仍然習慣于稱“村民”，而且仍然是居住人口中的大多數。外來人口主要是務工落戶人口，社區目前共有居民1048人，作為已完成村改居的社區，村民已沒有耕地，有村屬茶園、運輸隊和企業。社區每月給村民發放福利有米、面、油等。社區建有千畝茶園生態觀光區，還有其他的旅游資源。

YTG社區2005年開始設立村民節，村民節設在每年的8月，主要節日活動包括：廣場舞比賽、象棋比賽、乒乓球比賽、門球賽等，村民節文藝聯歡晚會一般在8月6日前后。2014年《半島都市報》開始每年報道YTG社區村民節的開展情況，特別報道的是村民節的文藝聯歡晚會。村民節文藝聯歡晚會的主持人、演員全是本社區村民，藝術指導有青島市京劇團等專業機構的老師指導，晚會節目一般從4月底開始籌備，村民參與非常踴躍，為了防止出現爭搶上節目引發矛盾，后來社區專門設立了文化協理員職務，目前這一職務由婦委會主任兼任，先擬定主題，然后村民自愿報名報節目，經過審核篩選，最后確定節目。每年村民節開支10萬多元。

YTG社區與街道聯合村委會建設的YTG小學在2013年建設了一座社區文化中心，并設有專門的管理人員。文化中心設立了健身房、娛樂室、圖書室、活動室，社區購買了大型健身器材，社區內部經常開展健身舞、門球賽、象棋賽等活動。在2012年，社區投資建設了大型的室外休閑運動廣場。每年社區村民節聯歡晚會在社區休閑運動場舉行，參加晚會的演出人數在200人左右。YTG社區已經成立了廣場舞隊、撲克牌組織等民間文化組織。

二、村民節與公共文化建設

課題組成員分別在2016年3月24日、2016年4月25日兩次考察了YTG社區，考察了社區中心和社區環境，對村主任、文化協理員等成員進行了訪談，訪談時間共計2小時16分。2016年8月6日，筆者觀看了村民節聯歡晚會。

2016年8月6日晚上18：10，YTG社區休閑體育場上已經排滿了白色的餐桌椅，桌子上有編號，一桌一般不超過10人，有桌簽的餐桌從1號排到了151號。桌簽上顯示街道、村委、GYF集團的餐桌排在前三排，GYF集團是贊助商。舞臺兩邊的LED巨大顯示屏在18:30開始放映村民節準備過程中的短片。19:00體育場西門開放，村民開始陸續進場，大人、小孩提著自己準備好的食物餐具等開始入座。餐桌上有村委準備的礦泉水，食物由村民自己準備。

19:20晚會正式開始，首先是全體村民起立唱國歌。之后，村支部書記宣布村民節晚會正式開始，村主任致辭：建設和諧社會需要依法，道德仍是重要的，倡導家庭和睦。

聯歡晚會的節目正式開始，四個主持人，倆男倆女，沒有報自己的名字，說明是自己的村民。節目有民族舞：《春天的奇跡》，現代舞：《白加黑》、《shick it! 》，兒童舞蹈：《俏花旦》，老年舞蹈：《繡園》，還有模特秀：《青花瓷》。歌曲：《風吹麥浪》、《演員》、《貝加爾湖畔》等。這中間播放了一段宣教片：《我是誰？我是中國共產黨員》，通過影像回顧了黨的歷史。接下來是歌劇選段：《江姐之繡紅旗》。節目歌伴舞：《紅梅贊》。這其中還有孩子們的節目，器樂演奏：電子琴、古箏、葫蘆絲、薩克斯等，薩克斯獨奏引起熱烈的掌聲。企業贊助的節目有歌曲：《和諧中國》、《新貴妃醉酒》。節目中間穿插了村委制作的宣傳片：好媳婦好妯娌，介紹、宣傳了本村兩個細心照料癱瘓婆婆的妯娌的事跡，情景樸實感人，村民有熱議“孝道傳承，做最美的人。”詩朗誦歌頌了1995年以來村黨支部的奮斗史與奮斗成果。聯歡晚會在歌曲大合唱《相親相愛》中結束，書記宣布結束：明年再見！

2017年8月，課題組第四次考察YIG社區，發放問卷調查。課題組在社區的問卷調查共發放調查問卷160份，收回156份，有效問卷150份，有效率93.8%。問卷調查對象涵蓋了多種職業，其中學生38人，黨政機關人員4人，退休人員45人，個體經營者12人，無業居民人員24人，務工人員16人，其他職業11人 。

調查顯示：社區村民節期間，村民參與文體活動和比賽的積極性較高，由數據來看，村民非常愿意參加村內舉行的活動人數占大多數（見表1），居民閑暇時間大多數人選擇和鄰里一起參加公共休閑活動，一部分年輕人喜歡自己進行私人的休閑活動。在訪談中了解到喜歡和鄰里一起參加公共休閑活動的居民一般在中老年階段，年輕人比較傾向于進行私人的休閑活動。當村內舉行集體活動時，大部分的村民比較支持并積極參加。村民參與社區活動程度較高，公共意識較強。數據顯示：村民喜歡參加村內舉行活動的人數比重在70%，對其沒有興趣的人只占8.7%(見表1)。

表1 居民參加社區內舉行活動的意愿（%）

從2005年創辦村民節以來，連續十五屆村民節的舉辦，讓村民們對自己社區的認同感不斷增強，體現在村民對社區發展動態的關心程度上，有72.4%的村民非常關心、關注社區的發展動態(見表2)，關心社區發展反映村民在積極參與社區文化活動中逐漸形成了較強烈的主人翁意識。訪談中筆者了解到：對于村民節期間的各種活動，受大多數村民鐘愛的活動是文藝匯演，其次就是撲克比賽和象棋比賽。社區居民對于現在的社區生活也有較高的滿意度，雖然他們出于個人利益的考量對村委會的看法不盡相同，但當說起他們的村子（社區），他們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和驕傲。在訪談中也不止一位居民提起他們的村子是多么的整潔、多么的和諧，他們的心里是出于對這個村子的喜愛和認同，都是他們主人翁意識的體現，關于這個社區的一切他們都關心都負責，在這個社區中從來沒有旁觀者。

表2 居民關心社區的發展動態程度（%）

關于社區公共文化設施的修建，村民知情權的調查顯示：59.3%的被調查村民是知情、了解的，但還有39.3%的村民不知道這些事情 (見表3)。參與相關決策過程能夠賦予參與者對自己的生活方向和周圍環境一定程度的控制權，有助于參與者成為負責任的行動者，并產生強烈的榮譽感和歸屬感。[4]鼓勵和開放更多的參與渠道，促進村民對社區共同體事務的深度參與，發展農村社區內部的協商民主，擴大參與渠道，有利于增強村民對社區的認同感。在參與過程中，村民之間、村民與共同體之間、農村社區共同體與基層政府之間會進行頻繁的互動、交流與合作，從而建立比較順暢的聯系渠道，鞏固信任基礎，擴大合作范圍和參與事項，最終實現高效率的社區治理。

表3 社區公共文化建設是否征求了社區居民的意見（%）

健全的文化設施和豐富的文化活動凝聚了村民的認同和情感。在實地考察中筆者發現：YTG社區文化基礎設施十分健全，操場、籃球場、健身器材、活動中心等等，應有盡有，基本可以滿足村民日常文化需求。通過問卷調查筆者也發現，半數人在閑暇的時間更傾向于和鄰里一起參加公共休閑活動 （見表4），47.3%的被調查者選擇了和鄰里一起參加公共休閑活動，而豐富又健全的文化基礎設施為他們提供了公共活動的平臺，讓更多的公共文化活動成為可能。

表4 您閑暇的時間更傾向于哪種方式的休閑

YTG社區傍晚的時候，村民們晚飯后都會到操場上散步，和家人鄰里談論著這一天里發生的趣事，年齡大一點的老人們就會在操場中間跳舞，即使一天快要結束了還是有用不完的活力。在一個由地緣結合在一起的社區里，居民們本身就像家人一樣親密，即使在現代社會，快節奏的生活讓年輕的人們無暇顧及和鄰里的感情，但其實每天晚上在這小小的操場上這種親密的鄰里關系的代際傳承正在慢慢發生，健全的是基礎設施，而聚集的是生生不息的鄉土情。

“宣傳欄”是筆者在實地調查的訪談中聽到次數較多的一個詞，幾乎每個居民都會提起，他們通過宣傳欄了解村內的收支情況及重大決策，也通過宣傳欄了解他們的福利情況和村內重大活動。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出村民比較關心社區的發展動態，社區的發展是和他們息息相關的，或者說和他們的切身利益是息息相關的。

YTG社區正在從傳統農村向城鎮社區轉型，文化也同樣面臨轉型。目前，傳統文化活動及設施方面，非常同意、同意、一般認同傳統文化減少的被調查村民共計88.7%。傳統的文化現已被村民遺忘在發展的過程中，城市文化漸漸代替了原來傳統的鄉土文化，從村民節聯歡晚會的節目中不難看出這種轉型。傳統文化漸漸消逝，如舞龍獅、祭祀祖先等民間大眾文化的消失，流行歌曲取代了民歌，農村宗族祭祀儀式的減少都可以顯現農村傳統文化的衰弱。

表5 對社區內傳統文化活動形式減少的態度（%）

實地考察和問卷調查顯示：YTG社區擁有文化活動中心、運動休閑廣場，借助這個公共的文化空間，有共同愛好的村民們可以聚在一起，慢慢培育出文化共同感。尤其每年一度的村民節，全村的村民們聚在一起，參加比賽、聊天、看表演節目，慶祝自己的節日，村民之間的關系更親密，有利于村民們進行交流，拉近大家的距離，讓村民們感受社區的凝聚力，培育村民的共同精神和對社區共同體的認同感。村內家庭和睦，鄰里之間相親相愛，黃發垂髫，怡然自樂，村民們相處和睦。

三、從文化治理到社區共同體培育

文化治理是將公共文化建設和社區經濟建設發展同步，將公共意識融入社區治理，使文化建設發展主體多元化，建立起村民們的公共意識。重構YTG社區文化，切實使社區文化成為農民喜聞樂見的大眾文化，使文化治理帶動社區發展。

培育公共觀念和社會認同是公共文化應有之義。YTG社區村民在村民節的文化、體育活動中健身健心、敦親睦鄰、交際交流，正是基于這些因素，讓一年又一年的百姓美在其中、樂在其中、陶醉其中，村民節才得以傳承不息。公共文化從過去的政府 “送文化”，到現在農民自主 “秀文化”，村民節作為社區居民的公共文化活動起到了潛移默化的培育認同和共同體的效果，村民自主地、積極地、從“要我參與”到“我要參與”，改變了“送文化”，改變了公共文化自上而下的方式造成的民眾的“不在場”和“集體無意識”狀態。

文化治理就是要從文化共識的培育出發，著眼于社區生活共同體的培育，提高居民的精神、滿意度、歸屬感以及社區凝聚力，就是在具有包容性的價值觀上培育更廣泛的社會文化共識。[5]關鍵是要將公共文化建設落實到基層社區，重建農村社區文化，使之成為一種充滿柔性和韌性的治理力量。YTG社區的村民節讓節日變成群眾自我舉辦、自我娛樂、自我分享和自我發展的文化體系，真正消除了節日現代性的桎梏，讓節日回歸民眾，由民眾自主組織、自愿參加、自己管理。[6]

YTG社區通過文化治理實現了社區和諧發展，培養了村民的共同認同和公共精神，從而增強人們之間的情感凝聚力。[7]雖然相較于周圍社區YTG社區并不是最富裕的，但村民的社區認同感非常高，社區成員樂意為社區盡義務和責任。此外，社區認同感越強，社區的公共輿論越能規制人們的行為，YTG社區村民沒有信仰基督教、沒有黑惡勢力，鄰里和睦，社區和諧。

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必須加強和創新社會治理，完善黨委領導、政府負責、民主協商、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科技支撐的社會治理體系，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確保人民安居樂業、社會安定有序。文化對于社會治理，不僅是一種手段、措施和支撐，也是一種目標、內容和引領。通過文化的作用，促進社會價值形成共識、文明成為主流、利益得到調和、沖突實現消弭、矛盾取得化解，最終實現社區的和諧、穩定、發展和進步。[8]